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椿》清雅淡食

1、情椿

　　我叫雁，是一名暗卫，同时也是柳尚书从小捡来培养的死士。是尚书大人用来誓死保护公子的暗卫。
　　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就像一个神明，我的神明，即使没日没夜的残酷训练，我依旧靠着一股毅力撑了下来。因为我想活，活着守护我的神明。
　　我的身世，就连柳尚书，我的主公也不知道。我的母亲是京城醉仙楼里有名花魁，当年便是黄金万两也难求一舞。直到她遇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本是来京城赶考，却因为盘缠用尽了买不到药。活生生的病倒在街头。腊月的冬天很冷，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冻死街头。这硕大的京城繁华依旧，便是死了也只是土地多了具“来年的一捧黄土”罢了。
　　偏生赶上了母亲带着丫鬟去脂粉铺买东西的时候，母亲一时心善救了他，待人醒后，那书生连忙道谢。母亲只是对他笑着。父亲长的不差，白白净净倒是真正的一名文弱书生。
　　父亲科考所用的银两还是母亲给的，两人一来二去，花魁与书生相恋了，书生考中了进士当了个七品小官。奈何父亲当了官也是两袖清风。根本无法为这位京城鼎鼎有名的花魁赎身
　　两人约定私奔，父亲却在前一天被小人使了绊子压去官府砍了头。老鸨和母亲相处了十余年了，早就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得知此事也只是对外称花魁病了。
　　她觉得给母亲一段时间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就好了。却不曾想她已经怀孕二月有余，待母亲和她察觉时，腹中胎儿已经四个月了。母亲知道这是她和父亲的骨肉，老鸨亲手烧了母亲的闺房，对外称花魁死在火里。私放母亲离开也是还了这些年的情义
　　母亲出来后第一时间毁了自己的容貌，花魁“与诗”这京城谁不认得。跑？她身上又无银两，还怀着身孕能跑多远？母亲千辛万苦在这吃人的京城里生下了我。自我有记忆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一个富家少爷掉到地上的一块栗子酥。我每日和母亲在街边乞讨，在别人眼里我们只是一名满脸疤痕的女乞丐和一名脏兮兮的孩子。
　　母亲开始生病了，我们没有钱买药，我每次偷来的药，母亲只是笑笑说没有药治自己的病。她骗人，药就是来治病的……
　　那次，依旧是腊月的寒冬，我又去了药店偷药，却被药店的伙计发现，打了一顿扔到了大街上。天空中还飘着大雪，我手里拿着唯一一包没被抢回去的药，像一条狼狈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喘着气。不对，狗还有一身可以御寒的皮毛，而我，只有身上的层层破布。
　　我知道，没有药娘会死。我想要动却根本没有力气，或许，我也快死了吧，也好，陪着娘亲一起走
　　我想要闭上眼睛，却听到一声呼唤“你没事吧？！”这一声让我模糊不清的意识瞬间回笼。我能感觉到有几个人抱着我上了一辆马车。待我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我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厚实棉衣，伤口也全被包扎好了。我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处在一间豪华的房间里。一个少年站在我面前。他就像个完美的瓷娃娃，一个宛如天仙一般的人物。
　　那次公子救了我，给了我不少银两，我回到那间破败的茅草屋时，母亲还在编着草席，她的手不断的擦拭着嘴边。她一直在咳嗽，不断的往外咳血，擦血。
　　那之后靠着公子的钱财我与母亲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我跟母亲说，是一个神明救了我。母亲说要我将来一定要报答那位公子。我真正的名字，叫褚雁，母亲说雁字是父亲为我取的，父亲姓褚，我便叫褚雁
　　我五岁那年，母亲病死了。我只能拖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城郊的乱葬岗。
　　后来我被柳尚书捡走，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童整天关在一起训练，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因撑不住死去，只有我活了下来。我被主公训练的很好，情感这个东西早就消失了，我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杀光一群稚子。
　　死士不需要感情，直到我被派去当公子的暗卫，我认出了他，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当初随手救的一个小乞丐。不过没关系，我的神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我则是守护他的人
　　我也才知道，他叫柳玄，那位鼎鼎有名的京城第一“美人”
　　我一直守着公子，替他管理着手下的暗卫。直到南宫玉的出现，他是京城里有名的断袖，还有不少官家少爷被他伤过心。有名的少男杀手，最爱去的就是男妓管，传说中的可以把喜欢姑娘的七尺男人变成在他身下喘气的小男人的人。别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是公子手下的暗卫统领，京城里大多情报我都有
　　在一次他过来找公子时，我正站在公子身边，京城都传公子是他唯一追不到的男人。其实他也和我一样，把公子看做一个神明罢了。不，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崇拜的人。因为公子在战场上的累累战功，就是京城所有年轻一辈崇拜的对象。至于南宫玉崇拜公子完全是因为公子之前在朝堂之上怼奸臣的事迹
　　。南宫玉是皇上最小的胞弟，毕竟他和皇上是同一个母亲，深得皇帝信任，再加上政治方面确实很强，朝堂势力也是给皇帝把的死死的
　　我在一次执行刺杀任务中，被对方的死士将了一军，中了毒，不过还好只要用内力逼出来就好，但……时间完全不够啊，我没撑住昏死过去。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南宫玉的床上，身上的毒素全部被逼了出来。而南宫玉呢，站在一边用他那张妖孽的脸调戏般的看着我，还一手把玩着折扇
　　我从床上下来站起，伸了伸胳膊，有些不太适应，想来应该是昏迷很久了。向他道了谢就想问问我昏了多久，结果他告诉我我昏了七天。说什么我身上的毒是他亲自献身（用内力逼出）解的，要我对他负责。我是一名刺客，脸上只会有一个表情，也不会有任何情绪。但我是真的有些疑惑了，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我看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潋滟，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带面具。怪不得这家伙的调戏对象会变成我。我长的和母亲很像，甚至比之母亲容颜更胜。不过我可不觉得让这个南宫玉惊艳到是什么好事，这人是真的断袖不假，。我可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
　　后来，我的伤势好的也差不多了，他也把我送回了柳府，但回去后我才知道，公子已经上了战场，被皇帝派去辅助柳家世仇宋将军府嫡长子宋清歌共同抵御外敌。
　　本以为主公会派我再次去守护公子，没想到因为我七天没有回来，暗卫营还有很多事务没有处理，主公说让我现在暗卫营老实待着处理事务，为了国家公子也该独当一面了。
　　我每夜子时都会去城外的一处山坡上练习身法剑术，南宫玉这家伙不知道是如何得知，竟是那以后每天夜里子时都跑来这里说是指导我练功。我承认他身法是比我强，但我的剑法至今还没有敌手
　　不过那家伙的脸皮太厚，他和公子又是至交，我自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每每在我练习身法时他总会挑出不少毛病，还会以指导为由对我上下其手。身法不如他，力道不如他，身高还不如他，偏生还挣脱不开，我总不能直接给他一剑。
　　索性我就直接不来这里练了，去了柳家的练武场练习，但南宫玉这家伙又追来了，从那之后我换一个地方他就也会跟来。我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找到我的，后来我也不跑了，又回到了那个山坡练习我的身法
　　在一次我用剑抵住了他的喉颈后，他便不敢再对我上下其手。说真的，这人身法上的造诣确实高深，光是听着他的口头指导我这一月来的身法就大有长进 。如果他的指导不带那些暧昧不清的话的话，我很乐意跟他多说两句的
　　我还是戴着那张足以遮住整个下半张脸的面具，他每次都会趁我不注意一把扯下来，我数次对他拔剑相向，但还是不管用，依旧挡不住他每次都要想扯掉我面具的手
　　这个人吧，你即使不搭理他他也会不知羞耻的调戏你一番，如果你搭理他了，他便会说更加露骨的话语。
　　三个月后，公子被召了回来，而我又回到了公子的身边，公子回来后我每天夜里要打理的事务更多了，南宫玉每次深夜都会提着一袋栗子酥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悄声无息的闯进我这个暗卫营统领的屋子里不触发机关的，但这三个月的相处，我也知道这人不会对柳家不利，其次他的身法造诣恐怕早已深不可测，躲过那点机关又有什么难的
　　每次他都会在一旁守着，时不时会拿块栗子酥趁我不注意塞给我。我处理的事情用的都是特殊的暗语，南宫玉又不可能看懂，也就由着他在一旁坐着了
　　那天我要处理是事务很多，带我处理好后已经是丑时了，南宫玉一直没有来，鬼使神差的，我坐在那等了他半个时辰，我也是疯了，我开始觉得这家伙没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不住的焦急着，但转念一想，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担心他做甚。直到我躺下歇息，忽的鼻尖传来栗子酥的香气，我猛的睁开眼睛，南宫玉那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出现在我眼中。
　　一双挑花眼还眨了眨，活像个妖精。我当即一脚向上踹去，南宫玉也不和我闹了，一个翻身下床冲着我抬了抬手里的纸袋
　　“我给你买了李记的桃花酥和栗子酥，他们家的味道最好，本王可是走了好久才回来的，你不想试试？”我一时竟苦笑不得，原来他今天迟到就是为了隔壁镇给我买吃的。真是个傻瓜
　　出乎意料的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栗子酥，放进嘴里。他就像个买到糖果的三岁孩童是的，双眼满是惊喜，问我味道如何
　　我回了他一句很好，他直接将一整袋塞给了我。并向我保证以后每天都会给我带。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后南宫玉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我
　　“你笑了？……别啊，多笑笑啊，我发现你吧笑起来很好看，就像月光一样”
　　从那以后，他真的每天都会给我带李记的栗子酥，一次他低头看着我的脸，按着我的肩膀，一脸严肃，没了平时的风流样子，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我没有说话，整张脸仿佛如同面具一般还是那个表情，眼里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我是个暗卫，我不会有感情，我活着只为了主公的命令。
　　京城里不少俊俏的世家公子也都被他负了心，他对我说的这话恐怕早就对不少人说过了吧？我对他来说恐怕也只是一个新鲜的玩物罢了
　　他见我不答，像是一条落水的大狼狗一样，走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我也再没有吃过李记的栗子酥
　　第一夜我只有无尽的落寞感，第二夜我抱着双腿蜷在床上的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空间。第三夜我回到了那个山坡打了一套他曾经教过我的身法，以此来祭奠我唯一情感的逝去
　　后来，宋清歌回来了，我知道他对公子有意思，这份情感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但我平日杀人见惯了那些恋人生死离别的场景，又如何看不出他对公子的感情。
　　直到柳家被宋家算计了，全族被抄了。主公死前告诉我要保护好公子，在被发配的路上，数名江湖顶尖刺客都来了，一直隐在暗处的我只能现身为公子杀出一条路来，，最后我为他挡下一剑，拖住了他们。公子这才得以逃脱。当我躺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时我想的不是公子，我看着满地的尸体，鲜血，我在想：南宫玉在干什么呢？我突然想吃栗子酥了，不过…吃不到了
　　我再次醒来时躺在南宫玉的房里，原来又他救了我啊，我还真是命硬，本来想说声谢谢，却没想到我全身伤势太重根本就动不了。我看着他把药喂到我嘴边，送到我嘴里，而我呢喝多少吐多少，他还是一脸调戏的对我说“这就没办法了啊，等你好了可不能怪我啊”说完就喝了一大口药汤，亲！自！用嘴！喂我喝药。我心里骂着他混蛋，但奈何嘴里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在我有行动能力之前他每天都用那种方式喂我喝药。我伤好后才知道，公子死了，宋清歌这个罪魁祸首也死了，宋家也倒了，宋家遭祸满门抄斩这件事肯定有他的手笔，倒是宋清歌却是自杀。也罢，既然害了公子一命，用自己的命抵又有什么错呢？我就像是卸下了身上厚重的铠甲，忽的整个人就释然了。我的神明死了，害死他的人也死了。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我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天下之大，哪里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南宫玉说让我从此跟着他，但我知道不可能的，我是一个暗卫，主公都死了我一个暗卫怎么还能另找主公。我只想一人归隐山林，了此一生罢了。
　　奈何次日一道圣旨赐下竟是要南宫玉娶我为伴侣。皇上是被他灌了迷魂汤？南宫玉这个混蛋还兴冲冲的跑来跟我说成亲后一同归隐后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兄弟？挚友？还是……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王爷，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不同的阶层，相同的性别。这份感情根本不会有结果
　　我承认，我，曾经的堂堂柳家暗卫统领有了感情，我心里失去了神明，但出现了——爱人。
　　真是可笑啊，他为了娶我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他不知道吗？他在朝堂之上树敌众多，失去这滔天的权势他面对的将是无休止的刺杀。
　　我不信他不知道，但他就是这么倔。我趁他夜间熟睡时点了他的穴道，我抱着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我落泪了，我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母亲离开人世。那时候我以为我的泪已经尽了，现在我又流泪了，我有了情绪，有了心，有了喜欢的人。
　　我的爱人，明明你就在我面前，我却不得不与你远行。“算我自私的乞求，南宫玉，你今后不要爱上别人，我不能…不能毁了你”
　　我走了，顺走了桌子上他白天特意去李记买来的一袋栗子酥。
　　我去了城郊，来到了母亲的埋骨处。娘，我来了，带了你最喜欢的栗子酥。我坐在那无字碑前，吃着栗子酥，我吃一个给碑前放上一块儿，直到袋中的栗子酥被吃光。我拿起那把陪伴了我无数生死关头的黑剑在碑上刻下了母亲的名字“褚良妻子与诗，褚雁之母”
　　待到南宫玉找来这里时，我早已离开，只留下了坟前的几块栗子酥
　　三年时间，我在逃，逃遍了每一个国家，他追我追了整个天下。终于，我还是被他抓到了。他像是疯了一样掐着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墙上质问我为什么？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我怎么会告诉他？我还是那副表情，一字一句的和他说：“玉王爷，我是一名暗卫，暗卫怎么会有心呢？”
　　那夜，他彻底疯了，他强上了我。我第二天就一病不起，他呢？找来了数位名医，一周的时间我康复了，他也废了我的武功，我再也无法用剑了。
　　我被绑着和他拜了天地，强制喂下了交杯酒，那日十里红妆，满城皆是喜色。所有人脸上都是笑容，只有我是止不住的泪水，他问我：就这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不！不是的，和我在一起，你会失去一切，权势，金钱。会引来无数刺客，你会是第二个公子
　　我只是闭着眼，痛苦的流着泪，他说：“本王小时候见过你母亲，你和她很不像，她就像魅惑人世的妖精。而你却像是九天玄月上的清冷仙人”
　　那夜，我死了。各方势力都派出了顶尖刺客来杀他，我看着这一切，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害的。他的人与刺客相斗，我则被他紧紧的护在怀中。不知是哪名顶尖的刺客，看准了时机，突破了护卫的防守，提剑刺向南宫玉。南宫玉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身上，根本就躲不开！我为他挡下了那一剑，剑刃穿过了我的心脏，我喷出了一口鲜血。他将我搂在怀里，双眼通红，倒是更像个疯子了，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对他说了三个字
　　“我也是”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万物失色。他明白，这是那夜他对我表明心意的答案。我最终闭上了双眼。
　　“褚雁！”最后好像还听到了他的嘶吼，绝望，暴怒，以及……愧疚
　　忘川河畔，我站在孟婆身边，看着孽镜台上的影像。是南宫玉，我看到他在我死后，如疯了一般，一个月内杀光了那夜所有来刺杀的势力。我身旁缓缓走来一人，是宋清歌，哦不，应该是宋大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镜中的南宫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说出了几个字：“你们……很好”
　　一旁的孟婆，对着他行了一礼，对着他道“大人，该走了”
　　我在孽镜台待了三天，地府一日，人间一年，紧紧三年，南宫玉就为他的皇帝兄长扫除了所有障碍。也为我的父亲，杀了当初害死他的小人，那名老鸨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回到乡下过着自己的悠闲日子。
　　做完了一切，他来到了我的墓前，躺进事先准备好的棺材，喝下了毒药，把棺材盖好，死前还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大红婚袍，
　　我下葬时穿的就是一身大红婚袍，和他身上这件是一套。
　　我静静的站在奈何桥上等着，帮着孟婆给过往的鬼魂盛汤，我在等，等着他。
　　直觉一般，给一只鬼盛汤时我忽的抬起了头。就看到了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我只是笑笑“你终于来了”
　　南宫玉看着我，牵着我的手，我二人一同饮下孟婆汤，跳入了忘川河。
　　执子之手，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一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