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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意算盘落空 ...

  •   翌日,陈县令亲自登门拜谢,顺便将女儿接回,谢安有其他要事在身,未能现身,他听是道韫留的陈家女郎过夜,便派谢玄招待。

      谢玄进退有度,礼数周全,叫陈县令心中欢喜。

      这高门贵婿真叫他越看越满意,陈县令俨然一副准岳父姿态,临别时还亲切地握了握谢玄的手,道:“昨儿刚下了雪,外头正冷,小郎快些回屋去吧。”

      谢玄不知陈县令为何突然与他热络起来,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但面上依旧清雅有礼,拜了拜道,“无妨。”

      后将他们一家送到了大门口,又目送着他们上了车。

      陈子衿撩开帘子,对谢玄柔声道:“郎君,点心今日记得吃,莫要坏了。”

      谢玄脸抽了一下,吩咐小童速速关门。

      陈子衿颜之厚矣,当着自己阿耶的面还能撩拨他,尽失士族女子教养与礼仪。

      想到初见之时还曾被她绝色容颜所惊艳,谢玄顿觉双目火辣,恨不得端盆水去给彼时的自己好好洗洗眼睛。

      谢玄方才那一番举动,在陈县令看来不过是少年郎的羞涩。回程路上,他笑得一脸慈爱:“子衿,阿耶怕马车颠簸,今日特地驾牛车来的,现在可有哪处觉得不舒服?”

      谢玄不在,陈子衿也懒得作戏,佯装腰痛哼了几声,没有搭话。

      陈县令看着女儿不愿与自己近亲的模样,亦是尴尬。

      嫡长女自小没有养在身边,感情淡薄些也属人之常情。他只觉得,父女俩的关系生了嫌隙是因为他对子佩多了些宠爱,子衿心中别扭罢了。加之陈夫人时常枕边吹风,说子衿是在泰山羊氏呆久了,受她外祖和舅舅挑唆,心中看不起陈家这种末等士族。

      一时间,车内悄然,氛围尴尬,父女二人只好都闭着眼假寐。

      到了家中,陈子衿刚回房躺下,陈夫人就冲了进来。

      “子衿回来了?让阿娘看看,可伤了哪里?”陈夫人向来作戏一流,当着县令大人的面,对子衿一副视为己出的模样,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泪。

      说起演戏,陈夫人倒也算是自己半个师父,陈子衿笑了笑,也配合着与她同演:“昨日谢家遣医女来瞧过了,给正了骨,说是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就能好了。”

      见她主动提起谢家,陈县令使了个眼色,陈夫人随即了然:“你这孩子,受伤还想瞒着?”

      陈子衿望了望一旁伺候的冬青,陈夫人又笑道:“冬青昨日说了,你是与谢郎君赏雪时摔的。这里都是自家人,说说也无妨。”

      她这番套话的话术,令陈子衿叫绝,她忍不住想笑,只得装作害羞的模样用帕子遮着脸,嘟囔着:“冬青嘴上没门,尽瞎说。”

      陈夫人同为女子,自然以为陈子衿是因为谢玄而害羞,心中虽不屑她与男子私下见面的轻浮做派,同时又恨她攀上谢家,弄得自己不好对夫君交代。

      陆太守再有权有势,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怎可与四大家族中的陈郡谢氏相提并论。看来夫君对于陈子衿的婚事,必然要重新打算了。

      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女郎,谢家差人来送了信,说是给你的。”陈子衿的另一个婢女玉竹进了屋,递上刚刚拿到的信。

      陈县令心中狐疑,人才刚走,怎么信就到了?于是笑着问道:“子衿,阿耶并非迂腐之人,虽说陈郡谢氏高门大户,但若想与我陈述女儿来往,仍需考察一段时日。你且说说,你是何时与谢小郎交好的?”

      陈子佩语气颇酸:“我猜大概是去年乞巧,姐姐在闹市中断案,出了风头,被谢郎君瞧见了。”

      难怪,后来前往谢安府上赴宴,他瞧着谢玄看陈子衿的目光似有些不同。他自知道女儿容貌无双,当时也没多想。经陈子佩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原来去年他们就相识了。

      子衿这丫头真沉得住气,竟然一丝风声都未曾泄露。

      陈子衿故意对陈县令与陈夫人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将那信反手放在枕头下面,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阿耶阿娘,女儿昨日摔了,又一夜没睡好,此刻竟有些困了。”

      陈县令忙说道:“那子衿好好休养,我们就先走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屋内才恢复了宁静。

      待他们走远后,陈子衿这才拆开信封,细细读了起来。

      原来是谢道韫写的。

      她在信中说,昨日两人相谈甚欢,她对陈子衿提到的竹沥香甚是感兴趣,于是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山中寻新鲜竹子,因此错过了送她归家。还提到了三月初三之时,她将效仿叔父当年兰亭集会,邀请各士族女子前来家中,询问陈子衿可有兴趣协助她共同准备。

      这么冷的天,起个大早去山里寻竹子?陈子衿浅笑,这谢道韫倒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恣意洒脱,比她那傲慢的弟弟倒是可爱不少。

      想到昨日正是得益于谢道韫的挽留,她的计策才得以实现,陈子衿素来爱恨分明,受了别人的恩惠,自然是要报答。

      于是她唤冬青取来笔墨,思忖一番后速速回了信,又吩咐玉竹去取她去年夏日里做的一盒竹沥香,将这两样东西一并送到谢家。

      她握着笔,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夹进刚才那个信封中,重新放回枕头下。

      那位继母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有备无患,多留个心眼总是不会错的。

      陈子衿对陈夫人的判断,丝毫不差。

      出了陈子衿的房门后,陈夫人挽上陈县令的手臂,试探道:“大人,陆家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子衿的庚帖都备好了,这该如何是好?”

      陈县令心中亦是烦恼,陆裕乃是他顶头上司,陈夫人本意助他讨好,奈何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她便心急地在陆裕面前夸赞子衿何等绝色。去年过年陪着顾氏回吴郡探望生病的母亲,陆裕一见子衿果然难忘,已经多次暗示促成此事。

      如今倒是害惨了他,于是也没什么好气:“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夫人仍然怀着一线希望,询问道:“那不如,还是将庚帖送到陆府?谢家高门大户,未必能娶子衿做妻。”

      见陈县令沉默,她又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说,先前就有传闻,子衿整日缠着谢郎君,始宁县内的其他家贵女都在暗中等着看笑话,谢郎君若是对她真有意,又怎会放任流言散播?”

      “将子佩嫁到琅玡王氏做个贵妾你可愿意?”

      陈县令突然的一问,陈夫人倒也没有过多思量:“如今是王与马共天下,若子佩能嫁到王家,即使做个贵妾,自然也是极好。”

      陈县令冷笑:“我再问你,谢家在会稽郡许久,你可曾见过他们家郎君与哪家女郎来往密切?”

      “这倒不曾听闻。”

      “那你现在可明白了?”

      陈夫人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面露赧色:“明白了,我这就想个法子,回了陆府那边。”

      陈郡谢氏与琅玡王氏尚可比肩,御前走动的族人更是不在少数。陈家这种末等士族若是能傍上谢家,又何须再看陆裕脸色?

      “事情需办得妥帖些,切莫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县令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谢玄是谢奕嫡子,谢安亲侄,纵然子衿给谢家做妾,那也比去陆家续弦要强,你莫要因为后院矛盾,反而害了整个陈家。”

      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挥袖离去。

      陈夫人露出一丝狠厉,计上心来,转头吩咐婢女道:“去把子佩叫到我房里来。”

      就算陈子衿能入得了谢家人的眼,她也决不会让她风光大嫁。

      ***
      谢家

      谢道韫未曾想,下午就收到了陈子衿的回信和礼物,心中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其他女子若是收到这样的信,必然是要先假意推辞一番,待她再三邀请,才肯帮忙,但信中陈子衿十分痛快地允诺了会协助她一同办女子集会,倒是个不矫揉造作的女郎。

      昨日她听闻陈子衿制竹沥香的描述,已然心之向往,此刻迫不及待地净手焚香。

      霎那间,屋内竹香四溢,倒叫人忘了此刻屋外正是白雪覆盖,仿若置身夏日竹林,心神宁静。

      谢玄来时,谢道韫正倚靠在窗边眯着眼,他以为长姐睡着了,屋内也不见有人伺候,怕她着凉,便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谁料,谢道韫一睁眼,原来只是闭目养神。

      一进屋时,谢玄就闻见一阵清冽竹香,此刻走近谢道韫身边,离着香炉更近,更觉得那香气沁人而不厚重,芬芳而不甜腻,他不由得赞道:“长姐几时换了熏香?”

      弟弟这么说,便是也觉得这香不错,谢道韫故作神秘地问道:“你可知这种香,是如何如何制出的?”

      谢玄不解:“闻着像是竹香,但寒冬腊月刚过,哪里寻来的竹子呢?”

      谢道韫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此香乃是竹沥香,需取新鲜竹子,中留节,两头去节,劈开后以烈火熏逼,两头放置瓷碗,以此法取出竹沥水后再制成香。”

      听完长姐一番讲述后,谢玄点了点头,赞道:“此法制香,的确妙哉,长姐风雅,阿遏望尘莫及。”

      “这可不是我做的,更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说起这人,你也认识。”

      “是何人?”

      谢道韫一边将弟弟的披风置于香炉边熏烤,一边笑道:“这竹沥香乃是陈家女郎赠与我的,昨日听她提及香道,我便心生好奇,今早去山中寻了一圈,未能找到新鲜竹子,下午她便将自己去年夏天手制的竹沥香送来了。”

      原来是她。

      他还以为,那只金丝雀只会靠抖动羽毛吸引男子呢。

      提到陈子衿,谢玄又想起今日临别前她那副轻浮的模样,皱着眉将话题从她身上引开:“叔父让我来寻你过去,他今日去了趟王家,估摸着是与你的亲事有关。”

      回到自己房中,那披风上的阵阵竹香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衣衫上,清幽的香气扰乱着他的思绪,就好像少女那张脸庞时不时出现在梦中。

      他烦闷地看向书柜一角,这半年来陈子衿赠与他诸多奇怪的东西都堆放在那处,还有昨日他新丢过去的那只食盒。

      谢玄走了过去,提起那食盒,将它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六只雪白的糕点,被做成了兔子的模样。

      他伸手掐下一只兔耳朵,放进口中。顿感甜腻至极,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手打翻了糖罐。

      有那手艺不做竹沥香送他,非要做这难吃的点心。

      真是只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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