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三十五)下 ...
-
海伦的离职闹得很不开心,这完全出乎我意料。
周一一早我按照威廉的指示将她叫进办公室,直截了当对她说明原因后,小姑娘一下就懵了,迟疑地接过我递给她的信封,估计我后面的话都没听清便回座位去了。
之后也没见她整理东西,就坐着发呆。过了会儿,她冲进我办公室,激动地说:“按照劳动法规定,解雇我需要付我……”
她说了一串数字,我指了指给她的信封:“你还没仔细看吧,里面写明了补偿金额和一些有薪假,是人事部跟财务部讨论决定的,你有问题可以问他们。”
再不久便见她冲出办公室。后来有同事跟我说,海伦在人事经理的办公室里哭了很久。一个年轻女孩在办公场合梨花带泪的到底惹人心疼,人事经理及其他同事都来安慰她。
人力资源总监过来找威廉,顺便问我怎么跟海伦讲的,我说我直接讲,总监立刻摇摇头:“你应该说得委婉含蓄点,这样她容易接受些。”
我不置可否,心想再委婉含蓄,你们还不是要她今天立刻马上就走,那做足这些功夫又有什么意义?
海伦临到午间时分才离开,走前仍旧一脸不高兴,也没跟我和威廉来告别。我看见她捧着个大纸箱,被很多年轻同事围着,依旧愤愤不平地嚷着:“凭什么要裁我啊?我一个月才领多少工资?我们办公室里有人领的工资是我好几倍,我看做的事也没多少,干嘛不裁她呀?裁她一个可以抵我这样好几个!”
“唉,别说了!”拉娜拉了拉她的手。
“干嘛不说,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反正我就要走了,你就在她手下好好干吧!”
我呆立在办公室里,威廉走了进来:“本想让你叫住她晚上给她开欢送会,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你也听到了?”
“虽然没全部明白,但我知道她在说你,这样真的很不好,”威廉皱着眉,“早知道推荐信也不给她写了。”
“她还是个孩子。”我笑着答。
“是时候学会长大了。”
海伦走后,下午威廉把我跟拉娜叫进办公室开会,会后拉娜慎重地问我:“王小姐,我会不会被裁?没关系你告诉我好了,我也好早点准备。”
我看着她,淡淡地说:“目前应该不会,以后就不知道了,好好工作吧。”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准哪天我也会被裁。海伦走时讲的话,之前我不是没听过。上周就有中层走的时候愤恨地说:“为什么要开我不开Maggie?我为公司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她才来了多久,她为公司做过什么?为什么不开她?!”
又有人暧昧地笑道:“她这样的怎么可能被开,我看威廉跟她之间也不单纯,听说威廉最近离婚了,也不知是不是为她。”
种种耳语,不是没听见,只能当作没听见。
想想回来也半年多了,天天辛苦工作,希望获得老板肯定,希望获得同事认可,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
我趴在办公桌上,不知怎么,今天觉得特别疲惫。想找人说话,偏林峻彦至今都不理我。明明自己有错的人偏就比我还理直气壮,他无非气我那天对雷云说的话。
看了看表,七点半,他说过今晚要在公司加班,这时候去公司找他总该气消了吧。
八点一刻,我提着红酒与奶酪蛋糕来到他公司的楼层,公司里的人大概都走了,只亮了一小区域的灯。
我事先没给他打电话,本想给他个惊喜。事实上,惊喜这事实施起来向来有风险,一不小心伤人伤己。
办公室的门半开,很安静,微微有灯光流泻,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却震惊得僵立在原地。
林峻彦坐在办公椅上,苏菲俯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头,两人竟在接吻。
我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已碰地一声将门大开。那声音将两人惊醒,林峻彦一把推开了她,惊疑地看着门边的我,而苏菲喘着气,转向我时我发现她的衬衣扣子都是开的。
“你说你在公司加班?”我走了进来,看着林峻彦颤声问道,我想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不知怎的视线却有些模糊。
他站起身朝我走来,步履却有些不稳,到我面前时只听到他急切地解释:“今晚临时有应酬喝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啊,林总是到办公室来醒酒的。”苏菲在旁边平静地说,一边扣回衬衣扣子。
我看看他,又走到苏菲面前,想也不想便对她扬起一个耳光。我的力道之大动作之快,恐怕谁都没想到,一时间,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不要以为我没看到是你主动。”我忍住怒气低声对她说,她捂着脸,惊讶和羞愤在眼里一闪而过。
我再看向林峻彦,这时候他如果来斥责我会毫不犹豫地也给他一耳光。幸好他没有,只看了苏菲一眼。
“不过,你赢了,”我又对她说,指了指林峻彦,“这个男人现在开始是你的了,我成全你们。”
说完,我完全不理会林峻彦在身后的叫唤,一路跑出公司。
站在电梯里,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却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双眼通红,眼泪直流。
冲出大楼的时候,天下起雨来,我毫无知觉地淋着雨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琪琪!”有人从身后扯住我的手,将我转过身,“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要听!”我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你跟她过去如何我不管,但今天你还跟她纠缠不清,那我告诉你我们玩完了!”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这种话不要乱讲!”
我撇过头不再理他。雨水很快将我打湿,我已分不清脸上流的到底是泪还是雨,右手掌心一直传来隐隐的痛,可再痛也比不上此时心里的痛,我到底回国来干什么?就为了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吗?
正好有一辆空车驶来,我飞快地跑上前拉开车门钻进去,没想林峻彦紧紧攥着门,也跟着上来了。
“先回去再说。”他沉声说道。
一回到家,我就走进房间开始整理行李。
他进来抓住我的手,表情不悦地喊道:“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分开一阵吧。”我已恢复平静,抽回手继续整理。
“就因为今晚苏菲这样,你就打算跟我分手?”
“是的。”
“琪琪,你根本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你应该看得出来今晚是她……”他懊恼地耙了耙头发,“晚上在楼下饭店请客户,我喝得有点多所以回办公室醒酒,没想到她还在,我当时根本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我头也没抬继续理东西。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我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但是我累了。我不想总是担心你身边的女人是不是会把你抢了去,不想猜测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前女友,不想在深更半夜累得只想睡觉的时候还要开车去你在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别的女人勾引你。我真的很累!自从生日前一晚听到苏菲讲的话,我没办法不怀疑不担心,对不起,峻彦!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很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静静看了我几秒,才问:“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要分手?”
“我们的观念相差太大,就连分手也是,”我苦笑,“所以我们真该想想要不要继续……”
一只手突然被他抓住,只见他表情相当不悦地说:“我很不喜欢以分手为借口来要挟,就算是你,以后也不要再讲这样的话!”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我火大地甩开他的手,“我不喜欢看到苏菲围在你身边,只要想起她曾经跟我讲的话我就觉得恶心!我也不喜欢你跟客户暧昧,明明女朋友站在面前还要说是普通朋友!我更不喜欢现在的我自己!这身名牌,这些包,这样打扮得象个贵妇都不是我喜欢的!包括我的头发!我根本不喜欢留长发!可我知道你喜欢,你喜欢这个样子的我!但我现在受够了,我不愿意再这样下去,我跟你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所以我要离开!现在,请你成全我!”
我一口气说完,发现他异常沉默,只是望着我,眼里渐渐慢上一层说不清的情绪,让我有一瞬间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索性撇开眼。
林峻彦不再理会我,很快走出房间到客厅里看电视。
就在我理完行李打算洗澡时,见他还坐在客厅沙发上,便走过去说道:“很晚了,去睡吧,今晚我睡客房。”
他转过头,看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怒气,突然伸手扯住我,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身上。
“说我心里想着别人,琪琪,真正想着别人的人是你吧?”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仍带几分微醺酒意,话语含在嘴里,似无奈,似叹息。
我没答话,只想站起身,却被他按在身上,又听他说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今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雷云,你还会想离开吗?”
这问题把我问住了,怔忡间已被他推开:“去睡吧,晚安。”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讥诮地说,随后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客厅,发现林峻彦还靠在沙发上,身上仍穿着昨晚的衣服,好在神色很清醒。
“我今天就搬回原来的公寓,地址你知道。我先理了一些东西,剩下的以后有空过来拿。”
他眼色深沉地望着我,许久才问:“分手真是你要的吗?”
我也望着他,想想之前那么多甜蜜,突然觉得“分手”这个词真伤人,便低声说,“我们先分开一阵吧。”
他起身朝我走来,到我面前,沉声问:“多久?”
“我不知道。”
他没再说话,只留了个冷漠的背影给我。
回到公寓的第一晚并没睡好,要整理东西,要打扫房间,忙到很晚身体很累,反而睡不着了。凌晨三点钟,我睁着眼,拿起手机第一个动作竟是想拨给林峻彦。而后想到我们已经分开了,才讪讪放下。
两天后的中午,我趁着午休又回到他的公寓,我知道这时间他是不会在的,正好打包余下的东西。
我的东西大多是衣服鞋子之类,他送的贵重礼物我一概没拿,唯一带走的是他第一次送我的手表,如今还戴在手上。还记得我曾跟他说:我是个很专一的人,所以这表会一直带着,除非哪天我想彻底跟他决裂了才会换别的表。他好像笑着回我说不用这么专一,以后他会给我买很多表。
那是什么时候说的?应该是在温哥华的时候吧。
花了两个多小时,我整理完所有东西并打电话叫快递公司的人来搬。等快递上门的时候,我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我看见茶几上摆放着我一贯爱看的英文杂志,他从没告诉我他从哪里订阅的,但我定期总能从信箱里收到。我看见电视柜旁放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那是我硬拉着他陪我逛二手古董市场淘来的,当时他听说我要买这个眉头都皱了起来,可不知怎么竟也没有反对地买了下来。我还看见沙发旁边安哥拉羊毛地毯上的一串红酒渍,闲暇的夜晚,我们常常坐在地毯上边喝酒边聊天,我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红酒洒了出来,他拿开我的酒杯,笑着将我搂进怀,绵密的吻印下来,拉开旖旎情人夜的序幕。
餐桌上,仍留着我买回来的印第安风格餐垫,这张花梨木大餐桌吃饭的次数寥寥,恐怕我们在此欢爱的次数更多。一张餐椅上还搭着我买来的围裙,那次我心血来潮突然想做顿饭给他吃,买了围裙忙了半天,他到家后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菜色,问:都你自己做的?我老实答:自己做的太难吃都毁了,这是外卖我用微波炉热了热。他忍不住笑,笑完盯着我:嗯,围裙不错!下次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穿着围裙把自己放在盘子里就行了。
我走进卧室,相连的更衣柜里我的衣物已清空,而他的那一排排衣服中,竟有半数都是我买的,不知何时起,每次逛街都会给他挑东西,从外衣到衬衫再到贴身衣物,也不知何时起,我们竟过得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这种两人相伴的生活并无任何不适应,现在要走了心里竟生出割舍不下的依恋。我低头,手机屏幕上仍是跟他在苏梅岛的合影,脑中却突然掠过那晚苏菲衣衫不整吻住他的画面,一甩头,用力关上了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