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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爱新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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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一怔,说:“你说错了,我晓得‘新欢’的意思,摩羯太子和蝴蝶女都认识一百来年了,你应该用‘新欢’对着的那个词‘旧爱’才对。而且,我为什么要不舒服?”
摩昂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在旁边的珊瑚桌上坐下来,笑道:“瞧你年岁不大,心思藏得还挺深。”
我摸摸自己胸口,疑惑道:“你说的话怎么都这么奇怪啊,我刚刚只是替娟语公主不值——”
猛然想起那日御花园里牡丹的话来,我赶紧打住,瞪大眼瞧着摩昂,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觉得该给他赔不是,可怎么也不敢开口,尤其是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去拿酒壶的手也陡的停住,我更是瑟缩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隔了一会儿,摩昂才稍稍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淡淡说:“不用吞吞吐吐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了。只是,你不喜欢摩羯么,还是装作不喜欢他?”
我愣了一愣,因我还从没想过欢喜父亲和乌龟以外的神或人,就连孙悟空也只是比较爱和他一块儿玩儿罢了。所以我极其肯定地摇头:“这世上我第一喜欢乌龟,然后是父亲,再然后是……嗯……孙悟空,还有老君和寿星老头他们。我根本不认识摩羯,哪里会欢喜他,他还不如你呢!”
摩昂也愣了一愣,奇怪地看着我,我习惯性地耸耸肚皮,却发现耸不出来,只好拍了拍,对着他不好意思起来:“我都忘了变成人的模样,没有那么大的肚皮啦。”
摩昂面色滞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脸上光彩流动,就像在天河边驯马的时候一样,他摸着我的头道:“你真是好玩儿!你叫什么名字,咱们做个朋友吧。”
其实我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一点不比摩羯丑呀,为什么娟语不欢喜他呢?我迷糊了一下,答道:“父亲和乌龟他们叫我小龙,孙悟空叫我小虫。”
摩昂略一想,问:“你家在哪里?”
我道:“北邙的一口古井,我的父亲是个井龙君。”
摩昂笑道:“不若这样,我给你取个名字,叫……井井,怎样?”
井井?这名字好特别,我莫名觉着亲切,笑道:“好啊,挺好听的,殿下你真会起名字。”
摩昂忽低声说:“摩羯过来了。”
我扭头一瞧,果见摩羯和蝴蝶女向这边走来,不时还同旁边的神仙打招呼敬酒。
我小声问摩昂:“你说这蝴蝶女漂亮不?”
摩昂淡淡扫了她一眼,喃喃道:“倒和他们蝶族的纭翅女王有些像,看她道行不浅,怎么会成了流落在外的妖精了。”
我问:“她是不是也嫁给摩羯了?”
摩昂道:“兴许吧,他姬妾太多,每年都会纳数个,我也记不清。”
不知怎的,我想起当年蝴蝶绸庄外那个傍晚织娘和摩羯太子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关联的,可那关联是什么呢,我想不出。
正发愣,摩羯已在和摩昂说话了。织娘微眯着凤眼盯了我几下,似乎有一种凉凉的气息卷过来。天啊,她的气势竟然比纭翅女王还强烈。
摩昂一把拉起我,笑道:“井井,这地上寒凉,不能久坐,快起来吧。”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向织娘道:“我是北邙古井龙的女儿,咱们也算是半个邻居。”
织娘有些惊讶,继而微微一笑,十分妩媚:“方才见你与娟语姐姐说话,还以为你是泾河龙君的旧部呢,不曾想是我昔日的近邻。只是我离开北邙已有将近百年,想来如今那里早变了样。”
我并不觉得她比娟语要小,她何必称娟语姐姐?对了,乌龟说凡间男子娶多了老婆,妻妾之间按进门先后姐妹相称,唔,看来她一定也嫁给摩羯了吧。我一边想,一边说:“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织娘又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和娟语不同,让我觉得很刺眼。这个蝴蝶精灵的气势真是不凡,我本来打算向她打听一下乌龟的,却临时改了主意。织娘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我想她一定不会和我说实话的。
摩羯与摩昂兄弟两个互相敬了杯酒,却都没有说话。织娘笑道:“摩昂殿下多日不来东海,想是公务繁重?”
摩昂淡淡道:“我是常来探望伯父的,倒是每回来时你都随着哥哥出去南海办事,故此碰不着罢了。”
织娘眼中的光芒敛了一下,笑容也淡了几分。摩昂向摩羯笑说:“哥哥,你的妃子姬妾再多,也总要记着我那孤弱无依的表妹,时时照拂她些。娟语的身世悲苦,你权当发发善心吧。”
我听着这句话,心猛跳了一下。在乌龟的故事里,从来没有过像摩昂这样的才子!心爱的佳人嫁给别人,才子却还在替她向别人说情为她求得更多爱护。我犹如挨了重重一锤,呆呆看着摩昂,看着他若无其事地露出明亮异常的笑容,忽然觉得乌龟以前讲的那么多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全加起来,也比不上摩昂刚刚的那句话。
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我想不明白,乌龟啊乌龟,你可明白吗?
摩羯轻轻说:“好。”他顿了顿,又说:“这次鲛人进献了二十六名族中美女,那边弹唱的都是,你任意挑几个吧。若是喜欢,都带走也无妨。”
摩昂笑了笑,道:“她们都是见过你的,谁还爱看别的男子一眼?我不要。”
摩羯嘴角微微弯了一弯,向我一示意:“那她呢,她也是见过我的,你要不要?”
摩昂一怔,我更是糊涂,说:“你这话真奇怪,我又不是进献给你的那些鲛人少女。”
织娘盯了我一眼,蛾眉稍皱。
我摸摸肚皮,正在昏思这是怎么回事,摩昂拍拍我肩膀道:“井井,你喜不喜欢我这哥哥,若喜欢就把你也嫁过来东海,你不是和娟语认得么,还可和她做个伴。”
我脑袋有些晕,里面好像又变成一团糨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啊,弄的我想睡的心都有了。这念头刚一起,我的原形就显出来,软软趴在地上。我急忙叫道:“糟糕!孙悟空呢?完了,我要睡了,可千万别让他把我丢去喂鱼啊!”
摩昂笑说:“井井,你怎这般不争气!快变回来。”
我勉励提起神,往离这三人远的地方挪了挪,鼓着脸蛋道:“不变,你们好古怪,弄的我糊涂了,父亲和乌龟都没说过让我嫁给谁呢!”
这时孙悟空那独特的笑声又响起来:“小虫,你不怕我把你丢去喂鱼?”
我赶紧朝他爬过去,四只菊花爪死死抱着猴腿,说:“都是他们夹缠不清,把我弄得昏昏沉沉想睡觉,咱们赶快走吧。乌龟说得对,四海龙宫都喜欢仗势欺人,不好相与。”
孙悟空嘻嘻笑着:“小虫,你这憨货怎敢在东海这般大放厥词,小心被打,老孙水下功夫可比不过他们。”他说着把我拖起来,向摩羯、摩昂道:“两位太子,这畜生是太上老君坐骑,待老孙拿它到兜率宫发落,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不由分说夹着我便出了水晶宫,推着水上了东海岸。此时夜静更深,除了哗哗的浪涛声四下再无响动,我愈发困得要命。孙悟空笑嘻嘻变出一颗珠子来,青青的颜色,光辉柔和厚重,有一种十分朦胧的绰约之美。
我稍稍来点精神,问:“这就是那颗往生珠?”
孙悟空把珠子塞给我,道:“镇元子说吃下这往生珠对你可能有益,来试试。”
又要囫囵吞啊,我拿过珠子咽下,恍惚觉得有好些东西从心里流散出去,被那往生珠缚住。孙悟空上下打量我一番,道:“怎么没什么变化,还是这怪样子。”
我就跟他说了方才的体会,猴子笑道:“想是那珠子把体内的毒素秽物吸进去净化,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怕是过些时候才能显出功效。”
我虽不知孙悟空说的对不对,然而因为困,央求道:“我撑不住了,你驮我回北邙好不好,我想回古井看看。”说完就趴在了猴子身上。
好像听见孙悟空笑骂道:“小孩儿就是麻烦,吃喝拉撒睡都要老孙管……”,之后我被放到一个毛茸茸的床上,暖和又柔软,太舒服了,所以便没去反驳孙悟空的话。
小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荒草丛生的洞里,哎呀,孙猴子这是把我扔哪儿了呀!我稍一动,便被两根儿巨大的手指夹起来拎了出去。这才醒悟原来我是在猴耳朵里。
孙悟空把我放地上,笑道:“小虫,你的呼噜声比八戒都大,吵死老孙了。”
我还不是很清醒,哼哼说:“是吗?怎么没听乌龟说过我打呼噜,你一定是在说谎话!”
孙悟空笑了一通,我问:“这是哪儿啊?”
孙悟空笑道:“小呆子,一觉睡醒连你老家都不认得了,仔细瞧瞧,这可不是北邙么?”
我放眼一看,是有些眼熟,因为我瞧见了那株囚禁着北邙神君的皂角树。
孙悟空道:“我方才拘来土地问过了,此处是阿修罗道入口,昔日的北邙神君就囚禁在此处。”
我忙点头:“是的,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呢,他被包在一颗好大的蛋壳里,景况好凄惨,那么多年都动弹不得。”
孙悟空一跳老高:“当真?老孙要去瞧瞧。”
我想他是想起自己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的经历,有些同情神君吧,算来神君他在这棵树里也有三百来年了。
孙悟空领着我走进皂角树的幻境,里面的荒芜一如当年,到处是石头阴风,尽头悬着一颗硕大的蛋,听乌龟说那是天丝织就,坚韧无比,刀枪不破。稀薄透明的丝线后面,裹着一个昏睡的黑袍郎。
孙悟空叫道:“里面可是北邙神君,孙悟空打扰了。”
黑袍郎慢慢动了两下,睁眼坐起来,神情甚是恭肃:“小神见过孙大圣。”
孙悟空伸手往蛋壳上拍了拍,笑道:“待我把这破烂一口气化了。”
神君忙道:“大圣且慢,玉皇陛下囚我在此悔过,不敢有违,大圣不必费心了。”
我问:“神君,你可记得我?一百多年前,一条小龙不小心闯进这里过。”
神君见我龙首虫躯,十分惊讶,我解释说:“我是北邙古井龙的女儿,百岁之后不知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
神君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你父亲一向还好?”
我就把父亲和乌龟的情形跟神君说了,他起先非常震惊,慢慢才平静下来,缓缓说:“那时东海的太子来我这里,是来讨要八阵图,被我骂了几句,他们便走了。临走时那个千里还说‘你不给我们照样有办法拿到,只是费些事罢了’,我还以为他是嘴上逞强。既然你说他们后来去了小蝴蝶的绸庄,如今鲛人又吃了败仗向四海龙族称臣,看来这八阵图必是被敖广拿到了。”
我有些奇怪,因为神君提到“小蝴蝶”三字时,声音有那么点颤。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弱下去,道:“当年玉皇陛下听信东海一面之词囚我在此,我并无太大怨言,只因……我和小蝴蝶有过一段私情,心中有愧于神祗,这才甘愿受罚。只是没想到,我被贬后,她为了复仇居然投靠东海,还盗取了八阵图。”
孙悟空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风月情债在里头,那蝴蝶妖女老孙见过,道行还不错,只是心中怨气戾气颇重,恐怕成不了正果。”
神君笑道:“唉,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又能如何?”
我脑袋一阵晕,想着大公主欢喜神君而神君欢喜蝴蝶女,为大公主忿忿;又一想娟语公主欢喜摩羯太子而太子也是欢喜蝴蝶女,又为娟语公主忿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