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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现场清洁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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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清水真一平安地回到了家中。
他身上那套带血的衣服早在通过测试之后就被琴酒勒令换掉了,新的衣服是实验室里那名叫做“雪莉”的小女孩给他的。虽然是同龄女孩的衣服,但清水真一穿上去却意外地很合适。
就像他被带走时那样,伏特加开车将他送了回来,但这次琴酒坐到了他常坐的副驾驶位置上。清水真一动作自然地打开车门,从保时捷356A上跳下来,脚步轻快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这辆车远一点了,至于原因——
“钥匙在左侧靠近门边的草丛里。”琴酒把手伸到窗外,随手将烟头丢到路边,缓缓吐出一口烟。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清水真一往前又走了几步,这才像是刚刚听到琴酒的话一样,把身体转了过去。
——他不喜欢烟味。
“不行。”清水真一说。
他非常干脆地拒绝了琴酒,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平静冷淡的表情,就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正常无比,而琴酒和伏特加也只是他母亲的普通同事一样。
琴酒哼了一声。
“这可由不得你。”
“但明天是周三。”
“所以?”
“周三我要上学。”
汽车发出闷闷的鸣笛声,琴酒和清水真一下意识地朝坐在驾驶位上的西装壮汉伏特加看过去。
这辆车肯定有些年头了,清水真一想。和那些新车精神十足的“嘀嘀”声相比,它的喇叭声听起来像一个胡子拉碴的沙嗓大叔。
伏特加无措地举起手。
“对不起,大哥。”他说,“失误——非常抱歉。”
琴酒不感兴趣地把头转回了清水真一那边。
“不用去了。”他说。
清水真一眼前一亮。
和大多数学生一样,他也不喜欢上学。
“好。”
他迅速答应,看上去似乎高兴了一些,朝琴酒和伏特加的方向挥了挥手,表示再见。琴酒没有回应,但他身后的伏特加抬起了右手。
然后在琴酒冰冷的注视下缓缓地把手又收了回去。
庭院前,早上被琴酒一脚踹开的铁门,此时已经换上了新锁。清水真一蹲下身,从草丛里摸索出钥匙。
“咔哒”一声,锁被打开了。比之前的锁要好用。
清水真一推开大门,走进屋内,在玄关脱掉鞋子,重新回到了会客厅。会客厅里残留着一股非常浓重的、令人头晕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会客厅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了。
地板上干涸的血迹大多已经被清理干净,原本应该躺着两具尸体的地方此刻铺上了一块颜色鲜艳的宽大地毯。
地毯旁边,空荡荡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
“非常抱歉,没能及时处理好地板。将于明日再次上门进行处理。”
清水真一放下字条。
结束了。
现在他回到了家中,没有人威胁他的生命安全,没有陌生人在周围观察他。他深呼吸,希望能够让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变得稍微平缓一些,但很快就对自己草率地做出这一决定而感到了后悔。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似乎借此机会直接侵入了他的肺部,胸口在隐隐作痛。他咳嗽两声,迈动僵硬的双腿,折返回玄关,从鞋柜抽屉里翻出口罩,匆忙地戴上。
一层不太够,两层依旧能闻到较为浓烈的味道,三层——
好多了。
清水真一并不像他在琴酒和伏特加面前表现得那么冷静呆滞。
实际上,他害怕极了,但恐慌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生存的希望。那个被称为“伏特加”的西装壮汉也许会对他产生一些怜悯之情,但“琴酒”绝对不会。他必须在琴酒面前体现得足够异常,足够冷静自持,可以略微显得有些嚣张,最好还能在琴酒注意不到的时候展现脆弱的一面,引起其他人的怜悯与注意。
他在心中复盘自己今天所有的表现,品味每一个细节。
“做得很好。”清水真一喃喃自语,“不用担心……你做的很好……”
他回到会客厅,坐到沙发上,低下头,静默地盯着那块地毯看了许久。
要掀开看看吗?
看一眼吧。
下面藏匿的是父母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尽管这痕迹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清水真一掀开地毯,发现木质地板上凸起了一大块被血液泡发的痕迹,形状非常古怪诡异,颜色也比周围的木板更深一些。琴酒派来处理死亡现场的人无疑是非常专业的,可惜容易吸水膨胀的木地板限制了清理人员的发挥。
明天,会有人带着工具和材料来到他家,撬开地板,将被弄脏泡发的地方取下来,再换上新的、平整的木板。
清水真一试图为这些痕迹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这样他就能说服自己留下字条,告知清洁人员不必再做进一步的清理工作,或者让他们将换下来的木板存放到仓库里去。
一般来说,除去血迹渗进去这一原因以外,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类似的污垢留存呢?争执中打翻了装着咖啡的水壶?养了宠物狗,没看管好随地乱尿尿?在做天妇罗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唤,所以拿着炸锅到处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热油泼到了地板上?
虽然最后一种猜测根本不可能发生,但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想象却突然刺痛了清水真一。无论如何,这种温暖的事情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家里。烦躁感在他心头升起,破坏的欲望在逐渐增长。
他把地毯重新铺好,离开会客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到了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
房屋外的光线被遮光窗帘牢牢挡住,天花板上只有很小的一盏灯有气无力地垂下来。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乱糟糟的,不过,幸好,这里并不肮脏。书桌左侧,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药瓶将一盏台灯团团围住,右侧则放着一大堆摞起来的书本。被子没有被叠起来,和一套睡衣一起随意地扔在床上,布料彼此扭曲缠绕。借助门外会客厅的光线,能够看到床头柜上有东西在反光。
清水真一关上门,打开那盏只能发出虚弱暖光的顶灯,走到床头柜旁,拿起那个反光的物品。
那是一张被封存在金属边框中的照片。照片上,英俊的男人将手臂搭在温柔美丽的女人肩膀上,清水真一站在他们身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假象。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从很早以前开始,清水真一就知道,今早的悲剧必然会发生。他抬起手,高举相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将它用力地扔到地上,但很快,他的手软弱地垂下来,拉开床头柜上层的抽屉,随手把相框丢了进去。
只要看不见就好了。
他关上灯,慢吞吞地爬到床上,用宽厚柔软的被子将自己团团包裹住。
闭上双眼,耳畔似乎传来了女人轻柔的呼唤声,仿若母亲的灵体直接凑到他的耳畔,对他说——
……
她会说什么呢?
……
清水真一猛地睁开双眼。
阳光没能穿过遮光窗帘闯进这个阴暗的房间,但鸟儿清脆婉转的叫声可以。
“早上好。”清水真一自言自语,“你好吗?我不太好。”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困难,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压垮,四肢软弱无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从床上坐起来,只好瞪着无神的双眼,盯住上方的天花板。
惊恐发作时的十分钟总是那么难熬。尽管他对自己异常的原因一清二楚,但平时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此时脆弱得不堪一击。濒死感、恐慌感、失控感将他包围,颈动脉好像被人死死地压住了,脖颈两侧很痛,脑袋晕乎乎的。
我死了吗?
我还活着?
我一定是还活着,但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叩叩”的细微声响从窗户的方向传来。
“你好?”
清水真一听到有个陌生的男人隔着窗户这样说。
他艰难地侧过身,朝被遮光窗帘挡住的窗户看过去。
“你醒着吗?”
这个人来得很不是时候,清水真一并不想耗费心力去回复他,也很难有力气去回复他。清水真一将目光移到窗边的地板上,有白色的环境光从遮光窗帘缝隙中挤出来,袭击了他的双眼。眼睛有点痛。
他的眼眶一定已经红了。也许在流泪。他不知道。
但如果他还想活下去,现在的确应该起床了。
“我在听。”清水真一说,“你好。”
窗外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说,“我来帮你处理客厅沾血的地板——”
说到这里,他似乎走得离窗户远了一些,像是在绕过房屋,观察一些站在窗边看不见的事物。没过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
“我看到琴酒的车刚刚停在了你家门口。”他有些疑惑地说,“他好像马上就要闯进来了。或许,你希望我去阻止一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