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岳夏青山

1、登基

　　（一）
　　雪后的钟灵山，被白雪覆盖的地上连一串脚印都没有，偶尔一只飞鸟飞过落在枯枝上簌簌地掉一枝雪，又振翅飞走了。
　　突然从远处山丘后来了一队人，领头的少女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一身灰扑扑的短衣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毫无特色的脸上一丝表情也看不到。她的身后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面如桃花，目似星辰，竟是一个美貌非凡的少年郎，再之后就是一队身披甲胄的骑兵，各个面无表情，仿佛是来自阴间的使者，让人望而生畏。
　　突然一个绿衣少女从远处追来，嘴里还叫着师兄，少年回头望去，眼睛里还散发着欣喜的光芒。他刚要打马回头，却被灰衣女子拉住了胳膊，少年抽出鞭子就与灰衣女子打斗在一起，却处处落在下风。
　　片刻之后，少年的手突然一顿，鞭子不受控制地向绿衣少女飞去，猛然间就将女孩击飞出去就在他眼前跌落悬崖。少年飞身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绿色的衣角，灰衣女子冷冷地看着，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山谷间只充斥着少年凄厉的喊声和一群惊起的飞鸟。
　　“曦光！顾曦光……”
　　魏瑾瑄从噩梦中惊起，汗湿重衣，阿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魏瑾瑄抱着膝盖坐在偌大的床上，枕上有一片湿痕。他拧了一把汗巾，掀开重重帘帐，抬起魏瑾瑄的脸，给他擦了擦。二十三岁的青年依然是那样一张绮丽多情的脸，但是眼里却像充满了无数的怨恨，仿若厉鬼一般。阿九又给他擦了擦手，把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膝上开始按摩起来。
　　魏瑾瑄又躺了下去，疲惫地开口：“阿九，你下去休息吧，我的腿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就这样也挺好的。”
　　阿九的手没有停：“殿下，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您要好好休息。您走的慢一点，又有龙袍遮着，您腿上的伤不打紧的。”
　　魏瑾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突然就笑开了，那是一张令冰山消融的脸，连声音都仿佛带了金玉之声：“也不知道魏衍看到我坐上龙椅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或者，他有没有给他最心爱的儿子留了什么保命的活路。”
　　阿九没有出声，依旧是轻轻地揉捏着，直到看到魏瑾瑄又闭上了眼睛，才给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在今天之前，没有人想到天寿皇帝会将皇位传给魏瑾瑄。毕竟天寿皇帝正值春秋鼎盛，从没人想到他会突然龙驭殡天。更何况，先皇帝在位时就早早离了魏瑾修做太子，太子母亲皇后一族是京城世家之首张家。
　　就算没有太子，戚家还有一个皇贵妃在宫里，她的儿子端王魏瑾初也是文治武功，无所不精。
　　而这个魏瑾瑄，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出宫建府，没有封王，甚至连官位都没有。
　　只有皇帝召见的官员有幸见过这位，并记忆深刻。无他，任何人在见过这位那张脸都不可能忘记，属实是惊为天人，艳若桃李，世间别说男子，就连女子也不会比他更好看。何况他在先皇帝面前那冷冰冰爱搭不理的态度也着实让这些人为他捏一把冷汗呢。
　　可先皇帝呢，面对这位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哪像哄儿子，简直就像是昏君为博美人一笑似的。连带着和先皇帝一起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太监和安在这位面前也是做小伏低，还被这位当着众臣的面泼过茶水。
　　不是没有人劝谏过，可呈上去的折子就像扔进大海里的小石子儿，连一个波澜都没有激起来。
　　甚至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还被先皇帝找借口惩治一番，从此就更没有人敢去找这位的麻烦了，左右是一个没有封号的闲散人。
　　但现在圣旨在上，兵符也在魏瑾瑄手里，御阶前的众人再看看恭敬地站在皇帝旁边的大太监和安，心里就算再有疑问，面上也不敢有丝毫波澜。毕竟他们八卦的中心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
　　魏瑾瑄经历了一天的祭祀现在坐在这坚硬冰凉的龙椅上，心里面说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一丝变态的快感。
　　他甚至不自觉地在众臣面前笑了出来，站在御阶下的张中行看到这个笑，腿抖得更厉害了。自从天寿皇帝殡天以来，他一直在想办法见自己的妹妹张皇后一面，却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想到现在还在自己书房地道里的那位，冷汗不自觉地流的更多了。
　　“张爱卿，张家作为世家之首，希望能在爱卿的带领下安分守己，安守本分才好。”
　　张中行听着皇帝这一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正要开口解释，上面那位接着道：“鉴于太后娘娘忠义，非要殉大行皇帝，朕可以对张家网开一面，你好自为之吧。”
　　张中行听闻此话，心急如焚，大喊道：“皇上，大周自开国以来从未有皇后殉葬的先例，更何况皇后娘娘还育有太子，怎么能、、、、、”
　　“太子？朕后宫未有一人，怎么不知道有太子呢？”
　　张中行自知说错话，一滴冷汗滴到地面上，甚至肉眼可见地激起细小的尘埃，但还是壮着胆子接着说道：“微臣说错话了，是先太子，可皇后娘娘、、、、、、”
　　“好了，张爱卿，朕知晓你拳拳爱妹之心，可朕在凤翔宫前苦劝良久，还是没有留住母后，朕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悬梁自尽了，还请张爱卿成全母后的心意。”
　　张中行抬起头看着端坐在高台上的人，眼睛都充血了，一口血堵在胸中竟然晕厥过去了。侍者进来把他拖了出去，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朕听闻有人对朕登基有一些说法，若有人有异议就提出来，现在给你说话的机会。若之后在听到有谁在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朕绝不宽容。”
　　众臣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年轻的帝王。
　　良久的静默之后，“无事退朝。”往常尖利刺耳的声音此时无异于天籁，拯救了惊恐中的众人，众人偷偷抬起头看着黑衣男子把皇帝横抱在怀里走了出去，才恍然在心里默默地想起：哦，听说皇帝的腿受过伤，久坐久站就会影响行走，又不肯坐轮椅，进出都是这位叫阿九的神秘男子在操持。众臣心里一肚子问题想问，但看看远去的那一位，再看看站在文臣首位八风不动地端王爷魏瑾初，默默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