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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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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黄包车却毫不停歇从苏曼如身边过去了。锦瑟便也不再多想,眼看着江边在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船即将靠岸的鸣笛声,她终是一松,看向涵碧的眼里多了些欢欣。
“就要到家了。”
涵碧努努嘴:“还不如不回去呢,在这里多好。”
锦瑟不说话,知道她舍不得这里的美食和好玩的,她何尝舍得?可是这边一个混世魔王,她又如何能再呆下去。
夜里的那一场放纵,现在想起来,锦瑟只觉得头顶滚了雷,一层层的从头皮炸过,惊得她心里再也不能平静。
她是知道的,知道这样做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这次回来,父亲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她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如今西棠的三公子,少年得志,咱们是高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锦瑟已然明白了。
大姐二姐尚且无法摆脱利益婚姻的枷锁,何况是她。
也许,她该感谢父亲没把她配给人做小的。可是现在,现在她已非完璧。
如果被发现。
锦瑟的眉头悄悄皱紧,心头愈发的沉重起来。
“小姐,到了!”涵碧拉拉她。
“哦。”她回神,下车。
风吹起她素白的长裙和鬓角的长发,侧脸望去,恍然多了一种出尘的味道。黄包车夫怔怔的瞅着她,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走啦走啦,看什么看!”涵碧挥手,将发怔的黄包车夫赶走,一边皱眉一边嘟囔,“穷要饭的也敢看我家小姐?癞蛤蟆长翅膀也吃不了天鹅肉!鸭子肉也吃不到!”
锦瑟被她凶恶的样子逗笑了,难得的朝局促的车夫点点头:“抱歉。”
车夫黝黑的脸皮一红,低头拉了车子转身就走。
锦瑟只觉得有趣,上了船,也只管对着江面微笑。
她素来不认为自己是好看的,在英国,她只当外国人对她这样的东方美女好奇,是沾了异域风情的光,因为她亲自看到一个又矮又挫的中国女人踏遍草丛,斩获洋马无数的事迹。直到一回国,艳遇一场连着一场,她这才想,也许是自己长得漂亮。
少女嘛,难免会为之沾沾自喜。她也不例外。
到了晚上,涵碧早已睡了,她批了衣服起来,推门出去,只见江面安静如斯,星空璀璨,夜风吹来,撩起她的长发,细密的将她单薄的身子包围起来,温柔的让她有一刹那的失神。
抬头,星空已没有了那一夜的烂漫烟花。
低头,背后也再无那一个温暖的怀抱。
都说女人易留情,果然。
低头敛眉的时刻,她试着张开双臂,迎风飞翔,身后的披风终于被猛烈的风吹走,她闭上眼,聆听风萧萧吹过她的耳朵,凌厉的如同他某些时刻的眉目。
忽然遥遥传来咚咚的声音,有繁杂的人声传来,她侧耳聆听,竟像是一男一女在激烈的争执。脚步声渐渐地朝甲板这里逼近,锦瑟想大约是小情侣吵架,这么晚了,自己看见了也不好,于是赶紧收拾一下自己感伤的心情,匆匆朝房间走去。
可刚转角,那一对男女就已经来到了船头。一个浪头忽然打过来,锦瑟拼命抓住船舷,才没有被掀下去。然而膝盖那里剧痛不已,她龇牙咧嘴的坐在地上,就着月光,掀起裙摆细细的查看自己的膝盖。
还好还好,只是撞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心里稍微安定,正要起身摸回去,忽然停住了脚步。
甲板上的那两个争执的声音,有一个却是如此刻骨铭心的熟悉,她再也难忘。
她只听见那个男人缓缓道:“曼如,是我负你。”
曼如,是我负你。是我负你。是我负你。是我负你。是我负你。是我负你。
顾枭的声音。
锦瑟只觉得心无端的一跳,接着便极为迅即的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他怎么会在这里?曼如又是谁?为什么他负了她?他做了什么,才,才负了她?
只是这一霎,锦瑟脑子里已经过了几千个念头。
那边忽然静下来,良久,才听到一个女声幽幽的说:“大帅何来此言?”
锦瑟只觉得这个声音安稳镇定,虽然本身声线柔和,然而刻意镇定,反而带点冷意。
“呵呵。”顾枭笑笑,看了看月色中的苏曼如。四年了,她并没有变多少。依然是细细的眉眼,俏丽的短发,鼻端一颗小痣,丹凤眼。瞧他一眼,便低下头去,露出一颈细致的白瓷肌肤:“我是苏曼如。是新来的家庭教师。”
四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她站在自己的面前,紫藤花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心好像被什么搔了一下,望着这个刚刚毕业,尚且局促的女学生道:“苏老师不必拘谨。来顾家就如同你家,安心教书即可。”
天知道安心教书是一个大笑话。
不到一年,她看向他的眼里便多了爱慕的颜色。而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她委身于他,他想过把她纳进来,然而她隐隐透出不甘愿为妾的意思。
她也数次撒娇缠着他说些有的没的。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权当没听见。然而他可以装作没听见,家里三个太太不能装没听见。
苏曼如被沉江那个晚上,他故意没回家。泼天的大雪,他不是没有惋惜过。然而他和沈慈几十年的夫妻,两个人度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他还是宁愿信她。
也是苏曼如太过分,安安分分的当个妾,自然无事。偏要妄自尊大,他也救不了她。
她是给他写过救命信,然而即便她抬出她西棠的身份,他仍然无动于衷。
她的这个身份,他早已清楚。也早就怀疑,她是不是西棠派来的间谍,专对他使美人计。
那张信笺他一直留着,如今拿出来,他只见她眼中有激烈的情绪一闪而过,接着掩饰不见。
他看不懂,这四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文弱少女了。
“曼如,当年,是我对你不起。”他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终于叹气。
苏曼如轻轻接过那一张薄薄的信笺,瞄了一眼,抬头道:“难为大帅还惦记。”
语气客气而冷淡,如同她的眸子,沉静的如同一汪碧水,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顾枭忽然想起来另一双眼眸,总是不肯认输的纯色眼睛里,可以明白的让人看到底。无论欢喜或者悲伤都不屑于隐瞒。
这么一闪神的工夫,苏曼如却忽然逼上前来,顾枭只觉得下巴一凉,早有一把枪抵了上来。
“顾枭。”苏曼如眼里忽然闪过一抹痛楚,“四年前,我被灌了打胎药沉江。我,我给你写了这一封信,求你救我一命,你为何不来!我当初以为你是没有收到这封信,这些年,我一直怀抱这样的侥幸活下来。不论多苦,我都不曾放弃希望。”
到这里,苏曼如陡然停了下来,握枪的手不住的抖动,满脸泪痕。
“可是,可是今天!”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你居然有这封信!你当初看到了这封信为何不来救我!为何!”
锦瑟见她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开始的沉静淡然,只剩下满脸的狰狞。她心里不由得一紧,然而刚刚那一番话如若是真的,那么顾枭,便是天下第一负心薄情汉。
她又如何能去同情他!
她唯有悄悄地蹲在那里,看着月色里,顾枭那张棱角分明的海盗脸。
“是我不对。”顾枭并无惊慌,只是淡淡的说,“可当初你在我身边,也并不是那么单纯的目的,西棠大小姐卓文怡。”
苏曼如听得这个名字,浑身一抖,看向他:“你早就知道了。”
顾枭点点头,并不说话。
“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苏曼如道。
“没什么好说的。”顾枭仍旧淡淡的,“你在我身边,无论什么目的,都还是我的女人。”
“可笑。”苏曼如这么说着,然而眼里分明添了悲戚的色彩,“以前是我骗了你,是我的不对。可是,我,我也是真心的。”
顾枭扯出一抹笑容,单薄的笑意却未到眼底:“真心的便是用枪指着我?”
苏曼如一怔,终是将枪缓缓地放下,而后,静静的说:“去看看咱们的儿子吧。”
顾枭皱皱眉,似是不明白:“你说什么?”
苏曼如叹气道:“咱们的儿子,苏念,今年……”
“砰!”
她没来得及说完。一颗子弹冷冷的擦过她的肩膀,砰的一声打在她身后的栏杆上,激起一片火星。
她反应是极快的,子弹射来的时分,她微微一偏,这才躲过这致命一击,然后她就势一滚,便极为迅捷的朝外奔跑去。
他是想要她的命!
她早该料到了,却还心存侥幸!
刚刚不过是他在拖延时间,只是为了有一击即中的把握!
能不能死里逃生,就看造化了。
她似乎能听到身后第二颗子弹追魂夺魄的声音,然而忽然脚下一滞,她重重的摔倒了。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刻,忽然,她一眼看到了缩在一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