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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等车厢 ...

  •   “啪嚓”,刘庆东被无形的力量结结实实地甩到一扇铁门上,脸巴子重重地撞到了硬硬的玻璃,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这是在哪儿呀?”待他向脚下细看时,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底下只有一条铁质的踏板支撑着自己,一个闪失就会直接坠落于铁轨之上,摔得粉身碎骨。

      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列车的尾部,而这扇门是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接门,于是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之下,他本能地死死抓住铁制的门把手。

      “呜!嗤,呼哧,呼哧”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列车启动了,一股股浓浓的黑烟从前面滚滚而来,呛得他喘不过气,“这是什么火车?绝不是高铁和谐号,也不会是内燃机车,难道是在蒸汽火车上?把我撞到老式火车博物馆了吗?太离奇啦!”

      站台上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口令声,一队士兵身着枯草黄色的军衣,头戴法式平顶大檐帽,肩扛三八式步枪,脚下的靴子跺得山响,耀武扬威地向后面跑去,最扎眼的是那面随风飘摆的旭日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是鬼子!”三哥心里就是一激灵,可转念一想不会呀,如今是什么年代?给小日本一千个胆他也不敢啦,怎么着?小男孩和胖子的威力都忘了吗?不会是侵华日军,而且衣服也穿得不伦不类,还戴着法式的平顶帽子,军装是向戴高乐借的呀?准备反攻登陆诺曼底不成?再说,三八大盖二战结束后就淘汰了,都是哪百年的事啦。”

      “难道是‘精日’分子?又来挑衅民族底线啦,这些认贼作父的败类!”刘庆东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身穿日本军服,令人发指的丑态,“这些人脑子进水啦?还是有病态的表现欲呀?四六不懂,猪狗不如,总之,他妈生他的时候胎位应该不太对劲。”

      可就在几分钟之后,认为他们是“日杂”的想法,却被一块经过的石头牌子否定了,因为那上面写着“奉天驿”三个字。

      这里真的是火车站,候车室的建筑风格也和老沈阳站一样一样的,只是规模太小了,孤零零的几间红砖房子。

      “对了,一定是在拍电影!这里是搭建的摄影棚吧?横店、长影、关东影视城、还是好莱坞啊?这蒸汽火车还跑起来了,瞧这投资规模应该是个大片嘞。摄影机和导演在哪儿呢?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进入车厢里,可别因为自己的出现,给人家的镜头穿帮了。”

      想到这儿他使劲地扭动把手,可连接门牢牢关着纹丝不动,“锁着呢!”他无奈之下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车门玻璃。

      只敲击了几下,便有一个戴着大檐帽、身穿黑制服的男人出现在门里,瞅见三哥的第一时间是满脸的错愕,那大酒糟鼻子不住地颤抖着,活像只嗅到食物气味的土拨鼠,随即是立起眉毛,怒目而视,气急败坏地转身回去。

      不多时,跑来个俊朗的小伙子,看他的着装应该是个列车员,麻利地掏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啦”地找出一把将车门打开。

      “混蛋!逃票扒火车,真丢脸啊,跟巡警整事儿,找不自在,是不是?今天落到你张爷爷的手里,等着有你好果子吃吧。”酒糟鼻一把将三哥扯进来,上去就扇了两个大嘴巴,然后掰住他的胳膊往里拽着,“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南满铁路?抓住你,就把你塞到火车炉子里,烧死你个兔崽子。”

      打第一眼看到面前的制服男,就让刘庆东大呼神奇,完全震惊了,他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不是张良的爷爷吗?只是老爷子的年轻版,外加多了个酒糟鼻子。”

      没待他多想,已经被连推带搡,又打又骂地弄到了车厢里面,“误会,误会啦,我不是逃票的。张良你认识不?”

      “什么张良,韩信的?不买票扒火车在南满铁路就是死罪。”酒糟鼻又给了三哥两记嘴巴子。

      “你是剧组的保安吧?有什么权利打人?我要找你们的导演!”对方下手太狠,三哥被扇得眼冒金星。

      “咔(cut)!外(why)?什么滴干活,搞什么搞?一场好戏全被你们搞砸啦。”从一架老式摄影机旁腾地站起个中年人,一头蓬松披散的长发与一身紧凑的燕尾服看着是极不搭配,“敬三君,这个巡警是谁派来的?屁哥(pig)。”

      “嗨,嗨!西村先生,他是株式会社派来的辖区警察,来帮助维持秩序的,他们都是愚蠢的家伙。”从周围的附属人员中走出一位,一个劲地鞠躬行礼,土豆般圆圆的脑袋,短而细的小胳膊,看似单薄无力,却手举着大号的聚光灯。

      “西村先生,他是个扒车逃票的,我只是教训了他几下,可没放屁啊,真的没放屁。”巡警对导演立马换了一付嘴脸,奴态十足地点头哈腰。

      “你!警察,把你的同类押到餐车去,到了虎石台交给关东军,拿他去喂狼狗。你们看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发呢(funny),下等民族,和那些吃炸鸡,喝啤酒,野蛮愚蠢的黑奴一个样。敬三君,你这个助理是怎么当的?桦太岛(库页岛)的原住民请来了吗?缺了他们就不完美啦。岛子是天皇的,整个桦太岛是大日本帝国的,是我们的士兵用生命和鲜血夺回来的。大日本关东州都督福岛安正曾经说过,南满铁路是我们的,整个东清铁路也将是我们的,全满洲乃至亚洲都应该是我们的。株式会社请我来拍这部片子,就是要让全日本臣民振作起来,都来这片乐土,开拓大日本新的家园。”

      这家伙歇斯底里地一通乱喊,像是个押下了身家性命的赌徒,他的下属们也跟着似打了鸡血般,奋力扬起双手,大声欢呼着“还债!还债!”

      刘三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日本导演虽说是个假洋鬼子,可戏说得太逼真了,看那表情是发自肺腑的,他们拍的应该是‘九??一八’之前的民国戏。日本人说要还债!是让谁还债?日俄战争的敌对方沙俄吗?还是满清政府?要不是换汤不换药的北洋军阀?难道说眼下日本老百姓的觉悟提高啦?对过去侵略中国及亚洲各国的罪孽反省得如此深刻呀,都在大声疾呼要认罪还债呢。”三哥被亲眼所见疑惑了,拿不定这部片子所描写的具体年代,心花怒放地更往好的方向去想,不禁惊叹于日本政府和普通百姓的思想水平差距这么大吗?

      “西村先生,你是说穿鱼皮的通古斯人吧,我是千辛万苦托人找到了,说好了按时到场,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都没有来,我是尽力了,对不住啦。”助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又不停地鞠躬赔礼。

      “闹(no),闹,闹,敬三君,还是你没有尽力。我在美利坚好莱坞跟我的导师、大导演格里菲斯学习的时候,他常说,我们难道不敢梦想一个不再由残忍战神统治的黄金时代,取而代之的是和平之城里安坐于友爱殿堂的仁慈君王。我们大和民族是热爱和平的民族,讨厌战争,呵护弱小,天皇是创世之神天照大神的后裔,只有他能带领日本臣民挺身而出,拯救□□,粉碎俄国人的黄俄罗斯计划,只有天皇才有资格做和平之城的主人,我们要竭尽全力地效忠,哪怕是玉碎也在所不惜。”

      他的下属们又跟着如打了鸡血般,奋力扬起双手,大声欢呼着“还债!还债!”

      刘庆东这回好像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日本人还是对老毛子怀有切齿痛恨,上世纪初的日俄战争双方损失惨重,阵亡了几十万人,他们是要拍部电影让国人铭记历史呀。

      “呸!我还傻呵呵地以为你们幡然悔过了,不会再掩盖历史,逃避罪责,不会堂而皇之、心安理得地参拜靖国神社呢。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人,军国主义阴魂不散啊。强盗!恬不知耻,在别人的土地上为贪婪大打出手,受伤害最重的是我们中国人。好啊!作死吧,中国强大了,像《我的祖国》唱的‘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敬三君,抗母昂(come on),国民期待着我们呢,要把这里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一望无际的沃土、取之不尽的矿藏、开疆扩土的战士、一往无前的拓荒者,还有这奔驰的机车、头等车厢、二等车厢、三等车厢,尤其这三等车厢,各色人种,形形色色,愈加生动有趣。额遮(other),扮胡子、扒手的演员安排好了吗?”

      “嗨!他们都安排好了,等在餐车里,随时待命。”

      “欧剋(ok),宪兵都在虎石台车站等着呢,到时要拍打强盗的戏,大伙加紧干啊!按得思太得(understand)?”

      导演习惯地甩了一下头发,转向座位边上的年轻姑娘,那姑娘一身铁路制服,正笑眯眯地瞅着大家,“文子,把腰哈低些,目光要和乘客平视。不是在五岛捕鱼呢,这里也没有明石的大章鱼,你像个畏手畏脚的后妃,生怕被它伸出的长腕卷了去。”章鱼的典故引得摄制组的人员哄堂大笑。

      “各居各位,演员、摄像、灯光,啊优瑞逮(Are you ready)?挨克森(action)。文子,查看他们的火车票。”年轻姑娘不敢怠慢,强作欢颜挤出笑容,最大幅度地弯腰致敬,逐一查验着乘客们的车票,那票不是纸质的,是一张金属片片。

      “咔!买噶得(my God)!我们的渡边先生呢?谁看见他了?一定是又去泰窝特(toilet)啦。”留过学的导演突然看到空出的座位,像里出外进的牙齿豁出的空挡,他不耐烦地四下寻找着,“屁哥,这个人怎么还不带走?带走!喂狗去。”

      此时的刘庆东完全明白了,这不是在影视基地呀,火车是真火车,导演是真导演,可年代不是自己存在的年代了,被外卖小妹那一撞穿越到民国啦。

      他懊恼地埋怨着“往哪儿穿不好啊?非得撞到南满铁路的火车上,这不是害人吗?”他只觉得浑身失去了支撑,两脚发软,腿肚子直哆嗦。若是真被送到关东军那里,那些畜牲可是杀人不眨眼啊,自己的小命准保交代了。

      可目前的决定权不在自己了,也不在座位上的乘客,他们一个个缄默不语,任人摆布。孤助无援的三哥被那个南满铁路辖区的巡捕强拉着往车厢外走。

      三哥有些绝望了,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物,只见萧瑟的旷野里耸立着一座大白塔,“那里应该是西塔吧?我就这么穿死啦?喂狼狗!日本鬼子太狠毒了。”

      刘庆东刚走到车厢门处,“哎呦,以塌以。”一声哀鸣之后,过道的厕所门被推开了,从里面固拥出个抚着臀部的矮胖子,招牌的卫生胡,招牌的和服,招牌的木屐,大冷的天只穿了双脚趾分开的布袜子,嘎达嘎达地走进车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纯正的日本人。

      “渡边先生,您好,如厕去啦?”经过他身边的巡捕,又是低声下气地讨好着,还用了句文明词,看来是读过书的。

      “疼,唏嘘,你滴什么滴干活?你滴认识我?”一对狡猾的金鱼眼躲在圆框眼镜片后面,滴流乱转,上上下下打量着往外走的两个人。

      “小的是辖区的巡捕,和您比起来小小的,谁不晓得您渡边先生是株式会社调查部的课长,还受过前任国泽总裁的嘉奖,表彰您为组建鞍山振兴铁矿无限公司、鞍山制铁所的卓越贡献,功劳是大大的。您屈尊坐这三等车厢,是有公干微服私访吗?”这个狗腿子双手挑起大拇指,若不是脚下穿着鞋子,脚拇指都会端起来,大加赞扬一番。

      刘三哥突然发现他那鞋子是分瓣的,大脚趾和其它四个是分离的。

      “你滴说的不是,总裁功劳大大滴,我滴只是得到些信息,与当地人做了土地买卖,作用小小滴,是大日本帝国带来滴福气,天皇陛下万岁!”正说着,日本人奋力扬起双手,情绪亢进地大喊大叫。

      出乎意外,他却猛得双膝跪倒似要伏地磕头,撅着臀部痛哭涕流,“啊!我滴不想活啦。”这一惊一乍的甚是吓人。

      刘庆东心想:“这是闹啥妖啊?瞅这架势是要切腹自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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