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临夏》木桑七七

3、 岩沐篇

　　（1）
　　一袭黑色，脚步很稳健，不急不徐地向前，给人沉稳而严肃的感觉，男人紧抿着唇，现出下巴刚毅的线条。小显微低头，跟在那男人后面缓缓踱来。看那些掺了白色的发，应是小显的父辈，想来是她的父亲。我因为家里的事迟到了近3个小时。在校门口见到这样一幕。
　　“进去吧。”男人声音低沉着。
　　“恩。”小显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也不说再见，抬步走向校门。
　　男人忽然提高了音调喊住了小显，沉吟了许久，才道，“对不起。”然后转身迎面朝我走来，也许因为太专注，他并未注意到我。我在与他错身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叹息。
　　小显并未转身，却停在那不动。
　　“怎么了，小显？”
　　小显象是被吓到了，猛然抬头看我。然后我看到一双蒙蒙的眼睛，迷着一层水雾，有一声呜咽终于冲了出来，被牙齿咬过的鲜红的唇阂了阂：“他、他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2）
　　小显未给我任何答复。对于小显的缺考，也无人对我做出解释。小显和晨曦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只是我总是记得那日小显眼里的迷蒙。
　　小显，是该好好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只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给不起，自然也不能要求什么了，我只是想要个答复。不，也许这个也不该期望了。而我也没有时间再等待了。
　　“岩沐。”父亲坐到我的书桌旁，用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唤我。
　　“恩。”我无法高兴起来，真的。
　　“学校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
　　“那就好，你好好学学英语，下个月就得移民去加拿大了，到时候语言不通可不行。”父亲用严肃的口吻说着，灯光照着他的白发忽然刺眼了起来。
　　“恩。”我答。
　　父亲站起身，轻拉我的房门出去了。我与父亲其实已沉默到无话的地步。忽然想起小显和她的父亲，何其相似。是啊，何其相似。
　　小显我真的已没有时间。
　　（3）
　　午后的空气很烦躁，让人心神不安。夏天未到，却已然展开了它的姿态。
　　我到底还未学会等待，在公车站台把小显拦了下来。
　　她不说话只低着头，我只看的到她的头心。我觉得很烦躁，却一时无语，挤在喉咙口的话把我煎熬得难受。
　　“能不说吗？”小显忽然用幽然的口气问，显得有些邈远。
　　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但小显的“能不说吗”却堵得我犹豫了起来。其实她明白，我知道的。只是她为何要装作若无其事，久久不给我答复，我却没有答案。是因为怕我受伤，不忍对我说不，还是……
　　“小显，这次我必须得说了，”我还是说了，“小显，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了。”世界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导致那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刺耳。
　　我和小显都猛地抬头望去。
　　晨曦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忽然惊醒似的低头把那串坠地的钥匙捡了起来塞进小显的手里，转身低头越走越远。小显握着那串遗忘在教室的钥匙，指节泛白。
　　又多了一个无言的人。
　　（4）
　　有时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当作一无所知，就如小显；有时候人没有必要又答案却固执地去找寻，就如我；有时候人明明知道答案却依然不去相信，就如晨曦。
　　晨曦喜欢我，我很早之前便知道了，在认识小显之前就知道了。晨曦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这是无可否认的。我不能说如果没有小显会如何，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发生了便是必然。对她，我知能说“抱歉”。正如此刻。
　　“我可不是为了听这个才把你约来的。”晨曦摇了摇头，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我只是想最后一次确认一下，你喜欢小显对吗？”
　　我侧头望向窗外，有一个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悠远地驶过，直到他在我的视线中消逝了很久，才轻点了点头：“是。”我终是不忍的，却又是残忍的。
　　“我明白了。”晨曦低头，舀了一大勺的刨冰扔进嘴里，大概是因为冻齿的冰花，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捂着腮帮子，有点模糊地道：“你瞧，我这么冒失地人，得找一个超好的好好先生才行。”
　　（5）
　　空气里弥漫着一层暖气。这天的太阳显的高远而瘦小，红得能滴出血来。
　　晨曦拉着小显从拐角拐了过来。我恍然似回到了初识的那天，也是那么一个咸鸭蛋红的太阳。
　　肩膀上拍打的疼痛感终于把我拉回了眼前。
　　“喂，发什么呆呢？人我可带来了，自己看着办！”晨曦又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朝小显道，“小丫头，尽兴点！”
　　我向晨曦点点头，拉着微低头不作声的小显往她们的来路走。若这路没有了尽头，我的小显还这么沉默吗？没有答案，但我忽然那么白痴地希望了。
　　但事实上，它是又尽头的，而答案是“不”。那是我和小显的第一次约会，我很高兴小显给了我灿烂的笑容，在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约会里。
　　“我要走了。”我在小显家附近的街口站住了脚。
　　小显低下了头去，片刻，才抬起她的眼眸来：“我其实知道。”她温和地笑了起来，“爱便若是如此吗？”
　　我望着小显的背影，被风里飘来的字句轻轻地撞到，怔忡了起来。
　　“有些微的甜还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