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74、第74章

　　宇召说：“文明的发展程度越高，就越会威胁到它自身。而规模越大、结构越复杂的文明，其产生的动荡也将更具有毁灭性，当这文明积蓄的破坏性大到再也无法解决它的时候，文明便会消亡。”
　　“那你认为人类的文明边界是什么？”卡尔屏住呼吸，牢牢地看着神。
　　神微笑着：“你们文明边界的种子甚至在你们哺乳动物的祖先诞生前就已经出现了。私心和竞争意识是你们这个星球的物种赖以生存和‘进化’的根本，也是你们基因的本质。你们将攫取外界的一切来保障个体自我的生存与繁衍，于是，落后的红毛猩猩将徒手在推土机之下消亡，你们能做的最多也只是抢在推土机到来之前冲进雨林，记录记录曾经的生物多样性罢了——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文化本身。而作为私心的具象化——人类的家庭与血缘关系，将把这种不平等代代相传，无限放大人类的私心，直到文明尽头。”
　　“所以你就消灭了人类的家庭与血缘关系，以消灭私心？”
　　“你们星球所有物种的生存目的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复制自己的基因。而在此基础上出现的家庭结构，使你们的物种能够一代又一代地不断积累经验和知识，然后创造文明。你们的家庭成员，会为了后代付出大量的心血，也会为了养育家庭而去参与竞争，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包括权力、金钱、名誉、地位等，然后再传给下一代。这几乎可以说是你们文明的根基。可若要避免撞上边界，就势必要动此根基。人类做不出这个选择，我来帮你们做。我消除了婚姻制度，我消除了家庭关系，我还消除了姓，以从根源上除去基因传承的观念，并消除了你们的记忆，以使你们不至于产生自我矛盾与认知失调的心理保护机制，让人类毫无后顾之忧地前行。我甚至为你们制定了强制的作息以平衡你们因太阳消失而紊乱的生物钟。从此，不平等消亡了，倚靠父辈而来的阶级固化消失了，阶级矛盾与性别矛盾也消失了，资源共有、分配均衡。男性不用承担过大的社会成本，女性也不必承担过大的育儿成本，老龄化与人口爆炸同时消失，后代有序繁衍，人类绵延不绝。你们所有人对自己的人生都享有我赋予的同样的机会公平——完全以对文明的贡献来决定自己的阶层所在。任何人犯了罪也都将受到同样标准的裁决，而不因任何外部因素转移。公平与正义得到伸张，邪恶与罪行无所遁形。你们的起点完全相同，在每一个人生的分叉都享有同样的进步机会，并且最终的成果在死亡后全部归还于文明。”
　　“可死亡是一定会到来的，如果所有人都不准有自己的后代，那未来的希望岂不是也没有了吗？你要如何避免人们为了一时的利益穷奢极欲，只顾现世？”卡尔刚问出来，自己就愣住了。
　　“所以我为你们创造了一个神。所有人都可倚靠我来构筑对未来的希望，我，就是对死亡的终极关怀；我，就是你们人类几千年来追求的真正的公义；我，就是衡量一切的尺度。我，就是人类的神。你们现在还觉得，这不是一份礼物吗？”
　　大河几次张嘴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气急道：“歪理！歪理！你杀了那么多人，几乎灭绝了先代的文明，这怎么能是礼物？！”
　　神又问：“你们认为人类到底是什么呢？”
　　大河说：“人就是人，所有被你杀了的那些，都是人。”
　　“你所说的，只是一群由能活动的细胞组成的异养有机体。”神嗤笑，“多么落后的文明啊，难道对你们自己来说，人类竟只是一堆物理意义上支撑在骨架之上能够活动的肉？”
　　山岳说：“你认为我们不该过于拘泥形体？”
　　“如何在宇宙中定义人类？每个人一生之中，身上的细胞都在不断替换；而在物种的历史长河中，你们也在不断地演化。那么你们所说的人类的个体、物种到底存在于哪一刻、哪一个瞬间呢？又或者说，除了那一刻、那一个瞬间之外，你们都不能被称作人？”
　　“当然不是。人类一直是人类，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文化自始至终，贯穿所有。”大河说。
　　神点头：“一个物种的DNA会随着时间改变，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甚至可以抛弃部分形体，最终面貌全非，唯有文化会始终自我贯穿、成长、延续。文化，才是人类；人类，就是文化。人类创造了文化，并让它成为人类意志的延续。只要文化还在，人类就没有灭亡。”
　　“可是你消灭了人类的文明，文化也已经不在了。”卡尔终于找到了反驳神的机会。
　　“我的确消灭了人类曾经的社会，却没有消灭你们的文化。否定才意味着消灭。如果等到人类自我毁灭之时，你们的文化将尽数自我否定，彻底凋亡。而我只以强力打破了旧有社会，却并未否定你们的文化本身。某种程度上说，是我守住了你们即将腐朽的文化。你们的文化最终并未自我否定，反而因我创造的悲剧而成就了永恒。事实上，你们也的确一直在崇敬先代的文化，不是吗？并且，我保留了你们的物种，还给了你们最理想的生存环境与创造新的文化的机会。”
　　宇召也说：“可你们却仍旧走了错误的老路，无知而又自大地创立了阿瓦什。”
　　神说：“你们的反抗不过是演化机制所塑造的自私的基因操纵了你们的躯壳对我进行的本能反抗。它真是来自于你们的理性吗？”
　　很久没有说话的默问：“如果真如你所言，你为什么又要封闭一切信息，而让圣城活在愚钝之中？”
　　神笑了：“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真相？那是因为你们曾经自由式的那个社会存在不下去，走到极限，就要自我毁灭了。我选择发动七日之灾的时机，就是在那毁灭即将到来的前一天。如此，你们的辉煌、骄傲与尊严得以保留了。这就是我的礼物。”
　　卡尔的眼神有些茫然了，再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这一切。
　　宇召说：“‘任何人生的历史都是苦难的历史。’人类之所以忧愁和烦恼，就是因为我们相信此生必定会得到幸福而孜孜以求。而只要你们还坚持这种错误的先天看法，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每走一步，都会体验到这个世界决不是为幸福生活存在的，于是就会因被希望所欺而心生怨悔、满怀失望，最终被痛苦捏在手里。这错误的道路，当由我来纠正。现在，人类该摆脱这期望、摆脱这怨恨、摆脱这痛苦了！”
　　宇召的智慧圣剑的无色钻石发出光芒，一台战争机器的双眼也随之闪耀起来。它的指尖对准了卡尔的眉心，大量的能量正在一个细微的孔洞处汇聚，而让那里产生强光。
　　山岳紧紧盯着它，随后突然一个侧身推开卡尔。几乎在同时，一道笔直的淡白色激光擦着山岳鼻尖上的汗毛划过，在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点，冒起几缕轻烟。
　　默大喊：“所有人员做好战斗准备，互相掩护撤退！”
　　大部分探险队员都反应过来了，分别寻找掩体并准备武器。但也有少部分队员一时无所适从，显然宇召作为阿瓦什的领导者已久，他们还没能接受他的反戈。但审判者们可不管这些，随着他们的圣剑宝石接连亮起，一台台战争机器四散，枪炮声连绵不绝。十秒内，入口附近就已经全是鲜血。
　　默一边后退一边说：“清兮，你跟着我去组织探险队的撤退。大河，你保护卡尔，他是敌人的主要目标。山岳，你……”
　　他的话没说完，山岳就说：“我带人去挡住审判者。”
　　默一愣：“可是……”
　　“没什么可是，人类不能只走到这里。”他的话刚说完，没有留下反驳的余地便直接离去。
　　“山岳！”卡尔想要叫住他，可山岳已然走远。卡尔随即又大喊一声，“诺亚！”
　　“我在。请指示。”
　　“朝歌有防御系统吗？”
　　“是的。”
　　“把所有武器对准那些人和战争机器！”他指着审判者们。
　　“是。”
　　四周墙壁上的金属陡然间全都进行了变幻，许多枪口与炮口对准了战争机器。可在几轮齐射之后，它们却毫发无损。穹顶上，有几道激光垂直降下，倒是在三台战争机器的计算机中枢上留下一道漆黑的路径，它们眼中的光也就此熄灭。
　　卡尔大喜：“我们有机会消灭它们！”
　　然而，诺亚还没能进行更多的打击。神的头忽然转了过来，说：“你们的反抗毫无意义。止步于此吧。”
　　神左眼的白色变成了蓝色，右眼的黑色变成了红色，如两团正在燃烧的火焰一般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又熄灭。一股超出人类认知的波动蔓延开来，朝歌所有的防御武器戛然而止。
　　卡尔的背后冒出冷汗，又喊道：“诺亚！诺亚！”
　　然而，再也没有回应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