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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极度郁闷 ...

  •   透过楼板传来电钻的“嗯嗯”声,也不知道是哪家又在装修呢?穿着厚厚的棉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正用塑料棍棍戳着脚丫子的刘庆东,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咋这么郁闷呢?”

      从前一天开始,他的心情就越发得压抑烦闷,老像有块大石头堵在胸口上似的,为此还专门去了趟药房,买了瓶硝酸甘油,以备不时之需。

      说来惭愧,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小说网站拒签了,“说我写的与网站的风格不对路子,我那叫历史传奇!一百六十万字,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刨去上班挣钱养家糊口、带儿子上学补课、陪老婆逛街溜达的必须必,整整花了四年的呕心沥血呀。容易吗?挖空心思,日复一日,真正体会到那句话‘时间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网站上的作品不能说不好,精品力作层出不穷,有的还搬上了荧幕。可大多都是什么文风?不就是穿越小白文嘛。一个跟头、一场车祸、一泡积水、一道闪电,这人就穿了,不是穿越到了秦朝,就是迷失去了唐朝,要不就是几十年前的自己。还得有个接洽人吧,不是巧遇始皇帝,就是投奔刘关张,再不就是邂逅武媚娘。倒是也挺好的,周游个列国,辅佐个皇帝,觍着脸给诸葛亮支个招吾地,最起码落得个未卜先知,神乎其神,心情舒畅。别管是胡邹八咧,生搬硬套,读者看了神清气爽,会心一笑就好。可我就纳闷啦,你们怎么不去纵横欧亚大陆的元朝呢?去那儿的时间隧道塌方啦?别把我逼急了,急了我也穿。”

      这家里实在是气闷压抑,而且还冷飕飕的,供热公司是整体搬迁去非洲了,还是没有黄历牌呀?眼下没到三月底呢,供暖阀门就给限制啦。用手一摸自家的暖气片,只能说是不拔手吧。还想明年改个地热,加个泵,看来也不会有多大的效果,来水温度低,咋整也是白费。

      透过窗子望出去,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瓦蓝瓦蓝的天空略微有几丝云彩,想那外面都比屋子里暖和。三哥穿上白色的羽绒服,足底穴位袜也懒得脱,直接蹬上了黑色的雪地棉,决定下楼散散心,走一走,晒晒太阳。
      临出门前,他将一盒没拆封的香烟、一支打火机及真皮钱夹揣进衣兜里。房门是指纹锁,科技发达了,钥匙也无用武之地啦。可烟和火机可不能忘,正了八经的烟民一顿饭不吃行,不抽可要了老命啦。烟是前几天付垚从老家捎来的,特地上门送给他一条,延吉人参烟,好烟啊,点上一根便满屋飘香。对了,别落下手机,如今这社会离了手机是玩不转的,寸步难行呀。

      刘三哥家住在高层的六楼,上下是乘电梯的,一梯两户,总共十二层高,平时是随按随到,相互穿插不是很挤的。可不知怎的?今天却卡在四层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动弹。“咋这么郁闷呢?电梯也跟着捣乱。是发生了故障,还是有人在霸占?四楼的住户照顾别人一下,好不好?”他实在是等不得了,选择楼梯逐层走下去。

      “横着顺进去,嗯,对,前面的矮一点儿,别磕掉了漆。”是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在指挥着,他使劲地按着电梯的控制键,确保两扇铁门不自动关闭。同时,两个搬运工模样的小伙子正往屋子里抬着家具。

      “你好,我没办法,很不好意思,占用了电低。嗯,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的补东话说得不好。”中年男子长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高高的鼻梁,棕黑色的头发,原来搬来个外国邻居。

      “你好,没事,你用,你用,爬爬楼梯,我全当锻炼啦。新搬来的?还买来个榻,质量不错,你这是要长住啊。”三哥瞅着面前这位毛发旺盛的男子,面带微笑友好地回应着,“哪的人啊?来中国是工作,还是度假呀?”改革开放几十年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人见得多啦,也不那么使人惊异出奇了。看这兴师动众的架势,一定不是住上几天就走的背包客喽。

      “哦啊,不是这样的,给你颠麻烦了。我来自哦罗斯,圣彼得堡,嗯,我是学炯气动力学的,是来沈阳飞机发动机厂打工的。”对方看起来比刘庆东还大几岁,衣着朴素大方,搭配随意,上身只是件平平常常的黑色夹克,下面是条臃臃肿肿的蓝色牛仔裤,但性格随和,斯文大方,举止高雅,看得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房子是给我岳父租的,嗯,他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

      “俄罗斯圣彼得堡,那是个英雄的城市。不错,不错,孝顺啊,老爷子借着女婿来沈阳当专家的机会,出国走走,一宫两陵、中街、北市、西塔,都值得逛一逛,沈阳和列宁格勒的城市风格可是大相径庭呀。”三哥夸赞着外籍男子。

      “薇拉,沙发送进处啦,你看放在哪儿合适?”新邻居冲着屋子里喊道,那电钻声瞬间停了下来,他又转向刘庆东讲述实情,“哦,不是这样的,我是在岳父的建议下来沈阳的,他年轻时曾经来过,援助过410厂,那里职工家属区的苏式红房子就是他设计的。而且他的老家是在这里,岳父的爸爸是奉天人,叫做孙儒,说是有个很厉害的党叔孙烈臣,在东北王张作霖手下做大官。嗯,爷爷年青时在北京,是《京报》的记者;奶奶妮娜是哦罗斯人,两个人是在哈尔滨认识的,爷爷牺牲在列宁格勒保卫战中了;据说岳父的爷爷曾在城南开过烧锅,日本人占领东北时因为偷藏大米,被关东军当做经济犯抓进了监狱,病死在里面啦。岳父想多住些日子,找寻在中国的亲戚,可年代呆久啦,党叔二四年就故去了,女儿早逝,身后没有子嗣,目前找不到一个亲人。”

      “噢,原来是寻根问祖的呀。你岳父还来过援助建厂呢,算起来年纪应该在八十以上喽。”三哥粗略估算了一下,苏联老大哥援建中国一百五十六个大型项目,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怎么说也应该是耄耋之年了。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是个很棒的小伙子,嗯,今年正好九十岁。”外国邻居骄傲地说。

      “欧呦,呀呀呀,老公,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说话,请客人进屋里嘛。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你是邻住吗?请多关照。”

      从屋子里走出个外国妇女,高挑匀称的个子,有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透着友善,又黑又直的长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本已五十多岁的人啦,皮肤保养得光润白皙,一点儿也看不出岁月的老去。她手里拎着把电钻,笑容满面地问候着。

      刘三哥心想这位应该是女主人了,虽说是俄罗斯人,可身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走形,应该是遗传了上代汉族的基因吧?“邻住,你不要走啦,留下来吃午饭,尝尝我们土豆馅的饺子,不比你们老边饺子差。维克多,去买一饼老龙口,爸爸说了,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谢谢,不啦,我血脂高,中午是不吃饭的。”刘庆东摇着双手推辞着。

      “嗯,不要客气,远亲不如近邻嘛。”见三哥执意要走,说是改天来登门拜访,不打扰他们收拾东西,漂亮女人向丈夫吩咐道,“老公,爸爸要吃臭豆腐,处超市买一饼,要王致和的。”

      走下缓步台的刘三哥不禁暗自好笑,这家俄罗斯人还是个中国通,老爷子还爱吃个臭豆腐,专点王致和的,没忘本啊。不像某些人削尖脑袋往外国跑,认贼作父,数典忘祖,总讲人家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连赢个球还要吼上几句日本话。

      “维克多!去超市再带两瓶汽水回来,嗯,要八王寺的,在204的时候就爱这个牌子,有年头没喝了。”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虽说上了年纪,可底气还是蛮浑厚的。而且汉语说得字正腔圆,没把瓶说成饼,空说成炯,去说成处。

      小区的中央是个下沉式的大花园,仿照的是意大利台地的风格,四周树木挺拔,灌木丛生,喷泉回廊相辅相成,水渠瀑布错落有致,清澈细流由高台上的一个大海螺雕塑内淙淙而下,层层叠叠,迂回婉转,布置巧妙。

      人民的生活水平真是日新月异,显著提高啊,想自己小的时候,学校里组织个扫墓游园的活动,拿个玻璃瓶装的八王寺汽水,揣上两个面包,跑到北陵、中山、南湖等公园聚餐,是何等的幸福惬意呀?可如今的园区环境一点儿也不比公园里的逊色。而且想吃什么没有?就怕你糖啊、酸啊、脂啊各项超标吃不了。

      可眼下季节不对,郁郁葱葱、花团锦簇那是奢望啦,北方的园林就是这样,隆冬时节是没法观赏的,除非是雪景煞是好看,否则光秃秃的枝桠上偶尔还遗留着几片去年未落尽的枯黄叶子,抽抽巴巴的,无精打采地高悬在空中,就像树下斑驳的长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们。

      “三哥,你休班呀?”从身后赶上来一个人,他手里还推着辆轮椅,上面坐着位老态龙钟的高龄老人。

      “是张良啊,你也休班呀?这是带着你爷爷上哪儿去啦?”刘庆东应声回头观瞧,原来是住在一个小区里的同事,车上的老人是他的爷爷,今年也有八十好几了。

      “我带我爷爷出来透透风,他非要到沈阳站和老北站看一看,顺路去了趟北市场,又到皇寺转了转。”张良比三哥小几岁,都是发电厂的运转员,但眼下不在一个值了。同志之间的情况彼此了解,他父亲过世得早,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前几年得了脑血栓,左边身子不利索,胳膊挎筐了。

      “老爷子!去沈阳站啦?新扩建的规模气派吧?我也想去看看,那可是号称东北第一大站呀。”刘庆东弯下腰自豪地问道。

      “大,大,国家强大了就是好,有人说它是亚洲第一大。”张老爷子呆滞的目光中放射出少有的神采,“小刘啊,我跟你说,过去的那个跟现在的可没法比,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我年轻的时候是跑车的,东北这些铁路枝枝杈杈的我是门清。就拿这沈阳站来说吧,它原本是中东铁路的一个小站,老毛子给起的名叫谋克敦,就建在如今的老道口那块儿。中东铁路是大清与沙皇尼古拉二世签订的屈辱条约,以哈尔滨为中心,西起满洲里,东至绥芬河,南至大连,是从俄罗斯赤塔经中国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到海参崴的西伯利亚铁路在中国境内的一段。日俄战争后老毛子败了,被小日本夺去了从长春宽城子至旅顺的南满铁路,后来打关里来的京奉铁路与其接轨,货物旅客流量大增,才把车站南移到现在的位置,称作奉天驿,南满铁路株式会社雇的乘务员都是日本移民。”

      老爷子拄着手杖想要站起来,可支撑了几下还是放弃了,“孙子,扶我起来,走两步。”

      两个晚辈立刻把轮椅锁死,分立左右,一边一个把他搀起来,“人老了,不中用啦,人这一辈子可快了,我是二八年北伐胜利时出生的,也就是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在三洞桥的那年,国民党南京政府把北京改成北平,所以我起名叫张北平嘛。想当年我父亲在京奉线上时可是威风八面,朋友多,讲义气,好使!他之前做过满洲铁路辖区的巡捕,别人都说他是汉奸,可我知道,他是有血性的,那年头就敢动手打日本人,后来不干了,到我们中国自己的铁路上当乘务,谁叫他堂舅是张大帅手下的大官咧。起先这京奉铁路发于北京正阳门东车站,终点在市府边上的奉天新站,那车站早就扒了。没几年张作霖又把它移到老北站,可他得罪了日本人,没看到辽宁总站建成就遇害啦。”

      老爷子左手勾勾着,左脚画着圈,蹒跚地走了几步,“孙子,把车子推过来吧,还是坐着得劲,到海螺边上晒晒太阳,补点儿钙。”他回头不忘叮嘱道,“小刘啊,你的楼下搬来家哈拉少,要搞好邻里关系呀。还有,你抽空也去沈阳站瞧瞧,那是咱中国人的骄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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