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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回到家里时已经过11点了,很奇怪,今天居然没有提到别的,沐歌甚至不愿意提那年暑假的事。晓梦对她的原谅一定使她更加自责吧。按我的猜想,晓梦最紧张的是她这个姐姐是不是真的认为她“不检点”。只要沐歌信任她,把那件事情说清楚,她就放心了。再说沐歌默许她和我到同一个城市读书,已经证明她们之间冰释前嫌了。

      或许,很久很久以前那首害得沐歌家破人亡的诗一直让晓梦耿耿于怀,如今这样一来,反而让晓梦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下了。她们可以以一种更加平等,更加融洽的方式相处。

      我不知道那个暑假她们怎么相处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晓梦似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在她心里,已经确定了什么原本可能是游移不定的东西,她可以安心快乐地过上一种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我是在大学的第二天认识连风的,他因为夜不归宿被扣在宿舍楼下的传达室里,一个美女坐在他身边,在舍管科的人员查对照片和真人时,他和那个女生不停地说笑。我经过时,正好看见舍管科老头忍无可忍开骂,连风站起身伸个懒腰朝女朋友扮鬼脸的情景。当舍管科老头回身让他们签名时,连风把吃剩的口香糖沾在老头的坐垫上。

      连风是自己开小车到学校来的,所以特别“拽”,听说他有个富得流油的爸爸,一个比他还小的后妈,他们家的房子是电影里大富豪才住得起的大套洋楼,车库里停了至少七辆名牌车。有人甚至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声称连风会每天换一辆新车开到学校来,至少也是一个月换一辆,不落后于他换女朋友的速度。

      不过连风似乎一直开那辆银色的小车,有人说是宝马,也有人争辩说只是一辆蓝鸟,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反正我对车一窍不通,只除了两个轮子的那种。我对连风也没有多大兴趣,像他那样的阔少爷不可能成为我生活圈中的一分子。但是每次和晓梦见面,那个阔少爷连风和他那些女朋友倒是总要被我们提起,说起他来我们像说一部滑稽电影一样聊得津津有味。晓梦总是忍俊不禁地说:“真有这样的人啊?我倒想见识见识。”但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和连风几乎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

      和连风正式建交是由于晓梦。那天他在甩女朋友时发生了不愉快,被那个女的打青了眼睛,不过我以为像他这样爱走夜路的人,有一天碰上鬼也是很正常的事。回到宿舍以后他被室友开涮了一番,我们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有个人说:“你泡的那些货色都不怎么样嘛,草包极的美人。隔壁何秉文那个妞,那才是上等货,清纯美丽,温婉可人,远看时叫人浮想连篇,近看时让人脸红心跳,看过之后还使人回味无穷。有本事你把她泡到手啊。”

      接着我就听到连风冲我们宿舍叫起来:“喂,何秉文,怎么样?我要抢你的妞,别说我没通知你啊!”
      室友们带着促狭的目光看着我,我本想喊回去:“行啊,看看她是不是爱财的美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话未免太孩子气,而且我根本用不着理这些戏言。

      没想到连风的动作比我想得快多了,第二天连风就在男生宿舍楼下缠住了来找我的晓梦。晓梦久仰他的大名,如雷贯耳的连风啊!但这时她只是带着一种好笑而礼貌的眼神沉默地看着连风,见我下楼了,晓梦冲我笑笑,说:“我在和你的同学聊天,他说他和你同班。”

      我冲连风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但在我和晓梦准备出去时,连风提出开车送我们。
      “好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AA制!”晓梦很爽快地说。
      “不会吧!”连风很夸张地叫起来,“你让女朋友自己出钱的啊!”
      “有什么不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妥,那我们先走一步了。”晓梦说着就挽起了我的胳膊作势要走。
      连风很不要脸地走到另一边挽起晓梦的胳膊,然后用一种近乎哀痛的口吻说:“入乡随俗!”
      那一天吃饭回来,我们又去一个很安静的酒水吧喝酒聊天,那可能是连风说话最少的一次,基本上都是晓梦在讲,连风则乖乖地坐在一边听她讲。晓梦从文学,电影,学业,感情,金钱,一直聊到了政治,最后话题停留在沐歌身上。讲完,她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连风。

      连风说:“晓梦,晓梦,人如其名啊,人美,名字也美。”
      晓梦“噗嗤”一笑,“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俗气吗?”
      “怎么会?我觉得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我想它一定有着特别的来历。”
      晓梦微笑,但是她并没有说出这个名字的来历,尽管在熟人之间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晓梦这个名字是由于她妈在生她的当天早上做了一个离奇的梦而来的。她梦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菏塘,花香叶香随着风一阵阵地飘过来,她可以在梦里清晰地感受到那香气。然后她看见一群仙女在菏塘里嬉水,在这群仙女中她独独认准了一个白衣的小仙女,她知道那个千真万确就是自己的女儿了。这白衣的小仙女说:“我要下凡做你的女儿了。”晓梦她妈高高兴兴地牵起小仙女的手,刚一牵上,只见脚下一尾红鲤鱼打了个水泡,身子一挺潜下水去,然后她就被急剧而来的阵痛惊醒了。

      当时晓梦她爸在外间听到晓梦她妈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小仙女要生了!”
      晓梦,就是清晨的时候从一场无比美好的梦里,从那个瑶池一样的菏塘里牵回来的,所以她爸给她起了晓梦这个名字。事后回忆起往事,晓梦她妈总是看着晓梦幸福无比地说:“越来越像我梦里的小仙女了,简直一模一样!”晓梦觉得这个故事离奇不说,也许根本就是做母亲的对儿女的美好愿望而已,因此她从不在人前说她名字的来历。

      连风色迷迷地看着晓梦说:“死了,我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
      晓梦微笑着抱住我的手臂说:“太不幸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送晓梦回学校后,连风和我一起回宿舍,他说:“她是个很完美的女孩子,完美得……几乎让我无从下手了。我想我还是不和你竞争了。我喜欢那种看着我就会发狂发癫发嗲的女孩子,漂亮、热情、活泼,最重要的是没有头脑。我不喜欢梁晓梦那样捉摸不定的女孩子。”

      “她是个捉摸不定的女孩子吗?我怎么觉得她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你觉得她会死心塌地爱你吗?你觉得她聪明吗?”
      我笑而不答,连风又说:“我觉得她好象很爱你,又好象不怎么爱你,她好象很聪明,又好象很笨。所以才麻烦。”
      “老兄,你才认识她多久?”
      “以我阅人无数所积累的经验来看,这个女孩子……碰不得!听我的,准没错!”其实我想他没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女孩子还是让我去追吧!”
      自从这次以后我和连风渐渐熟络起来。我发现我对他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偏见,其实连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阔少爷。他爱摆阔,但是不会乱花钱,他其实有很好的文采,在很多大小报纸上发表过一些杂七杂八的文章,有一些还颇为感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少爷能写出来的东西。他说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诗人,不过――

      “这是个人人被逼着下海,诗人被逼着跳海的时代”
      他不想和父亲一样下海,上身穿着这个牌子这种面料的名牌西装,下身却穿另一个牌子另一种面料的名牌休闲裤,出手阔绰却根本不懂得享受,这种暴发户的日子他不想过。最后他选择了不需要下海但可以养活自己的医生为职业,而且做医生不需要太多相处之道。

      另外他的蓝鸟是他自己赚钱买的,他的女朋友很多是见了他的文章后与他联系并进而深交的,她们爱他的才而不是财。我想能靠着实力考进医大的阔少爷,应该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不过我从没听连风提过他的家庭,尤其那个传说中美艳而年轻的后母。连风更多的是和我切磋情场经历,以及如何在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又能顾及到医大日益紧张艰苦的学习生活。

      和连风做朋友的最大收益是我认识了白桦。
      那天连风临时有约会,所以让我去火车站接一个从兰州来的笔友――又是一个慕名而来,进而被骗情骗色的女孩子。我在人海茫茫中看到了一个剪短发的女孩子,她就是白桦。

      白桦是个很沉默的女孩子,几缕短短的黑发垂在额前盖住了一部分目光,她有一双带着安静力量的大眼睛,浓眉毛英气逼人。我对女孩子的长相美丑没有什么概念,我看人也只看人的眼神,我觉得眼神是最重要的,那种眼睛有神而专注地看着别人的女孩子是我所欣赏并喜欢的。宿舍里的室友总是拿连风的那些女朋友品头论足,但是我发现我的审美观和其他人总有出入,唯一达成共识的是梁晓梦确实倾国倾城。而眼前的这个女孩,我想没有什么人会把她和美女联系在一起,但是我几乎在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她的目光犀利而摄人。

      我要接的女孩子并不是白桦,白桦是那个兰州来的女孩子的高中同学,她就在离我们医学院不远的另一所大学念法律。因为不放心,所以来车站接同学,并看看那个把同学迷上了的才子到底什么货色。

      事后我很后悔就那个样子去了车站,那天我穿了一件蓝色竖纹衬衫,一条灰长裤,戴了一副□□镜(其实我度数不深,完全不用随时带着眼镜)。我出门前连风说:“干嘛?穿这么老土,怕人家爱上你啊?”那天我确实穿得像个土得盖顶的乡巴佬。

      兰州来的女孩子看到我手上拿的做接头暗号的书,她说:“你就是连风?”
      我打了个哈哈,这时白桦突然抓起我的手臂把我拖到一个巨柱旁边,她用冰冷的声音说:“站好了。”然后举起傻瓜机给我照了张像,照完两张她又让我左转九十度,又开始拍照。这样前后左右全拍到了,这才停下来。我奇怪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有些惶恐,好象我真的是个人贩子一样,心脏没来由地开始狂跳起来。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朋友如果有个什么的,明天你的照片就会从火车站一直贴到长江口。”
      我尴尬地笑起来,冲那个兰州来的女孩子说:“你朋友真爱开玩笑。”
      白桦很不高兴地说:“谁跟你开玩笑了?”
      这是我和白桦第一次见面,气氛十分不友好,我听见车站外人声鼎沸,汽车声,喇叭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小摊小贩叫卖的吆喝声,还有一个乞丐走上来伸手要钱,我却掏了半天也掏不出零钱,狼狈不堪。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晓梦,她笑着说:“有这样的人?我还以为只有沐歌会做出这种事来呢!给你照那样的相,把你当通缉犯啊……”
      当我向记忆的袋底掏向更深处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柯警长站在门口,边上还有他的跟班小赵。我不太清楚柯警长的级别到底有多大,就像我第一次听他介绍自己时没听清他的名字一样,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清楚地看到了一种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般睿智又带点儿狡黠的光芒。我不禁扪心自问,和这样的人周旋,我的胜算有多少呢?

      我泡了杯茶给他们俩,三个人坐定。柯警长环视了一下四周,顺便问我在这里住了多久,他说房子周围环境不错,他女儿读的高中离家远,他想搬到这一带来,问我租金是多少。

      我说我不太清楚房东准备收多少,反正我就要退掉这里的房子了。
      他又问我什么时候去东京,我说本来那天你们不来机场截住我,我可就走了。不过现在也不急,我总要等事情弄清楚了才能走。
      我这么说的时候,柯警长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我们开门见山地聊起了今天的话题。
      柯警长问我和杨正辉、毕建东的关系怎么样。
      我说我和杨正辉的妻子,也就是三个月前在城北大桥下投水自杀的梁晓梦很熟,所以我认识杨正辉,至于毕建东,只知道是杨的好友,我并不认识他。
      柯警长问,你知道梁晓梦为什么自杀吗?
      我说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个大概。杨在外面有个女人,想离婚,大概梁晓梦没同意,所以他让自己的朋友毕建东去□□梁,然后以此要挟离婚,最后逼的梁自杀了。

      柯警长又问,你和梁晓梦到底什么关系,你们相爱过吗,爱到何种程度。有人说当年你们好得都谈婚论嫁了,是不是真的。
      其实这些问题他们上次都问过了,不过我还是耐心地回答了第二次。
      我说:我和梁晓梦已经是过去式了,自从她结婚以后我们很少联系,我甚至没去她父母家里拜访过。尽管我觉得杨正辉和毕建东这两个男人禽兽不如,有人将他们乱刀砍死是他们罪有应得,不过我和这件凶杀案没有任何牵连,这两个男人的死与我无关。

      “你爱梁晓梦吗?”柯警长又问。
      “晓梦是个好女孩,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妹还要好。如果是五年前发生那样的事,我一定第一个不放过那两个禽兽,但是……”
      “你到底爱不爱她?”小赵有些不耐烦了。
      我看了看这个年轻气盛的警察,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可是我又笑不出来,因为我发现这真的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尽管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爱晓梦吗?我当然不爱她。
      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是爱她的,想想看,高中时代闹得那样轰轰烈烈的早恋,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之间是热恋着的吗?我背着晓梦回家那次,当少女年轻的身体紧贴在我背上时我是那样的心猿意马,浮想连篇,我的心里又紧张又兴奋,真恨不得就那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不要停下来。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喜欢她而已,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有谁会讨厌呢?那个“后来”,是在我认识白桦以后。
      我想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白桦,永远,都是白桦!
      当我和白桦热恋并进而在大学毕业以前就迫不及待地同居以后,我曾想过诸如海枯石烂,海誓山盟这些我原本觉得傻气而可笑的东西。我们在蜗居的小屋里洗衣,煮饭,啃书,浇花,□□,生活过得悠闲自在,如同每个晴朗的早晨泄入阳台的两三方斜斜的晨光,在吊兰绿色的叶尖和月季花玫瑰色的香气里,一成不变地泛滥着温暖的气味。这味道和空气里的霉味,和书桌上大部头的医学书籍和法律书籍散发的书香,和蛋炒饭的油烟味,和花露水,和各种水果味混在一处,是那样叫人心暖而舒畅。我像一个有着丰厚的退休金的糟老头,坐在起居室的摇椅里,用满足的目光等待着天国那一缕圣光的召唤。

      没课的上午,白桦半躺在床上,她很少说话,总是用一种仿佛将要徇情的目光看着头顶上方一米开外的几片绿叶,我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她早起的周末我有点儿心情不好,她总是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她冷冷的背对着我叠被子,其实我宁肯它们一直乱着。

      也许是我心理作祟,可我觉得我的女朋友周末总是很冷淡。
      有一天我们坐下来聊天,我问她我们是怎么好上的,又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接吻的。她克制地笑笑,她说是我追她的,用的是很土气的约看电影,借书然后在里面塞纸条的方法,而她接受了,就是这样。至于第一次接吻,是六月二日吃夜宵回来爬进校门在传达室后面的树丛里。她的记性很适合念法律。

      如果不是我假装丢了钱包在路上,让在后面走的她捡来还给我以制造说话的机会,她是不会和我见第二次面的。我一直没告诉她那是我故意的,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明白我的苦心。

      不过我始终不太明白她心里的防线是什么时候被我攻破的。也或许,直到我们可以很自然地在对方面前换贴身内衣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爱上我。连风说晓梦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子,其实我觉得真的难以捉摸的是白桦。我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她的喜怒,不知道她单独外出都在干什么。她从不喜形于色,甚至从不对我的任何做法发表意见或建议。她不是没有主见,她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而眼神这种东西这个时候则表现出它的难以捉摸性,我不能从白桦安静的眼神里读出什么东西,它们比医学上的心理学更玄乎。

      尽管同居到后来,生活变得有些乏味了,两个人见了面除了□□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但是我一直深深地爱着白桦,我从来没想过和白桦分开。我想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到我们结婚生子,最后慢慢变老。夫妻还不都是这样的?

      可惜这种生活还是最终结束在白桦的死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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