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105、二

　　陆钊走后不到半个小时，林醉洗了个澡，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反省自己是不是下笔太狠。
　　他心中有点惴惴，他知道，陆钊说不改结局就收拾他，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不改，晚上陆钊真会把他往死里玩儿。
　　手机突然响了，林醉接起来，陆钊的秘书小田火急火燎地说：“醉哥，不好了！陆哥受伤了！”
　　林醉唰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跟人打架了，醉哥你快来看看吧！我们在济民医院……”
　　天快黑了，林醉的心让一通电话摁到油锅里，焦得都要起火，急火燎毛地就往医去，到那儿一看，陆钊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右手上裹着绷带，虽然伤势不轻吧，但也没小田说的那么严重。
　　陆钊身边站着个民警，看着挺面善，五十上下，林醉冲他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有种家长来领熊孩子的错觉……
　　见陆钊没有大碍，林醉稍微放了心，板着脸质问他为啥打架，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跟愣头青一样？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陆钊不服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咬牙切齿：“是顾槐章那个狗东西。”
　　林醉心口像被击了一锤：“是他？！”
　　“嗯呐！”
　　林醉的态度峰回路转:“下次你别一个人动手，叫上我！”
　　民警同志看看他俩：“？？？”
　　顾槐章是林醉年轻时的烂桃花。此人蹲过大牢，前科累累，私生活上男女通吃，偏偏还对林醉特别有意思，一直死缠烂打，有次甚至跟踪尾随，在林醉饮料里动手脚，裤子都扒了，要不是陆钊及时赶到，如花似玉的林醉差点就失了身。
　　当时陆钊就发誓，见他一次削他一次，活到老削到老。
　　林醉又心疼，又手痒：“他人呢？”
　　“局子里。”
　　“你吃亏啦？”
　　“没有，他们三个人断两条腿，只是便宜了那个狗东西。”
　　“你没事吧？”
　　“我脑袋疼。”
　　“这下怎么办，要蹲局子了。”
　　“我正当防卫。”陆钊转头问民警，“也要进去吗？老李同志。”
　　林醉说：“要进去我也去，我现在去揍他一顿来得及吧？”
　　老李受不了这俩人：“别瞎咧咧了，完事儿了吗，完事儿了跟我回去做笔录！”
　　为了削顾槐章，陆钊的车停半道了，林醉把田秘书放回家，陪着陆钊去所里，俩人并排坐在警车后座，林醉抓紧了陆钊的手，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晚上下起了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原本三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很久都没到，有多久？久到林醉竟然靠在陆钊肩膀上睡着了。
　　他明明不缺觉，也没有这个时间睡觉的习惯，但他的眼皮却格外地沉，渐渐就要睁不开，他茫然地转头看着陆钊的侧脸，愈来愈模糊，然后，他头一歪便睡着了。
　　梦里，林醉坐在书桌前改故事结局，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没写好，才让陆钊沾了晦气，要不怎么这么寸，偏偏今天遇上姓顾的？
　　他打开文档一阵狂删猛改，不能让陆钊栽在姓顾的人手里，他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改呀改呀，突然屏幕中央跳出一个小圈，没完没了地转，同时屏幕倏地变灰了。
　　林醉焦灼地一锤键盘，咔，屏幕一闪，他看到陆钊被推到刑场的画面，拿枪的士兵从背后踹陆钊一脚，连开两枪把他打趴在地上。同时听见有人字正腔圆地念道：“罪犯陆钊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林醉惊出一身冷汗，猛地醒过来。民警正转过头跟陆钊说话，面色凝重，手里举着手机，像是刚接完电话。
　　林醉听见他说：“小陆同志，这下事情严重了，我同事说顾槐章怕是要死，送往医院抢救了。”
　　陆钊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我没动他要害，咱俩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先回所里，看看啥情况吧。”
　　陆钊心挺大，觉得去也没啥，林醉想起刚才的梦，心里一阵狂跳，加上噼啪砸在车身上的雨点，让他耳朵嗡嗡作响，感到一股巨大的不祥的恐慌。
　　路边是个荒凉的小公园，风雨中树影摇乱，如群魔狂舞。“停车！我要解手！”林醉喊。
　　车停了，林醉下了车，走出十几米，挺害怕地转过身，“陆钊你下来陪我去。”林醉很执拗，一步也不敢往前走的样子，似乎真的很怕黑。
　　陆钊有点摸不着头脑，怕黑？林醉怕黑？开什么玩笑。
　　不过老婆让他去，他就去，令行禁止，为夫之德。
　　陆钊正探过头跟老李同志说明情况，雨中的林醉乍然听见一声尖刺的鸣笛，然后是刹车刺耳的摩擦声，一辆大卡车失控地撞向陆钊的车。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林醉的灵魂出了窍。
　　震惊，颤抖。他呆滞地走过去看，被卡车挤压得变了形的警车，在雨里像一坨被揉烂的废铁，不，就是废铁，但废铁里裹着他的爱人。
　　林醉突然疯了一般扑到警车旁，昏暗的路灯下雨丝乱飞，天地间风雨晦暝，他狼狈地哭喊陆钊的名字，拼命地扒那扇扭曲的车门。
　　救援队很快到达现场，有几个人上来劝慰他，众人用上各种救援工具，终于打开了车门。
　　林醉失魂落魄地站着，一颗心都碎了，他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没人啊。”救援人员转过头，狐疑地说，“车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