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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下午我们全家都挨个洗澡换新衣。在此之前,我和小表叔先抓白银洗澡。冬季天冷,我给白银洗澡的次数也减少了,就怕它感冒。不过家里毕竟不同我在市区租住的小房子,浴霸暖风机样样齐全。白银当然不可能喜欢洗澡,这阵子没怎么折腾,它也悠哉起来,但这回它可是躲也躲不过。
      “你也给我洗干净了过年。”我费力地架着挣扎不停的白银,让小表叔给它淋湿,涂上宠物香波。
      白银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又是扭动身体又是挥舞爪子,我和小表叔自然不能幸免,手臂上都是斑驳的抓痕。
      “白银听话,洗干净晚上吃螃蟹。”我徒劳地跟白银说好话,它根本也不听。
      “马上就好了,马上,白银乖。”小表叔怕白银难受,加快了动作,洗到脑袋时还是小心翼翼。
      等到把这祖宗洗过干净,吹干全身毛发,我和小表叔已经精疲力尽地瘫倒沙发上不想动了。不过白银显然觉得自己很受伤,它挣扎得也够累,赶紧远远地避开我们,窝在暖风机前的垫子上委屈兮兮地舔毛。
      “快去洗澡,你身上都弄湿了。”小表叔衣服的前襟湿了一大片,久了凉下来可不好。
      “你呢?”他瞟了眼我的衣服,当然也是一片乱糟糟。
      “你先洗吧。”我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起身。小表叔只好站起来,走了几步。我拿起茶几上的水想喝,他突然回头看我。
      “嗯?”我就着喝水的姿势,发出疑问的音节。
      “要不要一起洗?”他出其不意地蹦出了这句话。“呃,我是说,你身上也湿了,这样比较快……”
      什么?!
      他后面解释的话我已经顾不上听,刚进入口腔的水差点呛到气管,顿时咳嗽个不停,“咳咳咳……咳,呛到了,咳咳……”我手忙脚乱地擦去流到下巴的水,一边挥着手解释。
      小表叔赶紧抽了张纸巾递给我,“还好吧?”
      “唔,嗯,咳……”我勉强应声,胡乱地解释,“喝太大口了…咳…你先去洗吧,浴室太小了,不方便。”
      “哦……”他迟疑着走开。
      连在房间拿衣服的老妈都被我惊天动地的咳嗽吓到,探出头来。我只好讪笑。
      小表叔这样也太吓人了!他对我是信任到什么地步?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严重的话吧?
      啧……真想答应。

      我妈先前给小表叔从头到脚都添置了新衣。连帽的浅灰色加绒卫衣外面套上黑底镶蓝边的羽绒背心,让小表叔看起来活泼了好几分。
      我妈一边帮他整理卫衣的帽子,一边念叨,“我先前想给他买红色的,又喜庆又精神,他却要黑色。”
      “这样就好了。”小表叔有些害羞,脸上又克制不住傻乎乎的笑容。换好后还在穿衣镜前看了好一会,又扭头跑回房间,拿出我妈织的毛线帽戴上。
      其实晚上也不可能出门,他却非要穿戴整齐站到我面前,也不说话,只眼巴巴看着我。
      这眼神……该说像谁呢?对了,就像白银要吃的时候的模样。
      “很合适啊,小帅哥。”我忍不住笑,捏捏他的脸逗他。
      他居然也不生气,别扭地露出不太好意思地笑容。
      我打小被我妈灌输新年一定要穿新衣的思想,渐渐觉得理所当然。大学时曾因此被同学笑话像小孩子。偶尔也会想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但看到小表叔现在高兴的样子就觉得老妈果然是正确的。

      等大家都各自收拾好,天色已经不早。电视里正播放春晚开始前最后的特别节目。我和我妈赶紧把剩余的事情做完,小表叔也过来帮忙摆盘。白银也梳理好它的毛,打起精神拖着小碗走到桌子边。
      在年夜饭上,无论大人小孩都要喝口酒,是家乡的习俗。我一早在黄酒里加冰糖煮好温着,所有人坐下后,并拎过酒壶挨个倒上。我和我妈都索性用碗喝,小表叔的份只在小酒盏里装了一丁点意思意思就好。至于白银,我当然没忘,用手指沾了点酒涂在它嘴边,它果然给舔进去了。
      “它会不会又醉?”小表叔大约想起白银吃醉蟹的事,又担心又觉得有趣。
      “没事,大不了就睡觉。”我笑着说。
      “怎么可能,没吃到好吃的,它一定不会睡着。”我妈也笑,对白银的吃货性格了若指掌。

      头盘是上桌前就要摆好的,热菜则要挨个上,我时不时在餐桌和厨房两头走。小表叔吃着吃着就叼住筷子呆望着我。
      “怎么了?”
      我端上龙眼猪心汤,桌子上的杯盘已经十分拥挤,我妈把冷菜叠起,空出位置。摆下手中的食物,我才侧头去看小表叔。
      “你也坐下来吧,已经够多菜了。”他扯住我的衣服。
      “是差不多了,厨房里还有东西吗?”我妈扫过桌上的菜,问道。
      “还有一个。”我拍拍小表叔的脑袋,向着我妈说。
      端上最后的是糖醋鱼,我放下盘子后就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小表叔往我碗里夹了块螃蟹,别别扭扭地说,“白银跟我要也没给。”
      “哦。”
      所以我的地位比白银高一些吗?
      我忍着没吱声去逗小表叔,低头看看桌脚边拍着爪子表示不满的白银,赶紧夹块鱼安慰它吧。
      还以为我妈已经开动,可是她却对着糖醋鱼没下筷子,我的手并也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
      我妈笑着说,“头三尾四,这下小泽得喝四杯了。”
      原来那条完整做出来的糖醋鱼的尾巴正对着小表叔。我妈便拿酒桌上劝酒的说辞来开玩笑。我摆的时候也没在意细节,才三个人的圆桌子上,鱼头倒是没对着谁。
      小表叔居然把我妈的话当真,“我没听过这个,那我去倒酒。”
      就算酒盏再小,凭小表叔那点酒量,四杯下去也够呛。
      我可不想他喝醉难受,便按住他说,“这鱼是我摆的,我来替你喝好了。”说着就去拿小表叔的酒盏想倒酒。
      谁知道我妈起劲了,“既然是你喝,就用你自己的碗,干嘛拿小泽的。”
      开个玩笑也认真起来,我妈竟然用出去喝酒时的功力对付自己亲儿子。四碗酒我非挂不可,比三碗不过岗的武松还多……
      “妈……”我跟她讨饶。
      “喝嘛,反正过年。”她兴致勃勃地给我倒上。
      我撇头看小表叔,他脸上交替出现害我喝酒的歉疚与想看好戏的期待,不,从那双瞪得晶亮的眼睛看来,果然是看好戏的心情占了上风……这死小孩!
      即便是四饭碗的水,一口气喝下去也会撑,何况已经吃了不少东西,我只好慢慢来。总归四碗要喝完,我妈也不计较怎么喝。
      我放下手中的碗,使劲捏住小表叔的脸,“我是帮你,你还笑。”
      “你被吓呆住的样子很好笑啊。”他任我揉捏,还是笑嘻嘻的。
      “死小孩。”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小表叔不以为然。

      年夜饭吃得久些,后来我们干脆把吃食端到茶几上,看着电视闲聊。也许是过年轻松的气氛,再加上黄酒甜滋滋容易入口,我也忘了之前被罚酒,慢吞吞地比平时多喝了不少。小表叔抱着白银半靠住我,他已经大半饱了,只在吃水果。我偶尔夹些鱼肉过去,他就张嘴去接,一副懒散模样。
      “今年春晚比去年好看多了。”我妈评论道。
      “是吗?我都忘了去年春晚放什么了。”我侧头问小表叔,“小表叔,你还记得不?”
      “嗯?”他略有点迟钝地回神,顿了顿才道,“我没看。”
      “那么无聊,不看也没损失。”我妈接话。
      “嗯。”小表叔颇为相信地点头。
      看春晚等新年钟声是我们家的固定节目,事实上我妈每年都熬不住,在零点到来之前她就偷偷打盹了,中间她偶像费翔出场时才睁开眼。
      小表叔虽然一直保持清醒,但看起来也累了,坐也坐不直。更不用说他怀里的白银,早就睡去了。我揽住小表叔让他靠得舒服点,他索性软在我身上。
      “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等会我下去放完鞭炮就没事了。”我俯身在他耳边说。
      “我也要去。”他摇摇头。他平时都早睡,生物钟早习惯了,陡然熬夜会很累。
      “那再撑一会。”我摸摸他的头发。其实我自己也困,黄酒的后劲正在慢悠悠地散发。

      在春晚主持人开始倒数前,我妈振作起来,催我和小表叔下楼。我们拿了外套跑到楼下空地,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心急的人家的鞭炮也噼噼啪啪地过半。我找了地方铺开长鞭炮,我妈从阳台上探出头,小表叔对着她挥手。
      零点钟声一到,我点上自家爆竹的引线,三两步往回跑向小表叔。身后噼里啪啦的声音铺天盖地,好像在我的脚步后面追逐。我笑嘻嘻地跑到小表叔面前。他捂住耳朵看我。
      我拉下他一边的手,凑近他的耳旁,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大声说,“新年快乐!”
      他微低下头,少顷抬起,冰凉的手覆在我的耳廓上,仿佛压根没有震动声带似的,非常细微地扯动嘴皮子。周围鞭炮声不绝于耳,我根本听不清他的话,只觉得他说的似乎不是祝福的话语。
      我没有追问,只是摸摸他的脑袋,拥他入怀。
      新年伊始,我们还在一起。

      爬楼梯回去时,我脑袋昏沉起来,也许是方才在室外被冷风驱散的些许酒意此刻又缓慢地泛上来。脚步因而不够稳当,在转角处差点踩空。小表叔吓了一跳,忙过来拽住我。
      “陈安?”他不掩饰语气里的担忧。
      “唔……好像真的有点喝醉,我们家太后连亲儿子都不放过。”我不太在意地笑着说。
      “你的脸红了。”小表叔站在上一级的楼梯上,摊开两手贴到了我的脸颊上。
      “你的手又凉了。”脸上本来正火烧火燎地发热,他的手像一盆清水浇下,脸上的燥热顿时缓解,我半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地蹭蹭他的掌心。
      “……”他沉默片刻,语调怪异地说,“你是白银吗……”
      “嗯?”我一时不解,只顺着话茬回答,“不是说物似主人形吗,我和白银有些像也正常。”
      “说反了,你当白银是主人啊。”他戳我的语病。
      “诶?”被暗藏在身体里的黄酒酒精麻醉了大半脑神经,我的反应实在不快。
      他看不下去我的蠢模样,主动拉起我的手,像牵小孩子上学似的走在我身边,“我们回去就睡觉。”
      “我没事啦,没事没事。”我笑嘻嘻地捏他绷紧的侧脸。
      他不甩开我的贼手,只是偏过脸,“你是在发酒疯吗?”
      “这都算?那我不是天天发酒疯了?”我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变本加厉去摸他的脑袋。戴着毛线帽子看起来圆滚滚的脑袋真是可爱。
      “……算了,随便你。”他别扭地嘟囔,懒得同我计较。
      “哦,随便我啊。”我坏心眼地扬起音调重复。
      “陈安!”他果然被逗生气了,停下脚步正要整治我,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打断了他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动作。
      “嗯?”楼道里刚才还有些人走动,但我和小表叔拖拖拉拉,这会已经是空荡荡的了,音乐声回荡着,我只觉得熟悉,居然一下想不起。
      “是你的手机响了。”前阵子好像无聊换了次手机铃声,居然记不起了。小表叔比我先回过神,手脚利落地从我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瞥了眼,不屑地丢到我手里,“曹烈。”
      “喂。”我还看着小表叔的反应有些好笑,慢吞吞地接起电话。
      那边果然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居然现在才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曹烈那边大约还热闹,他大喊大叫的,我这边倒是不用免提都能让周遭听个清楚。
      我把手机从耳边撤开些距离,无奈地说,“你就不能换个开场白?”
      “干嘛要换?这叫风格你懂不懂,个人标志你懂不懂?”
      “不懂,就你懂。”
      “不跟你这种下里巴人计较。”
      “是是,就你阳春白雪。”
      照例还是扯上几句没营养的话,小表叔完全没有掺和的意思,大概不想被曹烈拉低智商水平线。
      “我刚才就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没接?”
      “可能放鞭炮没听到。”
      “讨厌!你以为没听到就可以敷衍我吗?!你从新年钟声响起到现在就没想过给我打个电话说声新年快乐吗?!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我可是新年一到就给你打了!”我拿开手机看了看,果然有未接电话。曹烈顿时满心委屈,对我们“几十年”的友情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人家一直在等你电话呢呜呜呜呜。”居然连拟声词都出来了……
      连小表叔都听不下去,居然凑到手机边说,“比起陈安,你应该先打给雷小姐吧。”
      的确,雷小姐是正主啊。
      我把电话按了免提方便说话,曹烈聒噪的话语立刻哇啦哇啦从外放听筒里涌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灭绝师太?”
      雷拂心小姐又有了新的外号……不过他们俩不是好了么?何至于贺年电话也不愿意打?
      小表叔困惑地和我对视一眼。他似乎挺喜欢雷拂心,便语带关心的追问了一句,“雷小姐怎么了?”
      “嗯?”曹烈似乎没明白小表叔为什么问这个,本能地发出疑问的音节后才说,“她好得很啊。”
      什么叫好得很啊……还未等我们说话,电话那头传来女声,“曹烈,你在干嘛?快过去。”
      “等下,我在给我家小安安打电话。”曹烈的话让我直起鸡皮疙瘩,小表叔撇了撇嘴,又听他道,“他们还让我给你打电话咧,你就在我旁边还打个啥啊。”
      原来说话的正是雷拂心,我和小表叔都误会了,二人相对干笑。不知为何,我很希望他们能够顺利。
      “唉,话说回来,你家小孩还在你身边啊?”曹烈结束和雷拂心的对话,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都说是我家的了,不在我身边能在哪?”我揽过小表叔,大言不惭。
      小表叔对此不发一言。
      “陈安你越来越恶心了'……”反倒是曹烈,居然这样说。
      “你还有脸面说我,最恶心的是你吧。”
      “谁有你恶心,你才最恶心。”
      对话再度进入没营养的扯淡,我们很快便挂了。说是贺年电话,到头来半句吉祥话也没说。
      小表叔等我收了线才开口,仿佛是感叹一般,“原来雷小姐和曹烈一起过年,他们应该很好吧。”
      “是吧。”他的态度令我奇怪,他不像会对别人家事上心的人。“你很在意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安静地走了几层阶梯,才轻声道,“不知道算不算在意,只是觉得,雷小姐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你是说,她来我们家那次吗?”
      “嗯。”他停下脚步从楼道上方望向我,慢慢地,如同述说他自己的心情似的,重复着最后几个字,“一定……很难受。”
      他的眼睛映着楼道声控灯暖黄色的灯光,波光潋滟。我好像掉进过于深远的湖水,脑袋一片空白,呼吸都要停滞。他忽而露出笑容,“不过,再难受也总是会好的吧。”
      他简直就像在说他自己的感受,这不像是对家境的感慨,更像是某个人……某个让他的心绪起伏,牵挂在心的人……
      怎么可能?
      心肺好像缺少氧气似的揪成一团,我与他对望,竟不自觉地问出了绝对不能问的问题。
      “陈泽,你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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