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庭》燕途容

13、（十三）

　　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见识一下皇帝的风采，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温诚这样智谋双全的公子哥儿，为他伤感到泪如雨流的地步。

　　温侯谦回京的日子近了，成败在此一举，温诚往宫里跑得次数也多了起来，赵清屏他们直接留在了宫里，充当皇帝亲卫，温诚为防当年他三弟悲剧重演，也将梨花庭的那群幼童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始终说不上来，温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与我闲谈，梨花庭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梨花也早就落没了。每当我推窗向外去瞧，唯见红梅开得最好，朵朵花瓣嫣红艳丽，风一吹，碎瓣如血，点缀满庭院的冰雪……

　　那场景如梦似幻，却看得我心惊肉跳，我再待不住，提前五天出发，乔装改扮成一个青布衫的背柴小童，去温侯谦必经之路上蹲守。

　　可一连七天，我一无所获，第八天夜半时分，我再扛不住，正准备回府找温诚询问消息是否失误，便突然间看见远方有两个黢黑高大的人影，正并肩急冲我的方向掠来。

　　来人凌空步法我再熟悉不过，身形较为单薄的男子手中还拎着一颗苍老人头。我只愕然了片刻，便赶忙从稀竹林里钻出来，看他们二人由远及近，一步步逼近我。

　　久别重逢，阁主和萧生关系看起来亲近了不少，当他们一见我便不约而同地沉下脸时，我竟哭笑不得起来。

　　“玩够了没，”阁主语气不善，“还不回去么？”
　　“鸿弟，”萧生也皱眉责怪我：“杀个老头儿也要花两年，你动作实在太慢了。”
　　“这事怪我，”我竭力不将视线看向他们腰间佩戴相同的挂饰，笑道：“我一直在府里静待时机，没曾想竟让你们亲自出马。”
　　“别废话了，”阁主转身便要走，“温侯谦死了，他那帮不好惹的手下马上就要追来了，今夜里京师必定要闹上一场，我们不凑这个热闹，阿生去将温侯谦的首级挂到城门上，一鸿跟我去前面的客栈等着！”
　　“我去吧！”不待萧生移步，我便抢先夺了他手里东西，对二人笑道：“这总归是我的任务，京师我比你们熟，虽然我错失先机，但善后这种小事就不劳师哥辛苦了。”
　　萧生转脸看向阁主。阁主随意挥挥手，说了句“快去快回”，便和萧生一起消失在漫天夜色中。

　　前方马蹄声传来，如潮的冲杀声也排山倒海般涌上来，我在雪地上挑了个视线明快的位子，将温侯谦的人头搁下，然后急忙转身，一边恢复原来的身体，一边拼尽所能地往回赶。
　　身后火光冲天，温侯谦追过来的护卫队杀势凶猛，兵临城下，其缘由一目了然，早已戒备森严的京师自然用不着我再去报信，只是，我要留在这里。

　　咻——！

　　一支羽箭划过夜空，箭头银亮，好似璀灿流星，从城墙急射而下，直劈我面门。

　　我连忙闪身避过，飞步冲势愈快，拿出令牌高举过头顶，喊道：“自己人！快放我入城！”

　　咻咻咻！

　　又一次，接连三支羽箭，凌厉破风，全部朝我射来。

　　我霍然抬头，视线正和站在诸将官中央的青年男子撞上。

　　赵清屏一身戎装重甲，沉面肃立于城楼之上，正拉弓搭箭，对准着我的眉心。

　　我骤然止步，满眼愕然。
　　我差点儿忘了，他一直都是讨厌我的。

　　但，但此刻大敌当前，私情.事小，他如何将能自己人拒之门外？！

　　“统领，”城上一将官见势不对，连忙为我求情，“他有令牌，好像真是咱们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赵清屏铁面无情，不再看我，只沉声道：“皇上有令，温贼胆大包天，竟敢举兵造反，城外诸人无论是谁，现在皆是我朝叛敌！”

　　轰——！

　　此话彻骨冰寒，将我瞬间冰冻在原地。

　　“尔等将士听令！”赵清屏厉喝一声。
　　“是！”
　　“给我放箭！”

　　话音一落，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如黑云翻腾压下，身后追赶过来的人马纷纷中箭倒地，我本能地想逃，却无论如何都再动不了。

　　我麻木地站在密集的箭雨中，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这就是轻信外人的代价么？温诚，你真是好样的。

　　“你在做什么！”一道隐怒的男声突然在我耳畔响起，“找死吗！”
　　我被吼回了神，短暂呆滞过后，我转过头，看向挥刀抵挡箭雨的人，苦涩地笑了笑。
　　“蠢货！我就知道你什么事都做不好！”阁主满脸戾气，挡身掩护着我，催促道：“还不快走！”
　　“好。”我应了声，拔出腰间软剑，和阁主默契相协，且战且退，冲出箭雨。

　　阁主训斥声不停，我一言不发的听着。

　　临走前，我不死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城楼，和城墙下遍地插着羽箭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