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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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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年后的夏末,院里大梨树上的蝉声叫的正酣,尹南平一个轱辘翻身从床上滑下来,蹑手蹑脚的生怕惊动在一旁睡觉的侯夫人,光着脚丫哒哒哒跑到卜知意的厢房外面,看到没人,又哒哒哒往后院跑。通向后院的那条路,都是鹅卵石打的石子地,尹南平跟不怕烫似的,跑得飞快。
“哥哥,他隔老远都喊,我上午去李家阿婶那里拿的糖,给你。”
他来的时候,尹南平正在水边的池子里泡着。他刚刚游了一个来回,现在累的不行。老爷知道卜知意擅泳,就吩咐下人在夏末荷花开的正好的时节给踩下来,给夫人做莲花芙蓉汤,正好祛暑的同时,还能让卜知意游泳。
“什么?你怎么来了,小鬼。”他逗他的时候喜欢喊小鬼,认真说话的时候喊辛怀,生气的时候喊尹南平。
“来给哥哥送糖,哥哥眼睛不好,阿娘要我多照顾你。我以后是大孩子,就得照顾哥哥。”
卜知意从水里出来,湿着的头发披在半肩,一把拿下一旁垂柳勾着的衣服,一手抱起光脚站在地上的尹南平。尹南平手里还拿着都快攥化了的糖,包在外面的糖纸都流出了糖丝。
“哥不用你保护,你还是保护保护你的小脚丫叭,都踩红了。”
他单手穿好腰带,披上外面的白衫。施施然的向前走。
“哥哥身上好凉快,嘿嘿。”
“今年可都六周了,怎么还这般轻,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我好好吃着呢,你看我过几年就能抱哥哥了。”他举起自己的胳膊,给卜知意展示。
“哈哈哈哈,是胖了不少。”他看了一会尹南平,然后带上自己的白绫。卜知意已经完全不害怕尹南平出事了,他前前后后试了很多次,用自己的眼睛直视尹南平都无事。只不过对别人还是老样子,上回那个喂鸡的李厨子,趁卜知意洗澡的时候偷看他,他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没过几天就因为高热病病死了。这可不是卜知意,六年时间闭眼已经成了卜知意的习惯。这是卜知意有意看的,只是没想到那人贪欲如此之重,本就是吓唬吓唬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自己贪欲害了自己。六年了,这是眼睛犯病的第六个年头,但凡直视他眼睛的人,无一不是这个下场,只有南平这个小崽子,三年间,不论何时,何地,看到他眼睛甚至还比之前还欢喜活跃,像是一剂良药似的。
“哥哥,你说,我长到父亲那般高,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了。”
“你为何老想保护我啊?”卜知意把他举起,放在前院大梨树的的枝丫上,下面有个秋千,不过下面不是板状的,是个篮子状的,以前还小的时候,卜知意见南平老喜欢坐在大梨树的树根下,就给他编了篮子,拧上麻绳,挂在了梨树上。往年来的时候都要拉着卜知意去推他,今年却死活不上里面去,说是长大了,不坐小孩子玩意了。
“因为你漂亮。”小孩子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却把卜知意说的满脸通红。
“哥哥,你发烧了吗?”
“哥没有,天气太热,这老树今年底下为何如此热,往年怎么没发觉呢?”
“不热啊,哥哥,就像往年那般啊。”他歪着头往上看似乎想看与去年有何不同。“哥哥,我母亲说这是棵梨树,为啥不开花了呢?”
“可能是老了吧。”
“人都会老吗?”
“是啊,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那你也会死吗?”
“我······”卜知意哽了一下“是啊,人都会。”
“可我不想你死,哥哥。”他还没说完,豆大的泪珠啪啪往下掉。“哥不会死的,哥陪你一辈子,好不好,不哭了。”他束好了发,一手把树压上的南平抱下来,搂在怀里,小家伙在卜知意怀里哭了好大一会才渐渐睡去。虽说六周,但尹南平素来不爱吃饭,只是在卜知意面前想有个表现分才吃的欢,等回到家就不吃,任由奶妈追出京城十四条巷子,都喂不进这小子一口饭菜。还骗卜知意什么吃得多,长得壮。确实,一年过去,除了前天他把夫人新做的帕子给丢到了墨水里,被夫人拽着胳膊从书房拖到了大厅,然后举着胳膊顶着花瓶待了半天,胳膊都肿了之外,确实没多少肉。
“怀儿这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他送尹南平回房时,在屋外听到了侯爷夫妇的谈话。
“是啊,以为慢慢养能养好,谁知道前几日太医来看的时候就说怀儿情况愈加严重了。”
“得抓紧找到那个道医,前几天我听闻有人在文州南面树林见过他,背着篮,手里还抓着香囊。”
“那定是道医了。”
“恐怕不差,我明日便出城去寻他,让敬安看着怀儿,要是官家事你一夫人不确知,就让安儿带人去做,虽然这小子才十三岁可是聪明着呢,比那些十七八九的闲事官爷能干多了,也多亏这几年安儿在我身边照料,不然怀儿如此小,我也该致仕,生怕他接不了这茬啊。”
“老爷当真是要久居这文州了吗?”侯夫人叠完身旁那几摞衣物,便给侯爷束发。“这文州虽好,却也不是家啊。”
“我只是想给他们兄弟二人以后有个安稳的家,不想他们再陷入朝堂的是非争斗中去。我为大汉打了二十三年的仗,我背后死了无数的人,结果皇帝说贬就贬。怀儿和安儿都太年轻,你又把孩子保护的如此之好,要是真到朝堂,可是比真刀真枪还要杀人于无形啊。”
“侯爷说的是啊,这俩孩子都心太善,做官确实都不适合啊。”
“这几天西厥蠢蠢欲动,这正是让皇上下旨封州的时机。过不几天皇上就会下旨让我们回京,等到时我再上书皇帝,请辞回文州,替皇上保护边境,抗卫西厥。”
“西厥那边当真来犯?”
“怕是不敢,西厥大王子刚刚登基,想稳固民心,又想坐稳龙椅,便向下放出消息,想要攻击南边边郡,可台州和文州都是易守难攻之城,要是战败,恐怕得不到民心,他必不敢贸然出兵。”
“夫人别忙了,去看看怀儿那小子,刚刚趁你睡着偷跑了出去,现下还不知在哪?”
“我连猜都不用,定是跑出找安儿了。那小子,到江南第一件事就是寻安儿。说起来,安儿十三啦,私塾先生都教不了了罢。”
“是啊,那小子太聪明了,还安稳。只用了三年整个文州的师傅都不够了,每次都能让先生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你还不教他吗?”侯夫人为他束好发,便又坐回床头缝她的布帕。
“我能教他的都在这三年的官事上教他了,不过就是武术之势,我怕他身子吃不住,便每天要他去泡澡和跑步。看来,这几年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就是眼睛上的白绫有些误事,怕这兵械再伤了眼睛。”老侯爷直起了身,“而且这小子以前有功力在身,我发现他内力深厚,但气息不调,我们尹家拳法不适合他,太暴虐乖戾,对他自身内力定不是什么好处。所以,想等他大些要他去我师父昆仑仙人那里,学习困缚之法。”
“可安儿一走,怀儿定要哭闹了。”
“每个人各有路,你不能让安儿跟怀儿一辈子。”
“也罢,”侯夫人泄了气,他挺喜欢安儿,但也心疼怀儿,哪个孩子都让他割舍不下,况且老爷说的也没错。孩子都长大了,终将是要飞出温暖的巢穴的庇佑,才能丰满羽翼,找到自己的天地。她叹了口气,“人各有命。”
“我去官家那边,晚饭我就不吃了,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别老叫我晚上叫门,让小斯都笑话。”侯爷气红了脸,还说的极其委屈。
“谁让你每次出去都喝那么多回来。”侯夫人嗔怪道。
“官事不是没办法嘛。”老侯爷带上了门,声音也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