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Leaticia

11、（九）上

　　周六早晨，我晨跑回来，妈妈正煮好了粥，难得Jason这个夜猫子也起得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

　　“妈，从明天开始我早餐吃面包，不用帮我准备粥了。”我一边喝粥一边说道。

　　“我也要吃面包。” Jason马上说。

　　妈妈看了我们一眼，就对爸爸说：“你看看，这才喝了几天粥就受不了了。”

　　爸爸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们算好了，还都愿意吃米饭，隔壁程医生的那两个儿子，从小碰都不碰米饭，整天就吃面包。”

　　“他们也只有外表还象个中国人。”妈妈冷哼了一声。

　　“这两天股市暴跌啊！”我翻着早报说道，“BLOCKBUSTER终于宣布破产保护，我早就估计它做不长久，现在都已经数字时代了，还有多少人去租碟片看？”

　　没人理我，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各自吃着东西。

　　“Jason，你今天有什么安排？”爸爸问。

　　“没安排，就打算在家陪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那我们一家出去走走。”爸爸说。

　　“天气预报说等一下要下雨。”妈妈说道。

　　“最近黄金又要涨起来了，”我又说，“妈，你可以考虑买一点。”

　　“女孩子啊，不要一大早地张口闭口都谈钱！”报纸被妈妈抽走。

　　“妈，经济是民生问题，更何况我现在要找工作，不关心经济大环境怎么行！”

　　“你刚回来，也不用这么急着工作。如果积蓄没了，爸爸养你！”

　　“爸，我这么大了，怎么能要你们来养？”我笑着说，“放心，我还有钱。”

　　“找工作有方向了吗？” Jason问我。

　　“我本来还想去美国找找看，可现在美国经济这么差……”

　　“不准去美国！”妈妈强烈反对道，“你要是去了美国，更会把美国女人那套学个十成十回来！”

　　“美国女人怎么了？”我问。

　　“美国女人还不都那个样子？强调女权，强调独立平等，个个能干得象根本不需要男人似的，”妈妈指着我，“你要真去美国工作，我估计到四十岁都不会结婚！”

　　“妈，美国女人也不是个个都这样。” Jason笑着辩解。

　　“你妈这是片面之词，她自己根本没认识几个美国人。”爸爸轻描淡写地说。

　　“我怎么不认识了？上次那套皇后公寓的房子不就卖给了那对美国夫妇，说他们女儿在纽约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钱是挣得不少，可一周常常工作八十个小时，整天就吃微波食品过日子。”

　　“妈妈，工作忙起来都这样的。”我不禁说，“不过，为了证明我不是那种女强人，现在开始吃完饭都我来收拾洗碗， OK？”

　　“总之，不准去美国，听到没有？”

　　我无奈地点点头：“我现在去了也没公司要我。”

　　等我在厨房做完事回到客厅，发现大家都坐在沙发上看一档中文娱乐节目，就问：“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外面下雨了，” Jason让了个位子给我，“一起看吧，挺有意思的！”

　　“ 你妈现在最喜欢看这个节目了。”爸爸说道。

　　“什么节目？”

　　“听说是国内目前收视率最高的娱乐节目，你没看过？”

　　我看了下标题，“噢，讲相亲的啊，听说过不过没看过，我哪有时间看这个！”

　　妈妈睨了我一眼，不冷不淡地说：“你就整天忙着为雷云卖命好了，连个电视都没时间看。”

　　我语塞，倒是爸爸和哥哥都向我抛来安慰的眼色。

　　这节目也挺有意思，有点象美国的单身汉之夜，不过这里是二十四个女人面对一个男人。

　　“现在国内的女孩子真是现实，”妈妈边看边摇头叹息，“什么叫做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后面笑？”

　　“妈，我记得你说过，你年轻那时候，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是最幸福的事。”我不由说道。

　　“时代不一样了。”爸爸感叹。

　　“你们还说中国的女孩子比老外传统，具备什么勤劳善良的美德，我看也不见得。”Jason不以为然地说。

　　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位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不错的男生，就因为说接下来几年内都不准备买房，啪啪啪连着被所有女嘉宾灭灯，最终失败离场。

　　“就因为他说不想买房大家都灭了他？” Jason不可思议地问。

　　“你可千万别小看了房子的影响力。”我笑叹。

　　“你也算在国内房地产业工作过，有什么看法？” 爸爸饶有兴趣地问我。

　　我想起在鑫涛工作的那些日子，就说： “现在中国人的婚姻是跟房子捆绑在一起的。因为高得离谱的房价，不仅是结婚的男女双方，有时候甚至牵扯到双方各自的家庭，大家共同出钱让自己的孩子买房，结果老人用来养老的钱也搭在房子里，大家捆绑在一起。这几年房价狂涨，物价也飞涨，工资却涨得很慢，很多家庭背负着高房贷的压力，所以才有了房奴这个词。可就是这样，房奴还不是最烦恼的群体，最烦恼的是那群买不起房做不了房奴的人。”

　　“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 Jason不相信地问。

　　“我听说也是这样，尤其在国内的大城市。”妈妈平静地说，她做了那么多年房产经纪，很多客户都是中国新移民，对国内的情况自然清楚。

　　我继续说：“当然那些有钱的富豪除外，当官掌权的也除外，我说的是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都认为，结婚就一定要买房子呢，而且最好还由男方来买？”

　　妈妈看着我说了句：“如果你以后结婚，我也会希望你嫁一个买得起房的男人。”

　　“因为中国人骨子里还是认为，有了自己的房子才算有自己的家，才算真正安定下来。”爸爸答道。

　　“我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住在租来的公寓里，不也是家？一家人不也过得很开心？”

　　“那怎么一样！”妈妈长叹了口气，说起地下室租房的那段经历，她总是感慨良多。

　　“可是要买房也要根据实际的经济情况来决定，现在国内动不动就是父母拿出积蓄来为儿女买房，中国又不象加拿大，社会福利好，医疗有保障，老人把钱都给了出去，年纪大了靠什么来养老？”

　　“所以就要养儿防老，结果却变成了养儿养到老，”妈妈叹道， “从这点上来说，确实是国外的社会体制更合理。孩子虽然成年后就离开了父母，但也独立性强。不过我跟你爸爸还是给你们各留了一笔钱，让你们结婚时买房子用。”

　　“我不需要。”我跟Jason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跟安娜是有结婚的打算，西雅图的房价本身也不贵，凭我们俩的经济能力要按揭一套中等大小的房子也够了，你们的钱就留着去周游世界吧，或者给Maggie。”

　　“我也不要！”我马上说，“哪天我如果打算结婚了，我不会在乎对方有没有房子，有钱大家就一起凑钱买个房子，没钱就一起租房子住。”

　　“你说她以后会不会嫁个穷光蛋啊？”妈妈担忧地对爸爸说。

　　“妈，你放心吧，” Jason搭着我的肩，笃定地说，“能跟她聊得来的男人都不会穷的。”

　　我斜他一眼，心想你又知道了？

　　“是啊，我们要相信女儿的眼光，”爸爸也信心十足地说，“她看上的人不会差的。雷云不就是个例子吗？”

　　“那是她看上人家，人家可没看上她！”妈妈话刚说完，见大家顿时禁声，才担心地看看我。

　　我暗自苦笑，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往你的心口上戳一刀，好在也习惯了，就朝他们摆了摆手：“别看我，我反正被你们数落惯了。”

　　妈妈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又拉不下脸，只好别过头看电视。其他人也是，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点别的，同时悄悄留意我的表情。

　　我也盯着电视，配合着他们的话题偶尔笑笑，正好牛奶摇着尾巴走到我脚边，我索性将它抱进怀里，牛奶亲昵地舔了舔我的脸，似是安慰我。

　　电视里相亲的女孩子大多很年轻，二十出头，如花似玉。很多都表示结婚后想生两个孩子，有人说要找个“大叔”型的，有人不介意对方有过婚史，也有人要找月薪几十万的金领。

　　我想起我二十出头那时候，那时好像刚上哈佛。记得那年夏天我还对雷云说，我的成绩上法学院都够格，其实是骗他的，我拼死拼活才挤上哈佛的录取条件，这中间做了很多很多努力。进入哈佛，像我这样资质平平的更是倍感压力，必须加倍努力才行。那个时候，能和雷云一起，哪怕通宵讨论课题都觉得很开心，能由此谈个恋爱那就是偷来的幸福了，根本没想过结婚生子这些事。就是现在，我也不曾想过。目前找工作是首要任务，幸好还有积蓄，还能慢慢找。如果积蓄花完了，那就意味着无论什么工作都必须要去做了。

　　这时，我看见相亲节目里的一位女孩对男嘉宾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一定要养我，但一定要养得起我！”

　　我咀嚼良久，皱眉问Jason：“这句话倒底什么意思？”

　　“在我听来，她还是希望男人能养她，否则养不养得起有什么关系？”

　　我莞尔：“讲话真有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