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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青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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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细雨浇在了鼻尖,微微凉唤醒了五感。
微微抬眸,分明是艳阳天,却落了雨。
傅鄢忽的听见有人唤她:“阿鄢。”
顺着声音望过去,那不远处的秋千架上,美人儿半倚在上面,那像莲藕般的玉臂,在浅蓝长裙的衬托下,显得的吹弹可破,阳光勾勒着好看的光晕。
十指纤纤如同纯玉细瓷般洁白,搭在秋千绳上洁白无瑕,滑动着灵美秀光。
细雨一滴滴落下浸湿单薄的长裙,长裙不多的布料几乎贴在身上了。
乌亮浓密的黑发随意垂下,几缕垂在锁骨上,遮掩着些许风景,落在肌肤的水珠,像极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眼前晃动。
“阿鄢。”她仍在轻声唤她,唇瓣像是娇嫩的花瓣,似在耳边吐息,温热含着香味。
“念念。”忽的从梦中惊醒,而她的掌心还有一张照片,恰恰是梦里的少女,傅鄢微微摁着眉心笑出了声。
这个梦缱绻旖旎,梦里的少女娇媚动人。
傅鄢将压在枕头下的报纸取出,小心翼翼地摊开,报纸中央的少女赫然就是梦中的少女,报纸上的她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眉眼轻轻弯起弧度像极了只狐狸,狡黠聪慧又娇媚异常。
那篇文章报道上写着醒目的标题——段念鱼,为舞台而生!
洋洋洒洒上千字都是夸她的,扮相娇媚可人、唱腔娇软甜美。
如今,段念鱼早已经是颗在舞台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傅鄢为她高兴,也为她担忧。
高兴她在一步步靠近她曾经的理想,担忧她站在那样高的舞台会不会被嫉妒。
以前,她不似这样扎眼,不像狐狸,像兔子的。
她的思绪像是又落到了她和段念鱼相遇的那一年,在沪城,在学校里。
——
傅鄢生在宁县,但在沪城养了七年。
傅鄢的母亲是宁县当地剧团的演员,而父亲傅睿军出生于沪城,在那个知青下放的时代,父亲被下放宁县认识了鄢萍,就在宁县定居,做了一名舞台设计,也会写写剧本。
而傅鄢之所以会养在沪城,而这些都源自一场抽签。
傅沄遥傅鸿远膝下只有一子,还是中年得子,却因为鄢萍留在了小城市,所以傅鸿远并不喜欢鄢萍,也不太愿意让鄢萍进门,便一直僵持着。不过老两口在沪城孤单,鄢萍和傅睿军有三个孩子,傅鸿远就提了要养个孩子在身边的要求。
傅睿军只盼着孩子能缓和鄢萍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过三个孩子送谁去成了难题,也就有了那场抽签。
傅鄢是三个孩子中最小的,那年才刚刚五岁,而傅斌和傅晓是龙凤胎,比她大三岁。
其实,那天抽到签的是傅晓。
不过,龙凤胎的感情,她始终像多余的那个。
长短一样的三根签握在傅睿军手中,是按年纪抽的,傅斌最先抽,傅晓紧随其后。
当傅晓抽出有红印的签时,傅斌和傅晓同时哭了出来。
她们都知道抽出红印的人,要离开这个家远赴沪城。傅晓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要跟两个近乎陌生的老人一起生活,傅斌没有办法接受妹妹离开。
傅鄢被耳边的哭声震住,迟迟没有去拿最后一根签,傅斌伸手抢过了傅晓手中的签,塞给了傅鄢,将最后一根签拿出放到了傅晓手中。
这是傅斌的选择。
“小斌,这对妹妹不公平。”
傅睿军要将签换回来,傅斌挡在了傅晓跟前,大声说道:“小妹还小,不会记得的。”
五岁已经可以记事了,更何况她懂事的比其他小孩还早。
她记得傅斌的坚决,傅晓的哭闹,傅睿军的犹豫。
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只因傅斌傅晓不想分开,她就成为了那个可以丢开的孩子。
傅睿军告诉了鄢萍,抽到签的是她。
鄢萍是家里唯一个舍不得她的人,她抱着她哭了许久,她恳求着:“小鄢,不要忘了妈妈。”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语调是温柔的,记忆中的鄢萍几乎没什么脾气,总是笑盈盈的,那是第一次看鄢萍哭泣的模样。
她记下了鄢萍的好,也满足了鄢萍的恳求,离开的七年她都有很想鄢萍。
她不记恨傅斌,也不记恨傅睿军。
傅鄢从小就更擅长记住对方的好,她记得傅斌给傅晓买糖果的时候,也有记得分给她几颗,记得傅斌也有背着她趟过溪水。也记得每年傅睿军都会去沪城看她,带着鄢萍给她买的头花,织的毛衣,就是她很想家,经常回忆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念着她们的好,盼着她们也有想她。
不是祖父母不好,相反她们对她很好。
祖父傅鸿远,祖母傅沄遥,相似的名字引起过许多人好奇。
傅家在从前是做大买卖的,家底殷实,因着傅鸿远儿时身体不好,便买了个童养媳,既然被买下来了,以前的名字就不重要,傅沄遥这个名字是照着傅鸿远起的。
没有什么抛弃童养媳的故事,傅鸿远对傅沄遥极好,也从不自持什么少爷身份,大半辈子是携手走过来的。就算到了现在,傅家也是殷实的,傅鸿远年轻时参过军,傅沄遥有在文工团待过,现被聘到戏校做声乐老师,而傅鸿远歇在家捣鼓书法国画古董。
她们夫妻只有傅睿军这么个孩子,一心望子成龙,谁料想傅睿军栽在了宁县那么个小地方,好工作都不知给找了多少份,也不肯回来。
傅鸿远应该是不甘心自己“养废”了儿子,傅鄢养在身边后,就把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傅鄢身上。学诗词音乐书法画画……只要是两人觉得好的,都尽可能手把手地教给傅鄢,打定主意不能养出第二个傅睿军。
她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悲伤的,在沪城的学习很忙碌。
虽然在傅沄遥说过几次后,傅鸿远给了她空闲时间,但空闲时间也被她用来了学习,她本身并不太需要空闲时间,傅沄遥说她应该交交朋友,但小孩都是喜欢愿意跟她们一起玩的人,而傅鄢从不会参与她们的游戏,自然也不会拥有朋友。
对沪城她一直没能拥有归宿感,虽然祖父母对她很好,但她没有办法融入同龄孩子中,那些本地孩子在课间时不时会蹦出两句当地的语言,她听不明白。祖父母刻意不在她面前说方言,可依然会有腔调,那是刻进骨髓里的印记,不会轻易改变。
其实她可以学会的,学那样的腔调,她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好的,可她没有。她很清楚她的格格不入是自己造成的,因为不愿意融入,她想回宁县,宁县始终才是她的家。
有七年没回过家了,这次也是因为情况特殊,傅鸿远才亲自送她回宁县的。
就在昨天接到了消息,她的外公去世了,而她的外婆是在传统教育下成长的,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没有了丈夫不知道该如何生活,外公倒下的瞬间,她吞了药,两老口是一起走的。
她们是回家奔丧的。
鄢萍的老家还不是在宁县,而是在靠近宁县的村里,出了县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好走,她们还不知鄢萍家具体的位置,像是无头苍蝇乱撞。
傅鸿远催促司机停了车,他那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先生,我去问问路。”阮玢从车上下来,向着不远处的过路人走去.
傅鸿远嘱咐着他:“态度好些。”
“好的,先生。”
阮玢也跟了傅鸿远不少年,晓得他的为人处事,傅鸿远也晓得阮玢的为人,叮嘱不过是习惯。
傅鄢乖乖的缩在傅沄遥怀中,伸手替傅沄遥擦汗,傅鸿远拿出那不太实用的团扇替两人扇风,嘴里还在不住地抱怨:“都说了不来,你非得来。”
“好歹是亲家。”虽是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人走了好歹要来送一程,就算她们不来,傅鄢也该来的,那是她亲外公外婆。
等她们到了鄢萍家,那门前早已挂满了黑布,来来往往吊唁的很多,在她们出现时都围了上来,那时的轿车还算的上稀罕东西。
傅家的殷实,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轿车停在门口,傅鸿远也没有进门的意思,傅鸿远就是这样一人,依着傅沄遥的话就是少爷脾气,瞎别扭。肯一块来了,那就已经承认了儿媳妇,亲家了,却还是选择坐在车上跟司机聊天。
傅沄遥领着她进了门,是跪倒一片,哀嚎不断的黑压压人群,傅鄢都不认识,她们就像是围观珍惜动物似的看着她。
她听着议论声。
“这谁家姑娘跟电影里演的似的,长的个仙女模样,还是开着轿车过来的,我还是头回见。”
“鄢萍家小姑娘,养在大城市的,听说鄢萍那老公可是个有钱公子哥。”
“不能吧,我儿子跟睿军一个单位,那睿军每个月赚的还没我儿子多呢。”
“儿子不行,老子行啊,我是说鄢萍那县剧团的台柱子怎么就看上个穷搞幕后的了,没想到这是攀高枝呢。”
“……”
这一声声听着刺耳,也不晓得是来吊唁的,还是来说闲话的,她们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不住地传到耳边。
傅睿军迎了过来,听着那些话,有些埋怨:“妈,你们怎么开车过来了。”
“车不就是用来开的。”
不过是三两句闲话,听过了不进心也就是了。
傅睿军当着外人不好反驳傅沄遥,拉着傅鄢进去里屋,系上了黑纱,又带到棺木前,示意她跪下。
傅鄢笔直地跪在了灵前,一言不发。
她终于回家了,可到了如此肃穆戚哀的地方,哀伤不断扩大,浅薄的欢悦消失了踪影。这还是傅鄢第一次清晰的感受死亡,棺木里躺着的两位老人,都是她的血亲。
外公外婆在她的世界很陌生,她还在宁县的时候也没有许多接触。她们是住在乡下的,更喜欢男孩,有些重男轻女,傅斌就是被看重的其中一个。
傅斌放假都会回乡陪伴外公外婆,因为龙凤胎她两形影不离的关系,傅晓也常常回乡,而她这个多余的女孩,是无关紧要的,只有每年过年才会回乡见两位老人家,住上两天。她被送去沪城后就再也没见过,也没人跟她提起,再次相见居然是这样的方式。
一口棺木隔开了阴阳。
外公外婆的孩子不少,不需要她长跪灵前,她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立在一边。傅睿军也没有再管她,他找到了寂静的角落跟傅沄遥说轿车的事,他对这个事格外执着。
傅鄢搓着衣服角,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