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未完结状态的作者

2、第二章

　　他站在不久前才搬到江南的侯爷府邸，呆呆的朝门口望去，像是一场旧相识般。
　　这曾经是卜氏府邸，三年前还是一副明朗的场景，他进门前两边的下人都会喊一声少爷好，他阿娘身边的丫头每次看到他从私塾回家都会高兴地朝他问“少爷今日学了什么呀？”这里有阿娘最爱的梨花树，有阿爹给他在树下做的秋千，夏天南航父亲回家时，一大家子都会在树下摆上餐桌，问他近来跟先生学了什么，花落的季节母亲会教他他小时候最爱的摇篮曲：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惜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他会窝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她的歌曲入睡。三年那场病变，他记得甚少，那时父亲刚刚南航回家，前一晚还在问他最近功课到哪了，第二天父亲就急忙把自己带到卜家密门，他告诉少年，儿子，若你还活着，一定替父亲守好这枚石头，他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因为这颗石头，老太爷从朝廷退居江南，我们家也远离仕途，改为从商，只为守好这个秘密，如果我们家出了什么变故，不要报仇，不要回头。我们欠世俗太多，只能一命抵一命。父亲说的太多太深奥，6岁的少年懵懵懂懂，看着父亲高高的肩膀耸动，现在想想只是哭不出声罢了，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言不由衷。当天晚上，城外便传来一例接一例的病情，父亲把他关在了密室里，他听到外面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微弱，指甲在石门上磨出了一道一道血痕，大喊着：爹，娘无数遍无人回应，密室背后便是灵位，几百块石碑立在那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只有那颗石头，他心一狠，不如自己便携着这块破石头死了算了，就带着石头活生生咽了下去，嗓子像无数把刀子划过，他就昏了。再一眼已是三日后，他家老管家，把自己裹着严严实实，离他一丈远的距离传来了声音。

　　“公子醒了罢。瞧这时辰也该醒了。”
　　“你是？我眼睛怎么了？眼睛怎么了？”他使劲睁他的眼睛，只是白茫茫一片。
　　“公子，我是后厨的老管家。夫人和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半月回老家省亲，昨夜刚刚回来，听说府里染了疫情，我就匆匆往府里赶。不过我赶到时，老爷和夫人已经…”他说到这，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少爷你当时就躺在府里那棵大梨树下面，满手是血，脸上身体上都没有全乎的地方，你周围都是尸丛，我以为府里没有活人了，但是在我走的时候，你喊了声娘，我就像发疯一般，把周边的尸体挪开，我面上带着口帊，周围全是腐烂的味道，往外渗着血水，乌漆漆流成一股，聚在大梨树的根部的沟壑里，树上的梨花落了满地，混着血水和蝇虫的翁声，我找到了小公子你。”
　　“太好了，还有呼吸。”老管家把六岁的卜知意抱起，也不嫌他身上的血水和蚊蝇，抱着他哭了起来。“少爷，少爷，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无论怎样我都会把你好好养大，不负老爷和夫人的嘱托。”怀里的少年早已没了声响，只有浅薄的呼吸伴着胸膛微微起伏。
　　那晚，雨下的极大，我敲了城中所有医馆的门，可惜已无一人，外面尽是横七竖八的人，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我只记得那雨那般大也没人挪动，估计都是一群死生无望的人。我把你背出城外十里，满手都是泥巴，自己身上也起了红疹，但是和城中的疫病不近相同，可能只是湿疹，路上我遇到一个老伯，他手里提着一捆草，说我背上的少年在不医治就撑不过今晚，把我们带回来他家。他门口周围都是奄奄一息的病人，但他们好像还有救，张着嘴但是有呼吸。
　　“别看了，你能救活他们吗？”我惭愧的笑了笑，然后赶忙问他，“我们家公子可还有救？”
　　“要是神医也难说。只不过我想尽力一试，我看他面善，便帮他一把，要么让他在黄泉路走得安心，要么就把他从鬼门关拽回生路。”老大夫把你放下，然后在你的头顶施了针。
　　“他能不能回来就要看造化了。”上天感念恩德，第二天你烧退了。
　　第三天，你还没醒，但是那个老大夫死活不让你在这里住了，还说自己人多药少，只有病危之人才施以援手，你已经从鬼门关捞了回来，临走前他告诉我“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了。”我不知他是何意给了我一个药包，说你醒了就熬给你喝。我心想，这老大夫可真是神奇的人，但是还是听了他的话，把你带到了这里，我们横渡这江，听老爷说过，这边一直北走会有个浇捣，里面有桃花源记载的那帮世外桃源仙人，免于灾乱，育你长大。
　　这是老管家半月前临终说的，他还说他知道我经常跑出园子，他知我没忘却世俗，却要我十岁前不能独身去往外面生活，不过他便是没完成愿望，离我十岁还有半个月，他怕是自己也知道撑不到那时，便呆呆在那哭，单是谁也没见。最后一夜雨下的老大，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夏天，还有半月生日，我兴高采烈等着娘亲给我绣我的帕子，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老管家把我叫到床头，他说他陪不了我那么久了，只希望我十岁前在这里待着，过完十岁生辰要我去京城找尹府侯爷，他是他是我三姨娘亲哥哥，肯定会照顾我。
　　我内心极其不甘，我当时也是傲气公子，如今却只能够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他还把我那时候从府上救出来的故事告诉了我，但是我对自己从石门爬到梨树下的这段经历却毫无印象，说完就去了。
　　我眼睛憋不出一颗泪，我觉得自己已经司空见惯了，我哭累了，三年前就哭累了。我眼睛在三年前就好了，只不过没人能看我的眼睛，桃园的人虽然可以看见但是却要生次大病。那个道医每年夏秋季节都会来一次桃园，说是采药，走时都会送我一袋药囊，里面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很好闻，带着的时候看人会很清楚。
　　我在那里呆了三年，每一天都在想着管家告诉我那个老大夫的话，为什么要我走不要回来。我曾经也问过道医，他只说，不可说，不可语。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