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64、第 64 章

　　陆钊边系扣子边说：“香取弦的船我没辙了。”
　　青木柳眼光一直瞄着陆钊的指尖，看他把那身光滑结实的皮肉束进衬衣里，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啊？”
　　陆钊淡淡扫他一眼：“余部长的儿子早就死了。”
　　“哦。”
　　陆钊的眼神变得有些诧异，惊讶于他漠不关心的态度：“你没啥想法？”
　　“我替您高兴。”青木柳嘴上说着高兴，神态却难掩失落。
　　陆钊翻着眼睛想了一下，没想明白青木柳这是啥反应，不过话说回来，余大虎的死也算是个了结，至少可以让香取弦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此路不通，就该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陆钊问：“今天香取弦来了吗？”
　　“来了，上午跟黄先生商量事呢。”
　　“他俩又在憋什么坏水儿？”
　　陆钊这么问，简直有点拿青木柳当眼线的意思，青木柳目光缱绻地看他系完最后一粒扣子，面露愁色：“应该是给纱厂工人减薪的事。”
　　陆钊听出不对劲：“香取弦那么大个人物，亲自关心这等事？”
　　陆钊虽然平日工作不上心，但十分了解平江商会的实力，它是当时几乎所有在沪日资企业组成的联盟，当然，明面上都是到中国投资办厂的正经生意，但在暗地里，还有多少像余小小扣下的那艘船一样的腌臜勾当，就谁也说不清楚了。而且，够得上让香取弦和姓黄的亲自商量的事，绝不会仅涉及某一两家工厂，说不好，是上海整个纺织行业的震动。
　　青木柳站在桌旁，认真地叠陆钊换下的湿长衫，埋头看着衣肩上一小片浅红印记，说：“香取君这几天跟黄先生去了好几次小沙渡，换了衣服悄悄去的。”
　　小沙渡是日资纺织厂聚集的工业区，常年机器轰响，人口混杂，陆钊挑眉看着青木柳：“他俩去那地方干啥？”
　　要说俩人具体去干了什么，青木柳不得而知，但他想起前几天黄贵荣组织的一次会议，会上听了些牢骚，结合自己的看法，他一并向陆钊做了汇报。
　　原来，政府最近修订法令提高棉纱税率，不区分中资外资，一律在原来基础上再加征10%。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沪的日商炸了锅，纷纷来找商会求告，要求组织代表它们向国民政府请愿收回成命。
　　陆钊一听，心说这不是扯呢吗？法令如山，政府要收你的税，请愿有个屁用，再说了，香取弦这些年打着经商名义祸祸中国那些事，别说加收点棉纱税，就算把平江商会所辖的日资工厂全部没收充公，恐怕也抵偿不了。
　　这么一想，陆钊心头还有点痛快，心想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不知道，政府是财政吃紧，所以打起了赋税的主意，他也不知道，财政吃紧是因为老蒋最近要加大对□□党根据地的围剿力度，国库里军费供不上。
　　当然，他更不知道，这个主意，是他家老头子在军委会议上提出来的。段崇光正纳闷戴处长牵头买的军械怎么没啥动静，也就随口这么一说，上头一听，还真是个办法，转头就责成财政部长去办，政府对收钱的事办起来向来十分雷厉风行，没过几天命令就下来了。
　　战事的影响自然不会是税负这么简单，战火绵延，导致棉纱原料价格飞涨，纱厂经营成本支出骤然加重，很有些扛不住的意思。
　　黄贵荣急得成天焦头烂额，颠颠儿地跟在香取弦屁股后头四处联络，谁也搞不懂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咋就那么盼着日本主子的好，一副替东洋人忧国忧民的样子，跑细了腿，愁白了头，俨然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于是私底下得了个绰号——黄本贵荣。
　　黄本君伺候着香取弦去小沙渡暗访了几回，没发现什么异样，回来找人一研究，决心在工人身上做文章。
　　按他的想法，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商界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持政府的剿□事业，但是，谁是那个羊？谁是那个代价？还是有定义的空间嘛，只要脑筋够活心够黑，一切都可以商量。
　　黄贵荣他们成天金屋美妾，吃香喝辣的，根本不会关心底下工人们的死活。
　　厂主雇来的工头无异于打手，稍有不顺意便非打即骂，工人们日夜轮班，每班十二个小时，夜班却也不加一分钱。小沙渡一带的夜晚常年灯火通明，工厂里童工遍地，生存环境何止恶劣，简直是惨无人道。
　　饶是这样，挣了命去干，每月也挣不上几个钱。就在这点微薄的薪水里，还要扣去所谓“储蓄费”，然而，等到真有工伤、生病的时候，这笔硬被“储蓄”的钱却一分也拿不回来。
　　工人们忍了打，忍了骂，忍气吞声地消耗着生命，当牛做马，现在资本家却又灵光一闪，打开了新的剥削思路。
　　陆钊听完青木柳的分析，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小伙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向着香取弦他们说话。
　　他立刻又生出些感慨，看看青木柳和黄贵荣，这人和人的差异，咋比人和狗还大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白：陆哥，你是不是觉得这章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当听热闹呢？
钊：没有啊，兴亡都是百姓苦，我义愤填膺！
白：青木柳这小伙子确实挺有正义感，我没说错吧？
钊：没错，我瞅着他也更顺眼了。
白：要不我安排他投怀送抱一下，看你失恋了怪孤单的。
钊：谁失恋了？你别瞎说，我跟蓦如好着呢！
白：没发现他都不理你了呀？还在这儿自我催眠呢。
钊：哎我说你这作者是不是瞎，他不理我？明明是我不理他好吧！
白：好好好，话说回来，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很正常，青木柳托我跟你说说媒，要不下一章你俩就……那啥一下啊？
钊：你假期作业写完了吗？今天核酸做了吗？床单被罩洗了吗？该看的书看完了吗？咸吃萝卜淡操心！
白（试图争取）：别啊，陆哥，青木是真的馋你的……
钊（耐心耗尽）：滚！
—————————
白：你看到聊天记录了吗，我尽力了，兄弟。
青：会长好专情，我就喜欢这款。
白：没我啥事儿了吧，我去洗衣服了。
青：忙去吧，横竖也指不上你，追男人的事，还得靠自己！
白：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