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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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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柔怎么想,杜长若自是不知道的,她在跟小姑娘薛泌聊天。
薛泌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女孩,好半天才会说一句话,然后就陷入恐慌惧怕的状态,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等到确认楚国郡主没有再朝她瞥过来视线,薛泌才悄悄和杜长若说:“我觉得我们并不是送去给魔尊当小妾的。”
她说这话时磕磕绊绊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右脸上有一朵梅花状的胎记,并不难看,但不偏不倚正在脸中央,给她清秀的面孔打了几分折扣。
这正是薛泌说他们并不是选去给魔尊做小妾的理由,魔尊纵横世间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没必要看上她这样一个脸有胎记的人,而这车上,男男女女普通姿色的也有甚多,甚至有不少都在中等姿色之下,实在不像是以美貌献给魔尊的人选。
杜长若点点头。
薛泌怯怯地看看她,见她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观点才接着说下去:“我,我以前喜欢听江湖传闻。”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了一点红,似乎对自己喜欢听小道消息收集八卦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
可对面的姑娘是那么认真,她不惊讶她的胎记,也不打断她的谈话,就是那么随和又耐心地看着她。
薛泌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听说魔尊前段时日修炼到了尽头,想要飞升的时候,天降九条雷劫斩断了他的飞升路,灭了他的生机。可他却仍然活着,现在还让我们入魔宫。”
“怕是,怕是。”小姑娘眼眶又红了,忐忑的小兔子一样战栗着,满眼都是绝望和惶恐,和这马车上的所有人一样,说话做事都覆着浓重的哀愁和看不见希望的挣扎。
她没说出来的话,是,怕是要拿他们这些人做活人祭祀、搞邪法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到时候所有人都活不了。
小姑娘一副失去希望走向地狱的模样,上下牙齿间都打着颤,杜长若想了想,倒了杯热茶,拉着她的手握在茶杯上。茶杯是暖的,杜长若的手也是暖的,冷得要命的薛泌总算回过了些神。
她对上杜长若的视线,鼻子一酸,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妹妹一样对着家人的亲切关怀流出泪来,又像是在绝望中抓住了仅剩的救命稻草。
她流着泪问杜长若:“若姐姐,你就不害怕吗?”
在薛泌看来,杜长若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是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恐惧难安时,杜长若永远是静静的、淡淡的,有一种看惯生死的随和,像是她立刻就能够接受从容赴死,既不害怕未知也不害怕危险。这本该是一种颓丧的气质,但在她身上却只显出宁静和从容,让人很有安全感。
“啊,我怕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瞧上去也没有什么信服度。
实际上,薛泌想的不错。杜若确实有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这是因为她上辈子罹患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旁人所面对的死亡的恐惧,她时时刻刻都要警惕着,到最后已经趋近麻木,结果却仍然没能活过18岁,然后跟系统签订了契约,前几日才来到了这个异世界,以杜长若的身份活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杜若悲观,她只是学会了不过多内耗自己的情绪,继而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是因为怕,才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不能因为惧怕以后的事情,就直接放弃当下的生活。”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已经挣扎过了,接下来就该坦然面对事情发展,无论如何都不会更糟了。”
“嗯,你可以先考虑一下事情最坏的发展。”杜长若沉吟道。
然后她伸手捏了捏薛泌的脸,开始逗她:“接下来,我们再想一想好一点的发展。乐观一点,比如,魔尊虽然凶神恶煞,但他其实是喜欢听别人溜须拍马的人。我们到了魔宫,把他上上下下夸一遍,然后再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喊几句诸如‘大王饶命!大王英武!’之类的话。魔尊被夸得胡子乱颤,心满意足又鄙夷地看着我们,说‘真是废物,留着你们有什么用?滚吧!’然后我们就可以滚了。”
她眉飞色舞,表演的很生动形象。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薛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完一声后下意识闭了嘴,然后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再次笑起来,重复着杜长若的那句:“然后我们就可以滚了。”
像是所有的不安焦虑和阴霾都消散在这句话里,消散在杜长滑稽的假设里。薛泌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阳光随着微风穿过帷裳拂进马车里,清凉拂面,正是个睡觉的好天气。杜长若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当真是用春日休闲踏青的语气问道:“那么,要吃桂花糕吗?还是梅花糕?如意果?”
几日来茶不思饭不想的薛泌总算有了些食欲,摆出些小女儿的娇态,她道:“梅花糕!”
杜长若给她倒了杯清甜的果浆一齐递过去。
她们二人和满车焦虑之人竟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晴好的天气里再度睡过去前,杜若想到系统和她签订协议时对她说的话。它说让杜若找到魔尊所爱的人或是物,让魔尊心甘情愿为之而死,到时候自愿站进杜若布置的法阵慰藉天道消散于人间,才可拯救这个小世界,而杜若便可凭借这副在几日前遭遇不测魂消魄散的杜长若留下来的身躯在这世上再活一遭。
不过,这个世间的魔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一道召令就将满车人吓得终日惶惶,再听薛泌讲他心狠手辣覆灭了半个人间界,杜长若总觉得系统的任务好像很难完成。怕是刚一过去,和这个任务目标刚打一个照面还来不及说话就会被他残忍杀害。
杜长若蹙着眉头想了想到时候自己惨死的模样,深觉这趟马车真是朝着地狱行的。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端起桌上的桃浆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地陷入了梦乡。
总归而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马车行驶越靠近魔宫的方位,天色越暗沉。像是整个天幕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晴朗湛蓝,一半黑云密布。被魔尊万俟空侵略占领的半个人间界,受昏沉的天气笼着,寸草不生,宛如炼狱。
远处天边黑云攒动,像是地狱入口,酝酿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行到这里时,周围灵气明显稀薄起来,而魔气大涨,杜长若这个修过仙的身体乍一受到魔气围堵,有些窒闷地喘不过气,好半天才和缓过来。
这是个修魔的好地方,但也同时断了修仙者的路径。
薛泌告诉她,这些异象是魔尊万俟空引起的。
万俟空天生邪物,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被他统治的地方魔气浓厚而仙气难存,是以传闻在他的地盘里魔修众多,而修仙者却难见一二。
赶至这里时,离远远可瞥见的魔宫实际还有好长一段路。但拉车的马儿却挣扎嘶鸣,一步路也不肯走了,甚至还有不顾一切被缰绳磨出鲜血也要拼了命要往回奔的。
一时大乱。
外面的马失了控制,车里的人也因愈来愈接近目的地而绝望崩溃。
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跑,且不说外面赶车的魔将盯伺着,他们无处可逃。而就算饶幸逃了出去,也依旧无处可归,只会遭受更大的灾难。他们是被各国挑选派送过来的,代表的是国家,因此不能逃,若是逃了,连累的是己方国家。
魔尊心肠歹毒,若是因此为理由出兵进攻国家,像覆灭半个人间界一样覆灭自己国家,那他们这些临阵逃亡的人就会成为千古罪人,被万夫所指。他们不能逃,他们身为天之骄子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们逃匿。
车外,几声马匹哀鸣,鲜血流淌。
魔将把马换成了魔兽,沉笨的魔兽重新拖着马车从赤色鲜血上踏过去,继续朝魔宫前行,朝那阴翳昏暗处而去。一切如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走过了多少段路,车停了。
魔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