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木虚青欢铭

3、2

　　眼见风来沙旋移，经年不省草生时.莫言塞北无春到，总有春来何处知。
　　黄沙满天的荒凉小城里，破败不堪的梁柱之下，三三两两的乞丐蜷缩着身子，拿了个破碗，不断的向路过的行人摇尾乞怜。
　　其中有个瞎了眼的小孩。
　　个头矮小，混在一堆乞丐中，很容易便被淹没了。小孩的小脸蜡黄蜡黄的，一头乱如杂草般的毛发，或许是因为常年吃不上饭的缘故，破烂不堪的衣服下露出了两条瘦如竹竿的小腿和青紫的小手，一阵风飘过，吹动了黄沙，吹起了衣裳，也仿佛要将这小孩一同卷了去。
　　有人往小孩的碗中丢了几枚铜钱，顿时，数双眼睛亮起，发出了狼般的绿光。
　　所有人一哄而上，如同野狼夺肉般厮打在一起，尘埃飞扬，哀嚎不断，时不时还传来了叫骂声。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乞丐全都散去了，徒留浑身是血的小孩与一个碎碗。
　　小孩始终低垂着头，手掌紧握。
　　滴答……滴答……
　　红色的……点点血色……不断从小孩的手臂上流下。
　　“流血了……”小孩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用着随口的语气说了三个字。
　　小孩轻轻摊开手掌心，赫然，入目的是几枚带了鲜血的铜钱……
　　小孩撑着土墙，摸索着缓慢的爬起了身，赤脚走在黄沙碎石上。
　　“哐当”
　　小孩走到一个抱着婴儿的瘦削妇人面前，将铜钱放入了她的碗中，。
　　小孩的动作一气呵成，好似百般熟练。
　　“小郎君，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会报答你这些天来的恩情的。”
　　小孩皲裂的嘴唇微动，略带迟疑地吐出两个字：
　　“萧误。”
　　…...
　　古墙阴、夕阳西下，乱虫萧飒如雨。夜幕深，三四点星低垂。
　　萧误倚靠在土墙之下，手指轻轻在手掌中写着“萧误”二字。
　　其实，苍天在上，他自己从未想过自己还活着。
　　当初，梵音一招苍穹，早就将他的三魂七魄连同狐尾都给收拾的干干净净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着活。
　　但，不知是这中间那个环节出了差错，还是谁用了什么异术，竟硬生生在这天地之间留住了他一缕魂息，日夜喂养，三百年前，结出了胎光（三魂之一，主宰生息代表生命源泉，三魂之中最重要的一魂，有胎光则生，弗有则死。）
　　胎光成型后，生的本能，让胎光自寻了一处地方，休养生息，等他真有了自己的爽灵（主宰意识，代表自我，能够思考、感受和记忆），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至于他这具身体怎么来的，天地良心，他可没做出夺人躯壳这件事，
　　这身体，可是有人强行送给他的。
　　这说起来也是个怪事。
　　在凡间的修仙术法中，有一门术法尤为邪门，叫做换蛊。
　　换蛊的来头听说是从苗疆来的。
　　说是一个巫蛊师，他的爱人不幸在一场战役中被敌军杀死了，这名巫蛊师悲痛万分，耗尽自己毕生修为，炼出了一种名为招魂的蛊虫，这蛊虫以仙者的修为和上千个孩童的血肉为食，若是养足九九八十一天，便能化作成虫，再配合七七四十九种珍贵的药材加以炼化，便能凝聚出一副全新的躯体，最后，再以炼蛊人的灵魂作为祭品，便能寻找被招魂人的魂魄，收集在新的躯体里，使其复生。
　　换蛊这一术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普通的招魂和夺舍是差不多的，只是，招魂做不到像换蛊一样可以寻找魂飞魄散之人，也不像夺舍那样，简单粗暴还实用，况且，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了复活他人，情愿付出自己生命，手染千条人命的。
　　因此，这术法极少有人去实施，再加上当时那名巫蛊师并未留下具体的炼制方法，千百年来只是口口相传，如今能找到与炼制蛊虫相关的方法也早就只剩下了三言两语。
　　萧误实在是疑惑。
　　他活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探寻过这些奇奇怪怪悬乎不已的术法，可他从未听过世上还有人会炼蛊。
　　可没办法，当他的魂被蛊虫勾了去后，便一直呆在这新的身体里，连自己想要结束自己都不行，没错，当初那名巫蛊师怕爱人死后，再随他而去，还施下了被招魂者不能主动损害自己身体的咒术。
　　既来之则安之，萧误再三再四的确定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狗血事实后，便开始了四处流浪，寻找连招蛊 、委身他人，颜面无存，节操败坏。
　　做神的时候他维护正道，眼里非黑即白，做魔的时候他但求逍遥，却依旧凡事求对错，唯有如今做人的时候……
　　想到这，萧误索性是不再细想了，静静的在黑夜中盘起了腿，细细感知着方圆百里的气息，这一找，便是一天一夜。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新的一轮明月高挂，阵阵马蹄声也从破旧的城门处传来……
　　萧误直觉来人不一般，于是赶忙着拿起了导盲的破木棍，缓缓向着城西破庙的方向走去。
　　但此时，马蹄声却是忽的在他耳边传来。
　　“小孩，这里可是碎叶城？”一个年轻的男声从萧误的耳边响起。
　　“这里是破风城……碎叶城在南方……”萧误硬着头皮回答。
　　“阿昭，这小孩说这叫作破风城，不是什么碎叶城。”
　　“看来我们确实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那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尊者可是让我们去碎叶城去除魔的。”
　　“既然这小孩说，碎叶城在南方，那想来，我们一路往南走，总是会到的，今日我们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吧，各位师兄弟也累了。”
　　“那也行，我们明日再赶路吧，反正那肥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
　　几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落在了萧误的耳朵中。
　　肥遗，本是单孤山上的原生灵物，是有一条长着一个头两个身子的蛇，在哪个国家出现那个国家就会发生大旱灾。
　　还做神仙的时候，肥遗便是被他降服的，关在极寒之地中，等他自己被罚入极寒之地时，却收了人家当小弟，一起回了肥遗的老家单孤山安营扎寨，好不快活。
　　没想到，等他死了之后，肥遗竟然来了大荒漠，想来是单孤山被仙家百家控制了，容不下他。
　　萧误一边想着，一边在黄沙的掩盖下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