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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忏悔 ...

  •   孟春书来到医院,这次是为了看林筝。

      病床上,十六岁少女的身影显得太过单薄,被套在刻满囚牢的宽大衣裳中,表情麻木,痴痴地看向窗外。

      孟春书走到她身边坐下,带着她最喜欢的焦糖曲奇。

      今日风的温度又寒了不少,大概是春天快来了吧。

      “林筝,我来看你了。”孟春书淡淡地开口,来之前她已经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可一看见她,她就想起了自己。

      “这段时间,我没对你的生活造成干扰吧。”林筝小声地问,语气平淡,就像灵魂已经从她身体里离开那般,现在存在在这世间的,出现在孟春书面前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一副臃肿的皮囊。

      而真正的林筝,她已经奔向更深的痛苦和更放纵的自由和快乐。

      孟春书这样想着。

      事实上她的生活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干扰了,已经错轨的人生,早已无法回归正常。就像林筝现在这样。

      所以那天后的白眼和议论、窃笑和嘲讽孟春书一概未谈,她笑,像是冬日小小冰晶凝成的雪花,“说说你吧。”

      她不知这样的措辞是否好,即使她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我想你需要安慰和帮助,有关于性/侵,对吗?”

      林筝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放空,或许她的灵魂正在回续,打算将这可怖的事实讲清楚再离开;又像是回忆,每一处细节,就像在警/局做笔录一样。

      “是一个星期前。”

      “下了晚自习,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旁的街灯昏黄,在黑夜中根本找不得什么明亮,我就这样走着,那天我带着刀的,足足有我的手那样长的一把刀,很锋利,甚至可以插入一个人的胸口,杀死他!”

      林筝的语气激动起来,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平复了很久才又道:“我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他比我要高上不少,一下子掐住我的脖子,然后逼着我往无人小巷里走去。”

      “我始终握着那把刀,直到感受到他的松懈,直到我能活动,我立马转身向他刺去。”林筝的表情扭曲,逐渐痛苦,“明明我已经刺入他的肩膀,明明我下一瞬就可以逃走,明明我确实转身,大步地向前跑。”

      “可他们不止一个人...呜呜......”林筝瞪着老大的眼睛,眼泪硬生生从她眼中滑下,惊愕和失落转换,快到无影无踪。

      “他们抓住了我,扇我的耳光,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然后褪下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带走我最后的尊严,他们利用他们的男/根对我实施了侵犯,他们强迫我塞下,吃下。身上、衣服上,我的尊严上都被刻上了耻辱的标痕,腥臭液体的味道充斥我的鼻腔,我该怎么办?我无能为力。”

      “当我爸妈发现我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就这样躺在那个小巷里,身上还有他们发泄的痕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还有血,那是我的,不是他们的......”

      “真后悔,没能将那把刀穿透他们的心脏,然后割下他们最宝贝的东西,他们除了自己引以为傲实则根本无用的男/根之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那个被我刺伤的男人掐着我,扇着我,他骂我是贱货,说一定要将我艹服。”

      林筝将其中的细节描绘得很真实,因为那就是她所经历的,她什么也没错,什么也没错。

      她没有穿着暴露,也没有卖弄风/骚,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刚明白男人和性是什么。她只是放学回家,恰好时间是黑夜。

      是夜错了?还是路错了?

      明明是他们错了,明明是强/暴的人错了。为何男性要为男性开脱,因为他们同属于“男性集团”啊。他们当然要维护自身集团的利益了。

      因为他们知识浅薄,只是连欲望都无法克制的高等人猿罢了。人类正是因为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才被称作高等生物,而他们,只不过是人类同等鄙夷的未进化物种。

      林筝每一声控诉,都是所有被强/暴的女性的呐喊。

      可她说:“我爸妈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要走夜路。他们将我带回家,清洗掉所有,告诉我这件事情今晚过去了,明天是新的一天,而在新的一天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林筝还是林筝,一个纯洁干净的女学生。”

      “可如果明天又是另一天,又是新的一天了,真的什么也未曾发生吗?人活一辈子又不是游戏存档,人又不是想忘记什么就忘记什么,不是机器,是因为人类是活的、感性的、能有思考的、有记忆的、会说痛的。”

      “或许是我扭曲了吧,但我一定没有错,对吗?春书,我是没有错的。我何时错过?我活了十六年,要说这辈子犯下的错只有活着才对。”

      “是吗?是他们错了。”最后一句,林筝近乎笑得癫狂,她已经从自己的话语中得到肯定了。她是不需要孟春书的肯定的。

      笑着,连泪都出来了。
      哭着,都忍不住笑了。

      世上的善与恶、美与丑、喜与悲、爱与恨,都隔着一层玻璃。
      当它们无限靠近,也是他们无限远离。

      并不是带有刀具,女性就能保护自己。
      并不是她穿着保守,就没人会犯罪。
      也不是她求救,就有人会帮助她。

      没有人彻底拥有正义的审判权,所以栽赃陷害、作乱害人、偷鸡摸狗、颠倒黑白。当一件事发生时,总有人发表评论,以为自己是正义的神明。

      睁开眼看看吧。

      林筝没有错,他的父母才是错的人,施/暴者才是错的人。

      相信法律。

      “林筝,报案吧。”
      “就算机会渺茫,将他们绳之以法,是为了防止他们在为非作歹。”

      林筝从枕头下拿着一支笔,按下它的一刻,她盯着它痴痴地笑,“很抱歉我为今天的谈话录了音,实在是我难以对着一支录音笔说出一切。春书,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这几个月来,我看着你精神状态不断萎靡,看着你写下痛苦的诗,我很难过。”

      “那天我打了你,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这些天只要我上学,放学,走过那条小巷我都害怕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我太恐慌了,才会不知所措。”

      “对不起。”

      一个受害者的忏悔。

      “你没有错,林筝。我也没有怪你。”

      孟春书打开那盒曲奇饼干,递给她,“你是勇敢的,我从未怪过你。”

      “我,只是有病而已。”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保护好它,好吗?”

      林筝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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