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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纷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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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烛明晃晃耀人的眼,可惜看书的人已经睡着,手中书卷掉落地上亦不自知。
有人轻趋上前,悄无声息捡起地上书卷放于榻边案几上,跟着又将灯盏一一灭去,只将长擎上那盏小灯留着,昏昏一室晕黄。
“柳俏。”正当她要退下去时,榻上之人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柳俏转回头去,便见自家主人宗璩已半坐起身,她忙上前拿了靠垫塞在他背后。
“池冬把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柳俏轻声应道,将榻尾处那放满宗卷文书的小案推了过来,“所有文书都在这里,婢子都带回来了。”
“池冬呢?”
“哦。”柳俏微滞,话语里便含了几分小心,“婢子看他着实撑不住,便让他先回去了。”
“你倒是好心。”宗璩哼了一声,却并无发作的迹象,目光落在小案上,有些懒懒的,隔了半晌略带些调侃道,“就这般心疼他?”
“公子——”
柳俏颇有些尴尬,不觉便红了脸,看他无意翻看文书,便又将小案推回去。
宗璩又道:“你还是看好了他,我看池冬对那叫沈素秋的女子似乎不一般,只怕以前便认得。”
柳俏越发红了脸,一时呐呐无言。
宗璩也不再说话,沉了片刻,轻叹道:“柳俏,你说我这次罚池冬是不是罚得太重?”
柳俏微微直了直腰,注目望他,并未立刻答言,这个时候公子多半是有下文的,只要她听着便是。
果然,宗璩不待她开口便又道:“并非我小题大做,池冬这副好心肠只怕这次真要给我惹些麻烦回来。”
柳俏微愕,依然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宗璩道:“你可知道,那沈素秋曾是太子妃的人选?”
柳俏茫然摇头。
“沈家素与太子交厚,差不多可算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如今被连根拔起,太子便等同于被砍去臂膀。”宗璩抬手扶额,眉头蹙成一团,喟叹道,“这是皇家纷争,本与我天忘城无干,可因这沈素秋,便不得不卷进去了,有人……想试探我呢!”
“公子的意思是这沈素秋可能是太子送来的?他想逼公子出山?”
“难说,且静观其变罢!”
朝中不久之后当有大变,只怕要翻天覆地,这些原都与他、与天忘城无关的,可如今似乎很难置身其外了。
宗璩转目看向窗户,隔着一层窗纸,隐约可见朦朦的月光,他蹙眉不语,眼前却有淡淡的人影浮现,那是在皇帝的寿宴之上,那个人独坐一隅,被诸多皇子的光环淹没,然而宗璩却清清楚楚记得他,沉静寡言,见人总是一脸清清淡淡的笑,好似没心没肺,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把窗户打开。”他忽然有些气闷。
“公子你的腿……”柳俏讶然,迟疑着不动。
宗璩瞥眼看看她,柔声道:“打开吧!我想看看月亮。”
月亮冷浸浸的。
秋秋的一双手在这样的月下却是诡异的红,她望着自己那一双手,眼里似有恐惧之色,黄黄的脸儿也不知是不是被月光照的,竟是惨白。
“你流血了……”她颤声道,“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
“不要紧。”池冬将湿漉漉的袍角撩起来,擦掉她手掌上的血迹。
“你会死吗?”
“也许有一天会死,但眼下不会。”池冬无可奈何地解释,明知道她不懂。
她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你不要死,我怕……我好怕。”
“别怕——”
“疼……疼……吗?”
池冬点头,不疼那是假的,淡淡月色里她的眉眼却是清晰,只是眉尖紧蹙,眸中似有愁丝三千,他忍不住伸手过去,轻抚上她的眉心,道:“不要紧,你要听话……别再胡闹了。”
“嗯。”她噙着泪点头。
池冬微笑,像哄孩子般叮嘱她:“明晚你一定要等我来,才能去找月亮。”
“等哥哥来……再去找月亮……”
秋秋咬着手指头含糊不清地答应,还真像个孩子。
池冬将她的手抓过来,细心擦去她手指上的口水,然后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再次嘱咐:“要记住。”
她仰头望着他傻呵呵笑,乌浓的眼,雪白的齿,唇边还有漾动着的浅涡。
其实她还是好看的,只不过太瘦,池冬不禁叹气,道:“你要好好吃饭睡觉,若不然我明晚就不来看你了。”
“嗯嗯嗯。”她鸡啄米般的点着下颏,乖得像只小狗。
“我要走了……”池冬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你乖乖睡觉。”
“不——”她惊叫,蓦地跳起来,拽着他的手就是不放,“不要走,你在流血,你会死的。”
仿佛他不走就不会死似的,当真是傻了。
池冬头痛得像要炸开,下半身湿淋淋在滴水,如置身数九寒天,上半身却似在火中炙烤,他觉得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倒下去,也许这一倒下就再起不来。
可是他不能倒下去,他还得哄这个傻女人。
他强撑着尽自己所能,终于哄睡着了她,而后回他自己的住处。一路上走得艰难,以往不到盏茶就到的路那一晚他走了不知有多久,总算支持到房中,却一头栽下去人事不知。
在冷水里闹腾一夜,又是带着伤,池冬发起了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白日里宗璩那边又派人来过,本是来催他去七宝楼交办公务的,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池冬昏昏沉沉中隐约知道公子派了翠玉阁的大夫过来,替他把脉诊治还一并把他背上的伤也处理过了。他为此颇有些愧疚,终究还是没熬住,他这么不经打,公子只怕要失望了。
他这样昏睡至半夜,却还是记得昨晚与秋秋的约定,想要挣扎着爬起赶过去,却怎样都起不来,万般无奈下,只有叫陈旺过去看看,千万别让那女子一个人去淇水河,防着她失足落水。
陈旺出门而去,池冬却仍不放心,强撑着要等他回来,只是头昏痛的厉害,撑没多久,人便又迷糊起来,待清醒过来时,天已亮了,陈旺人也早就回来,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那姑娘没去……昨日一早便被公子派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