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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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竿子村民下了山，李小四带着山贼也下了山。平坦的河谷深处是一座破落而宁静的小村庄。谭烟被几个精壮的村民扔到祠堂里，看管得很紧。
谭烟斜着眼扫了扫周遭暗自盘算起来：身上的穴道已经冲开，身上的绳子是小事情，只要那老道士不醒过来，自己逃走的可能性是十成。一双似水的眼眸晃了两下，吓得村民们抱团往外移了三丈。
妖孽当道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连这种闭塞的小村子也被谣言闹得鸡犬不宁。村子里的人大抵是害怕谭烟的。他们没见过什么大侠，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今日方一见谭烟的模样就是惊若天人。既然是天人就也有可能是妖孽，不然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看守的老哥几位在一处说着话。大抵上是对于终于能依照古训烧死一个妖女而洋洋得意。这是桩天大的造化，福泽后代的好事。人活得太闭塞实在是可怕。往往将一线之内的光芒当成是惶惶天日，且怡然自得地为之而奋斗。
男女老少陆续回来了，没人敢进祠堂一步。倒是有个形同枯槁，蓬头垢面的疯婆子进了祠堂摸了摸谭烟的眼道：“妖女，果然是妖女。你们都不要看她的眼睛。会死人的。”后来谭烟才知道这人是村子里的巫师，说的话比村长还管用。
村子正中的空地上被连夜架起了一根神柱。村长下令，每家每户每一个人不管老少一定得拾根柴火来架在神柱下头。话说得很体面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沾上烧死妖女的福泽。可谭烟心里清楚这都是蒙人的，说穿了是怕哪一日东窗事发后，大家平摊罪责。也就是为了叫皇上心软来个法不责众。
人心能有几个弯弯，几道沟沟，由此可见一斑。
全村上下一夜不眠忙着这事。原本还想挑个黄道吉日来替天行道，可村长怕夜长梦多，毕竟这一次要烧的是有妖法的妖女，不是不守妇道的淫.妇。
谭烟一直在找机会逃跑，目测着祠堂的墙不过一人多高逃跑简直易如反掌。更夫打过三更，喝完酒的老哥几位眼皮子也止不住得开始打架。机会到了，谭烟缓缓坐起身自袖筒里滑出一把短刃。嘴角一勾：“这年头出来行走江湖，谁身上会不藏些暗器、匕首。”说着反手使力一点点割着草绳。
手上动得欢畅，却见祠堂正门之外有一道人影飞过。谭烟看得不算太清楚，但那人的衣着实是太奇异了。一件宽大的麻布长袍套在身上，连带着帽子将脸也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这人穿得是什么衣服，也无从判断身份。
那人脚步飞快一阵掠过，却在祠堂的朱漆大门前顿下脚步。长袍掩盖的黑暗里，一双眼睛定定地同谭烟一阵对视。那种眼神是运筹帷幄时的胸有成竹。谭烟似乎感觉到了那人勾起的嘴角，一阵寒意自上而下串遍了周身。
石子轻巧落在地上，声响不大恰恰把看门的人吵醒。谭烟快速收回手上的短刃，斜躺在石板铺成的地上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大汉们打了个哈欠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决定换班省得把妖女给看丢了。
打着哈欠的更夫在更鼓上敲了四下，冲祠堂里翻着死鱼眼的老兄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谭烟躺在地上装死，绑着手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指缝里夹着四枚银针，身影一晃，一招弹指飞烟使出将银针送入四人的睡穴。
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土：“我要真的是妖女早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给杀了。”说完足尖轻点翻过了矮墙。天还漆黑，谭烟估摸着方向打算去找秦落衣会合。这两天自己不在，也不知道慕辰有没有霸王硬上弓。
这村子地处河谷深处，呈倒置的喇叭形。自古华山一条路，这鬼地方也一样，进进出出就一条路。一路上人不多，就算碰到个把夜游的酒鬼看见谭烟也一准躲得老远。约莫醒了半个时辰，已经可以辨认出进来时的大道，偏偏这时候雾气层层中杀出一个人来。
谭烟一看对方立刻攥紧了拳头。怕什么来什么。方昀脑袋上顶了一个大包，手中拂尘一挥道：“你竟然逃出来了。也好省得惊动了村民再闹事。看我将你这妖孽拿下。”戏台上的台词被方昀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倒是有点白蛇传的味道。
谭烟拉开身影同方昀打，虽说功力自然比不上这长须冉冉的老道，但身法却比他快。若不是头一次交手自己虚放了招式露出了空门也不会在老道士手下不堪一击。打到第十九招，被活活饿了两天的谭门主体力有些不支。人家行走江湖这会子的功夫一准能有个风度翩翩的少侠出手相救，为何自己倒霉倒成了精？
一边招架，一边心里就开始打鼓，千刀万剐的澹台音之是不是被人杀了或者被某个老女人给掠了去。按理说这小子是个妖孽命，命不该绝，怎么着到了这份上戏看够了，该出来救场了。然后一切美好的想法，在方昀的第三十八招里化为乌有。一招仙人指路将拂尘缠上了女子的脖子，手上的剑被老道士一脚踹飞。
山谷里的两人打得一个热闹，山岗上悠悠立了一个人。麻布长袍随风而起，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勾笑：“东风将近，甚好。”
谭烟被老道士掐得生疼半跪在地上很不服气，大抵上美女掌门的境遇没有一人能惨过她的。倘若方昀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道士，这事情的发展约莫是方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桥段。可眼皮子底下的境况是方昀刚绑好谭烟，村子里乌泱乌泱地冲出来一帮子人，手里还都操着家伙。
道士的胡子抖得厉害。身为百姓口中的大侠怎能同一帮子自己的崇拜者大打出手？方昀进退维谷之际，谭烟浅笑道：“你不方便出手，你解开我我帮你把这些人打退了。然后我们再打一场。”这主意不错，就是比较冒风险，万一妖女玩阴的劫持个老太太事情更难办。
大侠的心肠都好，一见众人围观心肠一准变软。伸手摸着自己头上的包，开口劝说道：“诸位乡里，此妖女翻了武林，这事情还是由交由我们来处理吧——”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头前拿棒子还手颤的小子，现在抡起棒子来特有风度：“村长，这大侠太实诚了！”
村长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脸的青紫道：“你不会下手轻点嘛？”众人扛着谭烟外带老道士一同回了村里。村长吃一堑长一智，一回村马上下令火烧妖女。说这话时，神情激动得跟个秃毛鸡一样。天刚大亮，大伙还没吃过早饭看火烧活人估计能给村里省点口粮。村长的打算可谓精明透顶。
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举着火把一路走来。火光冲天誓要将一切罪孽斩断。她依稀能看到在人们的眼眸里自己脸上的不甘和落寞。仰起头，命运大抵是嘲弄人的，死便死吧竟然会给套上这么个惨烈的死法。双手挣了挣，已经没法子了，嘴里喃喃着什么的时候，火光已近。闭上眼，也没有流泪，眼里干得很，只冷笑了一声。
若是命数将近就只能听天由命，若是上天有眼那怎么还没有人喊一嗓子：“火下留情”？
“慢——”不是男人的声音，却也不像是女人的声音。说话的是祠堂里摸了一把脸的巫师，一身黑衣身躯伛偻拄着拐杖而来。站定，扭身，一身阴冷的气度震慑了一村子的无知。村长哆哆嗦嗦道：“巫师今日——”
“妖女是说烧就烧的嘛？今日是阴日，阴气太重，要挑在阳日里。不然，但凡添柴的人都会被妖女的鬼魂所扰。不出三日，村子定会尸殍遍野。”尾音颤得厉害，晃晃悠悠挠得人心惶惶。巫师的话似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散播，村长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是阳日呀！”
“后天，日落之后。”
谭烟叹了口气，还得想法子逃跑。还好自己年纪轻不然一准被这群人活活吓死。方昀老道士到底怎么被众人供着，谭烟不知道。但自己已经不再被送回祠堂，而是直接绑在火刑柱上。离地一丈，成十字状倒是有些九天玄女磨难于世的味道。看守的人从四个变成了四十个。谭烟觉得下一次要是还能遇难呈祥一准是上辈子老天爷欠自己太多了，弄了这么个劫数一次性还清。
心里默默想着要是真能逃脱得指望谁。秦落衣还病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公主逼婚，如今找不到自己一准得病上加病。澹台音之神出鬼没许是有可能，但想到就是这位小人把自己送上这条不归路，于是直接踹飞。剩下来的答案似乎很合理：武当派的某位高人接到小道士的奏报一路摸过来，然后将自己救下。不过，结局大抵也是被人杀，只是不至于烧死罢了。
半夜的时候，河谷里起了一阵大雾。雾气很沉，有些迷醉的味道。四十个壮汉一个靠着一个睡得昏昏沉沉，谭烟半眯着眼生怕死得不明不白。月光皎皎也被雾笼得朦胧。有人穿着长袍裹着脸穿过雾气而来。
解下腰间的皮囊，递上一口水。那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谭烟憔悴的脸，伸手摸了摸。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大好，昨夜的事情像是一场梦轻若无物的来了又去了。到了这一夜的晚上，雾气再起，依旧是迷醉的意味。
谭烟强撑着不济的精神想将来人看个清楚。依旧是夜半时分，依旧是穿过水泽而来。
“你是谁？”那人见谭烟半睁着眼睛，在稍远处就顿足了脚步。蓖麻织成的长袍在风中摆了摆，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气里。一夜无事，几不成眠。日头升起又落下，那人不曾再来。
夕阳余晖，到了上路的时候。漫天满眼的金黄似是神明的召唤，火把高举过头顶，一点点地凑近直到火蛇舔上柴火，肆意狂舞起来。
远处山岗上有人横笛而奏，只是曲调凄凉，配上这一山的春色太过萧瑟。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