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静日长，南风歌兮》元容_kong

32、Chapter 27

　　既那顿气氛诡异的饭局后，何焱倒是安静许多，新月饭店里也少了他跳脱的身影。
　　话说尹南风这边。自打张日山回来后，他们还没说过一句话，两人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其实她回新月饭店那天陪何焱吃饭，早就看见张日山了。只是当时在气头上，实在不想理他。况且看他风尘仆仆，面上掩不住的疲倦，她又有些不忍。索性权当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一番口舌之争。回来之时，罗雀就告诉她张会长去了古潼京，现在才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果然，让他亲自插手的，又是古潼京。
　　想必现下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南风这么想着，叩开了张日山办公室的门。
　　“南风啊”，他觉得自己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唤她了，“恢复得不错。”小姑娘又回到从前冷冰冰的模样，与重庆昏迷中猫似的人儿模样相去甚远。在这里，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新月饭店当家人尹老板。
　　“借您吉言。”她不卑不亢地回应。
　　“你这次做得实在任性了些”，他语气里带了严肃。若不是声声慢告诉他，她到底要瞒他到几日；若不是他脚程快了些，她未免不遭受到不测。他实在是后怕，怕护不住她。
　　“说教什么的多说无益，我这次带了东西回来。”尹南风从背后掏出磁盘，“这是在汪家祠堂发现的。”
　　两人对视一眼，她敏锐地捕捉到张日山眼底闪过的一丝暗芒。果然，与汪家有关的事，才能让你上心吗？
　　张日山打开办公室密室内的一台老旧台式电脑，将磁盘与主机连通。他要将磁盘内的东西拷贝至电脑读取数据。拷贝花了几天几夜，期间破译了几重密码，费时费力，幸而结果是好的——磁盘内导出了一众芯片条码。他翻出那个被误认为是装星星的玻璃瓶，倒出芯片，仔细比对过后，发现芯片条码号与磁盘里的几处条码对上了。他又去查看从古潼京搬运回来的尸体，尸体已被火化；他从焚尸炉中分别找出了三片芯片，再与磁盘芯片条码一比对。果不其然，对上了。在地下的时候，他就怀疑有几个汪家人混了进来，形迹可疑。只是救人为主，他暂且顾不上这些人。不多不少，怀疑对象恰好三个。现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疑。九门中混有汪家人已是不争的事实了。现下有了这些芯片条码，便能让这些人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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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听说了吗？去古潼京的人带了宝贝回来。”仓库内一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一面核对着库存消耗，一面对他旁边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说到。见旁边人没反应，他想再添一嘴。只听得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还能不能好好干了？能干干，不能干滚蛋！”这洪亮的大嗓门，除了利财公司老板还有谁。本来这几日他就心情不好，这个月做古董生意有亏空，想着到仓库看看存货，就听到底下的人碎嘴子。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唯唯诺诺表示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再不犯这种嚼舌根子的错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滚，现在没工夫听这些。带了宝贝回来？哼，这事他早知道了。谁不知九门协会张会长那天如天神降临把各家几个喽啰捞出来，救了他们本该被喂蛇柏的命；这些喽啰也还算争气，拼死从土里带了宝贝回来。现在九门各家都蠢蠢欲动，古潼京里的宝贝哎，谁不想知道，不想得到？只是大家都乖的缩在后头，谁都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谁触张日山霉头，那男人只要说几句话，谁家在古董行业的生意就会惨淡好几个月。各家心实在痒痒，也不想和生意过不去呀。
　　这天九门协会微信群里又冒出一条新消息：“由于带回来的古潼京内的东西特殊，现邀各家老板来新月饭店共商。”这条消息是由张日山起草，声声慢代为转发。于是各家又一次炸开了锅。先前忌惮张日山的只手遮天，现下突然放开，大大方方将宝贝给他们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纵使心中一万点疑惑，等到约定时间的时候，各家人已端坐在各家位置上了。连早不参与九门协会例会的陈金水也来了，在椅子上颇为不耐地抖着腿。他们实在太好奇了，有这种事，张会长开诚布公给他们看古潼京宝贝，真是求之不得。
　　今日的会议与往常有所不同，安排在礼堂内。九门各家老板落座于第一排，众人坐于后排。讲席位于高起的平台，放眼望去，底下的人一览无余。张日山来的时候，看着底下乌泱泱坐着一群人，好多是他未曾见过的面孔。他看着那些陌生的脸，你们当中，到底有哪些是汪家人？他走上礼台，“今日叫各家来，是来共同商讨从古潼京里带回来的东西。在正式开始之前，先请大家听一段录音。”他示意台下的罗雀放录音，录音机里传来一连串播报数字的声音，“00453624658，00543653435，00913657687，……”
　　“啪”，播报声戛然而止。
　　陈金水摁掉录音开关，站在录音机旁正斜睨着他，“张会长，这是何意啊？”他今天从缅甸赶回来参会，费了好大工夫。若不是为了古潼京的宝贝，他才不会来。现在宝贝不拿出来，给他们放录音。闹哪出啊？把他们当猴耍呢？
　　张日山笑笑，“这些号码，陈老板还是记着些为好。”他起身转至台后，片刻拿出一个匣子来。众人的眼睛里均放了光，眼珠死死盯住他手里的匣子。匣子平平无奇，表身还带着白沙和尘土。但正是这白沙，确认了它的身份，是从古潼京里带出来的。它被发现的时候藏在一个奄奄一息的伙计衣袋里，都没剩几口气了却还死死护着这个匣子。一定是极度重要和珍贵的东西，值得拿命去护。张日山看着九门中人的眼睛，自他拿匣子出来至放于台面上，一直据匣子位置的移动而跟随；一双双眼睛精光毕露，透着贪婪和欲望。他心里寒意更甚，刚放录音时，他留心观察台下的人，敏锐捕捉到了动作、微表情不自然的人。他们在听到某个条码号时或手或脚，或眉毛眼睛或鼻子嘴巴，显出不自在来。正是这些微动作微表情，使他大致确定了九门中渗透了哪些汪家人。原来，竟是这么多吗？他心下一阵寒意。佛爷辛辛苦苦建立的九门，一代一代，竟被渗透如此之深。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是自己失职，没有及时发现及时止损才导致如今这局面。
　　“张会长。”陈金水的声音拉他回了现实，“这么重要的场合，会长也会失神吗？”言语中满是嘲讽。他不语，闭上眼，奇长的双指在匣上摸索，摸出一丝孔隙。食指探了进去，接着是中指，匣内有金丝线，连通机关；匣壁有钩刺，稍有不慎就会划破手指染上剧毒。他轻皱眉头，指尖在匣内探寻着。底下的人伸长脖子，大气不敢出。可以看出来，这匣子凶险异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记轻巧的“喀嚓”，匣子应声打开，一枚古玉躺在中间，散发着细腻柔润的光泽。从光下看，可以看到古玉内部雕着精巧细密的花纹，呈现玉中玉的形态。众人倒吸一口气，谁都能看出来，此玉乃天下难得的珍玩宝石。陈金水早就按捺不住跳上台来，要去拿那玉石。张日山却没阻止他，轻易让匣子脱了手。底下各家老板一看，纷纷冲上来，同陈金水抢那一块玉。好一场闹剧。张日山冷眼旁观，这堆人被欲念和贪婪冲昏的头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还不知道敌人就在身边，却还在自家起着矛盾内讧。这样的九门，已离衰落不远了。他真的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头疼欲裂。
　　这场闹剧彻头彻尾，尽在尹南风眼里，她也是策划人之一。她和张日山一同想出这么个计谋，为的是借磁盘条码，揪出藏匿于九门中的汪家人。只是借古潼京宝贝为诱饵，当时让张日山纠结了好久。但她说惟有这样，才能集聚所有人。他才像下了重大决定一般，重重点头。实在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以古潼京为诱，九门众人恐难聚齐。这场闹剧的目的已达成，九门中的汪家人露出了马脚。只是她实在不忍看张日山如此痛心。这彷佛是自己精心培育好几十年的参天大树，某天一翻开土，发现树根被蛀了，枝繁叶茂只是假象。坏到内里了。张日山想为这棵树治病，办法是从根源上除去那个蚁穴，来个全面消杀，使大树重现生机。可纵使恢复，也回不到过去之姿，蛀得太深，伤了元气，难以复原了。
　　礼堂内，白色聚光灯映射下的男人长身而立，颇有遗世独立，“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态，看得她心里更是难受。张日山一诺百年，可有为他自己考虑过？这么多重担压在身上，可受得住；夜深时故人故事涌上心头，会不会愈发难寐。岁岁年年，就这么过来了。这样的九门，只有他一人还在苦苦坚持，还在守那百年之诺。佛爷啊佛爷，你看看副官吧。他活得，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