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51、第51章

　　前方的沙丘边上有个黑影，是人的轮廓。他们警惕起来，防备着不知是否会出现的危险。山岳把光线一点点照过去，终于看见一个背影歪着身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人身无寸缕，而下半身几乎都埋在了沙堆里，脑袋也耷拉着。
　　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过去，走到正面，才发现这人早已经没了呼吸。
　　尸体冰冷，张着嘴巴，七孔流血，眼睛却还瞪得像铜铃那么大，满是痛苦、绝望与不甘。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身上伤痕累累，干透了的斑斑血迹永远地固化在了这副再也不会动的躯壳之上。
　　“这恐怕是被放逐地狱的‘罪人’。”默叹息，“他已经死了。”
　　卡尔上前盯着那具尸体，什么也没说。良久，他伸出手，轻轻地合上那人的眼皮。
　　山岳忽然将所有的照明都熄灭了。
　　“怎么了？”卡尔问。
　　默说：“既然被放逐的人在这里，恐怕我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光源消失后，卡尔的瞳孔放大，一点点适应这里的无尽黑暗。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模糊地看到，不远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伫立着，巍然不动。
　　那仿佛整个天地的屏障，若天倾之势，向上望不到顶端，左右绵延不断，直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狱黑暗尽头。那些曾在卡尔眼前巨大无比的沙丘，此刻也仅如蝼蚁一般渺小、微不足道。
　　世界在此一分为二。
　　卡尔站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他知道，第九圣城的神圣之墙，他们到了。
　　打开地狱之门，卡尔走进了第九圣城的地下。
　　他开启照明灯，观察着周遭的情况。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黄沙，里面则是坚实的土地，二者在地狱之门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卡尔踩了两脚，发现内部的地面就如阿瓦什地下世界的土地一样坚固。
　　他赞叹着：“这神圣之墙两面的地理环境几乎被彻底隔绝了，它到底是怎么建起来的！”
　　默说：“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神圣之墙确实阻挡了无数灾厄，否则圣城不可能生存到现在。想必其内部存在着无与伦比的精细构造，它的建造技术必定远超阿瓦什的想象。”
　　卡尔点点头，随后看向通道的深处。那里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只有一些浮尘在空中飘着。
　　他问：“21号队伍拿到的神赐水脉就藏在这条通道里？”
　　大河说：“如果没出什么意外，东西就放在通道的某个角落。”
　　清兮说：“找找吧。”说完，她也打开了照明灯。
　　山岳皱皱眉，问：“默，你是否有感觉到什么？”
　　默摇头：“什么也没有，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埋伏，不过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些。”
　　几人一步一步地仔细向前勘察。
　　卡尔小心翼翼地搜索着通道的每一个角落。可无论是墙壁上的缝隙，还是通道的顶部，都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黑暗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们来了。”
　　卡尔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地喊道：“谁？！谁在那里？！”
　　几人如临大敌，瞬间警惕起来，摆开了防御的架势。
　　山岳一步上前，捂住了卡尔的嘴，然后紧盯着前方，并飞速拿出了一把手枪对准那里。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山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是你？”
　　他好像猜到什么，但枪口仍牢牢对准着那里。
　　默似乎也知道了什么。两秒后，他放松下来，放下手枪。山岳看了他一眼，随后松开卡尔，也把枪收好。
　　大河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问了句：“安德烈先生？”
　　那深处传来一声：“太阳将照亮先代的年华。”
　　大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照明打在那人身上，正是那位活着的传奇——伪装者安德烈。
　　那人穿着一件执法者用的白袍，盘膝坐在地上，如一块磐石般巍然不动。他两鬓斑白，脸上生了几许皱纹，神情却不见什么老态。但除了眼神略有些锐利以外，他身上似乎又没有其他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反而像是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视野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让人实在难以察觉。
　　这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卡尔看着他，得出了这个奇异的结论。
　　安德烈略微转头，盯着卡尔的双眼看。卡尔觉得那双眼睛瞬间变得格外锋锐，仿佛能够看穿他的一切，心底不禁有些发毛，大气也不敢喘。
　　不久，安德烈说：“这是你们的新成员？来自圣城的觉醒者？让我猜猜，他在圣城，由养尊处优的云端跌落过一次。他不相信神，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想知道。如果尼古拉将军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他。”说完，他的眼神一下子又恢复如常。
　　默笑笑：“您还是一贯的好眼力。”
　　安德烈仍平静地坐着，说：“山岳，他有些像你，又有些不像你；他有些像默，又不太像默；他还有些像——”他的话停住了，转而又说，“既然我等到的是你们，就表示21号已经有人离去了吧。”
　　山岳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沙哑：“全军覆没。”
　　“审判者？”
　　“是原在第二圣城的正义审判者。”山岳说。
　　安德烈的表情没有半分波澜，只是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默问：“您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我这里。”安德烈说完，站起身，拿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递给他们。
　　默接过那枚芯片，又问：“为什么？我们可以自行在通道中找到芯片的，您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您要是消失太久的话，圣城那边是否会……”
　　安德烈说：“我在这里等了九天。不错，消失了九天是会对我的伪装有些许影响。但这九天，我必须等。”
　　山岳问：“发生什么了？”
　　“我必须第一时间向阿瓦什传递这个消息。否则……”安德烈说，“否则我可能再也没机会传递这个消息了。”
　　默目光极其严肃，说：“您暴露了？”
　　“有人发现我了。”安德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十二天前，有人将一条消息精确地发送到了我的终端上。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试探我，便默不作声地继续潜伏了三天，直到九天前，来到这里等待你们的到来。”
　　“什么消息？”
　　安德烈道：“是一个标记。”他打开腕上的移动智能终端，出现了一个全息影像。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球形物体，外部则是由无数道青白色细线所组成的羽翼状光芒。
　　他的手指一划那个标记，图像便飞向清兮的方向。清兮会意，也打开手腕上的终端，很快，就将那个图像复制下来。
　　安德烈又说：“随着标记一起发来的，还有半句话——‘阿瓦什有’。”
　　大河的声音提高几分：“他知道您是阿瓦什的人！”
　　“有很大可能。”安德烈随即又摇头，“但也有可能是在试探我。我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只要我不去‘触碰’这句话……”
　　“既然对方将信息准确地发给了您，就表示他有一定的把握。您如今是行走在刀尖上，是否立即撤离比较好？和我们一起回阿瓦什。”大河说。
　　“伪装者的每一天都行走在刀尖上，我会在这里继续潜伏下去。”
　　“可是——”大河有些焦急。
　　安德烈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消息我已经带到了，死又何妨？留在这里，我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走了，几十年的潜伏就将化为泡影。”他的声音决绝，不容置疑。
　　默思虑了一会儿，也说：“好吧，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安德烈说：“这个标记和这半句话或许意义非凡，又或许毫无意义。总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他转身，向着通道那头的圣城之门走去。
　　卡尔追上两步，欲言又止：“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并未回头，而是径直打开了圣城之门，说：“如果我死了，你们——”他的话没说完，便摇摇头，“战斗从未停止，你们走吧。”
　　那个无比冷静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门的那一侧。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圣城的黑暗中，卡尔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感到从门那侧传来一股极其庞大的气息，重压在他身上，扼着他的咽喉，也压迫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随后，那扇门缓缓地关上了，那股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默走到他的身边，说：“这是他的选择。走吧，我们要尽快将东西带回阿瓦什。”
　　卡尔点了点头。几人再次沿着通道，走出了地狱之门，向北返程。
　　再次踩在遍野的黄沙上，卡尔问：“为什么阿瓦什始终没有伪装者能够晋升神权贵族？——即使是安德烈也做不到吗？”
　　在卡尔看来，安德烈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者，他不相信连这样的人都无法突破一等公民的界限。
　　“不可能。如果那样做了，阿瓦什不仅无法获得更多情报，相反我们还会失去一位伪装者。”山岳回头瞥了他一眼。
　　“嗯？”卡尔疑惑。
　　默说：“因为神之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