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12、第12章

　　雨水掺杂了大量尘埃甚至砂砾，浑浊无比，落在大地上，将它染得更加漆黑。慢慢地，暴雨中开始夹杂了一些冰粒，气温再次骤降。
　　卡尔36在山岳的背上瑟瑟发抖着，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被三番五次地严刑拷打和折磨，再加上失血过多，身体的热量本已所剩无几，接着又在暴雨和寒风中颠簸，早就发烧起来。他太久没有饮水，刚刚只能是抬头喝了一些肮脏的雨水，如今那些雨水里的秽物也都在他肚子里搅弄起来，让他虚弱不堪、生不如死。
　　好在他们还披着一层热光学迷彩，不至于让猛烈的暴雨再次撕裂他的伤口，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迹。不过光是这雨滴的冲击力，就足以让他浑身作痛了。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有一堆问题更让他在意：默和山岳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们现在又是要去哪儿？山岳与默一样，名字里没有编号，会是哪里的神权贵族吗？既然是这样，他们又为何要为了救自己，而对抗第二圣城的联合执政院和司法评议院、乃至圣堂？
　　滂沱大雨哗哗作响，在地面上汇聚后，又渗入干裂的泥土中，很快就到处都是水坑了。山岳背着他从一处高台上跳下，稳稳地落在地面。卡尔36隐隐听见山岳的喘气声，看来一边躲避司法评议院和联合执政院的追捕，一边背着自己跑了这么久，山岳也开始体力不支了。
　　已经越来越接近第二圣城边缘，在暴雨中，神圣之墙的顶部已经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外。示廓灯随着时间的流逝即将熄灭，卡尔36只能看见远处一片漆黑，似乎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
　　他们离第二圣城中心已经很远了，远到那片钢铁森林已经完全隐没到暴雨中。热光学迷彩服表面的纳米计算机正以极快的运算速度采集周围的辐射信息，然后进行变幻。
　　前方的路口又被拦住了，十几辆司法评议院的车牢牢地堵在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山岳只好又换一个方向，隐入黑暗中，继续奔跑。
　　卡尔36发现，山岳一路上一直在避开神的石像。他原以为只是巧合，可是经过了越来越多神像后，他就察觉到不对了——山岳宁愿刻意绕远路也决不接近神像周围。
　　“你为什么不愿接近那些神像，是因为厌恶神吗？”卡尔36小声问他。
　　“我的确厌恶那个伪神。”山岳警惕观察着四周，“但不是因为这个。”
　　伪神？卡尔36不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有人无数次告诉过你，‘神时刻注视世人’——这只是司法评议院在神像上做了些手脚罢了，一些很简单的手脚。圣城所有的神像都在眼部安装了监视器，你每一次注视神像的时候，司法评议院也在注视着你。”山岳的语气带着轻蔑和敌视，“从出生的那一秒到死亡的那个瞬间，每时每刻，第二圣城的每个角落，你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变化，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根毛发的生长速度……无论你在哪里干什么，司法评议院都一清二楚。你的整个生命、你的工作与生活、你对神是否虔诚……你的一切，都被第二圣城牢牢监视和记录着！”
　　卡尔36惊呆了，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原来如此，难怪司法评议院总是能那么快找上门来，难怪他们知道第二圣城任何的风吹草动……
　　“神时刻注视着世人”吗？呵呵。原来自始至终，这就只是如此简单而冷漠的小把戏。
　　山岳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很失望吗？呵，这只是那个伪神丑恶卑劣面目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条罢了。”
　　“所以你才要远离神像？”
　　“如果太过接近，神像会自动分辨和筛选出接近人形大小的移动物体。即便穿着热光学迷彩服，如果经过太多神像，就有可能被察觉到我们与环境细微的差别。”
　　远处的巷道外又闪过一道白光，在他们的红外夜视镜上格外明亮。那一定是司法评议院的车灯。
　　“这附近巡逻的警力越来越多了，我们……会死吗？”卡尔36用微弱的声音说。
　　“生存本就不是易事——尤其是在这种世界上。走错任何一步，等待在前方的都是死亡。”山岳说着，钻入一个巷子，他跳起来在墙上轻点两下，便跃过了一个深水坑，继续往前跑，“但我会带你活下去。”
　　“你为什么救我？是因为默吗？”
　　“你救过默，我很感谢你，但更是因为你敢怀疑与反抗那个伪神，所以值得我走出这一步。”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山岳突然停下脚步，侧身躲进墙角的阴影中，同时警惕地看向前方。
　　卡尔36从夜视镜的绿色画面中看到，就在他们不远的拐角处，两个司法评议院的白袍执法人正拿着热像仪四处扫描，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卡尔36和山岳的热光学迷彩服是可以屏蔽热像仪监测的，大部分常用波段的电磁辐射都被迷彩服的制作者考虑在内，可以几乎完美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尤其是在静止不动的时候。
　　山岳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站在墙边一动不动，静静等待执法者的经过。卡尔36与他一样屏住呼吸。
　　正当他们要离去的时候，卡尔36忽然腹部一阵剧痛，如刀绞一般，早就虚弱不堪的他根本忍耐不住，咬着牙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当然被听见了，执法者猛地回头大喊：“谁在那里？！”
　　山岳当机立断，跨步向前，在他腹部狠狠地给了一记膝撞。那人毫无防备之下受到重击，难以置信般地睁大眼睛，立刻晕倒在地上。可他倒地的声音又引来了另一个白袍执法者，双手持枪对着两人所在的方向。
　　执法者紧紧盯着空荡荡的巷子，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没有放松警戒，枪仍然举着，向同伴倒下的地方一点一点移动……然而颈动脉窦忽然受到重击，他意识渐渐模糊，双膝跪下，向前跌进水坑，白色的衣服很快染上了水坑里的污泥。
　　卡尔36松了口气：“是我的错。”
　　“没关系。”山岳踢走了执法者的佩枪，淡淡地问：“你还能撑下去吗？”
　　“也许……”卡尔36感到越来越困了。
　　“如果在被司法评议院找到之前，你就死在半路上，我们会很困扰。所以，请你再坚持一下。”
　　卡尔36没有应声——他实在太衰弱了，生命力的火苗随时会被这暴雨浇熄。
　　山岳最后看一眼，确定地上的两人已经失去意识后，背着他离开了。
　　“咚——”第二圣城的钟声响起。
　　遥远的圣堂驻地，于水晶王座上的圣堂审判者瑟洛尼睁开了双眼，红色的长发如火焰一般鲜红。她下令道：“让你们的人撤下。”
　　她身前出现两个全息影像，首席大法官巴瑞特焦急道：“可是使者大人，异教徒已经……”
　　“你要对抗神的旨意吗？”瑟洛尼的语气不容置疑。
　　“巴瑞特不敢。”他连忙低头。
　　第一执政官也躬身说：“遵从神的指引。”
　　瑟洛尼坐正，敲了敲她的正义圣剑。红色钻石闪耀起来，剑尖点在水晶王座前，除了此处，从联合执政院大楼开始，第二圣城的灯光如涟漪状从中心向外迅速熄灭。圣城的黑暗扩散，光芒消退。诡异的气氛笼罩了万物，一切都寂静无声……
　　卡尔36发现，附近的执法者和警卫似乎开始全面撤退了，车辆远离，包围圈很快溃散。
　　“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也是，神定下的时间到了……不，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说的对，也不对。”山岳停下，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没有因为身后追捕的人都撤退了而欣喜，语气反而更加凝重了。
　　这也让卡尔36渐觉不安，问道：“什么意思？”
　　“他们是因为时间到了而放弃的，却不仅仅是因为‘敬神’。我猜，是因为那圣堂的瑟洛尼下令了。”
　　“瑟洛尼……你说的是那个圣堂的红发审判者？”
　　山岳不再犹豫，转身开始向第二圣城边缘夺路狂奔，且用上了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你觉得审判者靠什么监管及统治着九大圣城，凌驾于联合执政院和司法评议院之上？仅仅靠着信仰吗？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圣堂不可能安心。圣堂的人可不是两手空空，就在这儿发布神的命令的。”
　　“那是因为……？”
　　“有东西要出来了！”山岳跑得很急，甚至完全不顾隐藏身形与声音，就直接踏水坑而过，“再不快点，我们会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附近的地面就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泥土上的积水因为震颤而荡漾着涟漪。
　　卡尔36一怔：“这是……地震？还是地狱风暴要来了？”
　　前方的土地在崩裂，震动越来越剧烈，连周围这些无人的矮房都在摇晃。随后，大地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污泥与沙石向上拱起……
　　山岳大喊：“你抓紧了，我需要腾出一只手！”
　　卡尔36知道情况危急，奋力提起一口气，双手牢牢抓着山岳。
　　他们面前出现一个庞然大物，近三层楼高，自狭窄的巷道地下钻出，污水带着泥沙从它的顶部流淌而下。因为这东西的出现，附近的几座矮房都已经成了满地碎石。山岳趁着那东西还没彻底露面，赶紧从旁边窜过去。
　　卡尔36听到了机械的轴承与齿轮在转动的声音。砂砾环集的废墟之中，那东西顶部的污泥慢慢流尽了，显示出本来面貌：它似一个巨大的人形，银色外壳是厚厚的合金装甲，肩上装着无数支枪管，在无边的夜色中，它的双眼陡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
　　卡尔36骇然变色，惊呼：“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