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酒》白小侃

29、第二十九章

　　江岚看他站起来了，平静道：“开会还是回家，选一个。”
　　江祛不说话。
　　江岚冲他的小跟班抬下巴：“给江部长收拾行李，五分钟，到六分钟你俩还在这儿，你就把你自己的行李也收拾了。”
　　小跟班吓得立即要行动。
　　江祛：“干嘛呀，我又没说不去。”
　　江岚调头往会议室走，他极不情愿地跟在她身后。
　　这场会省去了例行汇报，也没有总结发言和安排部署，只有对江祛一个人的指责批评。
　　从员工守则说到个人素质，再从职业操守说到个人能力，最后江岚话锋一转，盯着江祛：“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江祛这人要样儿，最忌讳在众人面前丢脸，平时这些人忌惮他的身份，好与不好都藏在心里，还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江部长，给足他脸面。
　　但江岚这次让他把脸面丢了个尽，像经年不动的铁锅，猛地一碰碎成渣，想拼回去都找不着一块儿完整的。
　　她就是个浑身长刺的变态。江祛想不明白，江家人历来温文尔雅，门里门外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他嫂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和人，怎么就生出了她这么个强势不饶人的东西，嘴比牙齿都硬，哪像个娘们儿。
　　长得漂亮有何用，性子利得像刀，好言好语还知道把利器藏起来，不好了就把刀锋向着你，哪儿脆弱就割哪儿，不是变态是什么。
　　会议室静得像无人问津的孤岛，长桌两边的人都看着他，他黑着一张脸往桌上掼了记录本，站起来走了。
　　他平时的消遣除了到处玩儿就是喝酒打牌泡姑娘，赶上心情不好就更爱喝酒。
　　周之芮专程飞来陪他。
　　“你别不高兴了，她是什么人呀，我头一回见她我也吓哭了。”周之芮边说比边比划，“她一定是个妖怪，画皮你知道么，脸皮扒下来，千年老妖怪。”
　　江祛穿着件墨绿暗纹的外套，配了件墨绿带了点亮橘色的男士丝巾，丝巾已经歪了，他也没整理，可见心情糟到极点。
　　他抓起周之芮的手亲了一口：“你倒会安慰我。”
　　周之芮甜甜的笑。
　　江祛忽然问她：“你三叔怎么样了？”
　　周之芮的远房亲戚是蓬辉集团的周福东，论辈分，她得叫他一声三叔。
　　“挺好的呀，他每天太忙了，我也好久没见过他，听说今天还在烟市开会呢。”
　　“他也在烟市？”
　　周之芮点头。
　　江祛：“那得去见见啊，你得主动点儿，哪有长辈主动找小辈的，不懂事儿。”
　　周之芮面露难色。
　　江祛揽住她的肩膀哄：“找找他助理，我陪你一块儿去，给他老人家留个好印象，你在北市也不吃亏。”
　　周之芮吃他这一套，没一会儿就联系好了，于是俩人换地方，去了周福东待的会所。
　　江祛和周福东已经很熟，周福东没管他和周之芮的那档子事儿，一是因为和周之芮隔了好几层关系，受家人之托而已，本就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是江祛这人很会面子上的事儿，尊敬又不阿谀，周到却不琐碎。
　　周福东为此感到舒服，反而更能理解小小年纪的周之芮为何会和他搞到一起。
　　江祛先前已经喝了酒，陪着周福东又喝了不少，到后来就醉态毕露。
　　“别说您每天忙那些大事儿了，就说我……屁大点事儿也能受一顿气……我也就是看她小你知道么，他爸……也就是我哥，不在了……我照顾她……但是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一点儿……一点儿不知道尊重长辈……”
　　他脸颊到脖颈都是醉后的红，说话也不利索了。
　　周福东因为白天在船上赢了钱，又替蓬辉拿到大兴的项目，他心情好，也比平时多喝了几杯。
　　他一喝多说话就大舌头：“江、江岚确、确实不好对付……去、去年底，我们想吞、吞泉茂……没、没成功……”
　　江祛气不打一处来：“蓬辉那么厉害，怎么就吞不了了呢？”
　　“不、不是吞……”周福东缓慢道，“我们的主要目、目的，是、是拿下泉茂招牌菜的配、配方……”
　　江祛脑中似被人“铛”地一敲，那一瞬间酒都醒了大半。
　　特色菜他吃了多少年，都不觉得特色了，却是头一回知道还有个什么配方。
　　他疑惑道：“那些菜市面上都有，买回去照做不就完了。”
　　周福东精光的眼睛在镜片后露出笑意：“菜简、简单，难的是比、比例……换个人做、做，就不是那个味、味儿了。”
　　泉茂招牌菜在市面上有多火江祛还是清楚的，甚至很多客人住店都是冲着那道菜来。
　　但……
　　“把厨师长挖过去不就行了？”
　　周福东又是呵呵一笑：“签保、保密协议了，挖不走，挖、挖走了吃官司，以、以后也不能在厨师圈混了。”
　　他沉默一会儿，看上去确实醒了大半的酒，忽然往大腿上一拍，抬头看着周福东：“我可以办啊。”
　　周福东哼唧一笑，那笑中带了江祛最不喜欢的鄙夷：“你、你不行……”
　　江祛不服气：“我怎么不行？”
　　“泉茂不、不归你管。”
　　江祛：“……归不归我管她都得叫我一声小叔，我干事儿的时候她还跟地上玩儿泥巴呢……走着瞧吧。”
　　江岚安排吴忌报了警，吴忌和警察一块儿去医院找那个被打伤的人去了，她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小酒馆吃东西。
　　祁思则找来时戴了一顶棒球帽。
　　她乍一眼没认出来，看了看他的灰色帽衫道：“瞧着挺小，不知道的以为你大学生呢。”
　　“那不挺好。”他拿了杯子倒酒，“正好体验一把老牛吃嫩草。”
　　江岚抢了酒：“谁是牛？”
　　“我……”他赔着笑又从她手里拿了酒，“我是牛。”
　　又问她：“事儿都处理好了？”
　　“就那样吧，反正他是没脸再去了。”
　　祁思则：“玩儿了半辈子，怎么突然想起要上班儿了？”
　　“谁知道，怕我独吞家业吧。”她说着带了几分自嘲的笑。
　　他后背抬起来，靠着椅子看着她：“部长给的高了，给个活儿干就行了，也不出乱子。”
　　江岚说：“老爷子惯，给得太低又三番两次找到我头上，烦。”
　　他安慰她：“这回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找不着你。”
　　赶上服务生上餐，俩人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岚已经吃了些东西，这会儿不太饿，就看着他吃。
　　他坐在灯下，眉深鼻挺，吃东西的样子挺斯文，目不斜视的神态和他开会一样正经。
　　正经……她想到一些画面，心中对正经俩字儿打了个问号。
　　这张餐桌长而窄，面对面落座距离很近，利于交谈。她也没再和他交谈，面上不动声色挑着盘里的沙拉，桌下那只穿着高跟鞋的脚却越过桌距往上挑……挑了个空……
　　她又缩回来，自鞋里取出脚，再往前碰……挨着了，便沿着他的小腿往上爬……
　　祁思则正往嘴里送牛排，手上一抖，叉子猛地压上嘴唇，险些扎出血来。
　　他抬眼：“……别招我。”
　　声音充满刻意压低的恐吓感。
　　江岚扎了块儿小番茄往嘴里送，满不在乎的样子，脚上还不停，已从他的小腿肚爬到大腿根。
　　祁思则暗暗抽了口气，往餐盘上放下刀叉，手上是带着点儿劲的，已惊动旁边的人看过来。
　　江岚撤回了脚，像飓风卷过茂盛的旷野，风撤得极干脆，只留下一片东倒西歪丢了魂的草。
　　祁思则一种心痒不上不下，看着她像看着蓄谋已久的囊中物，又苦于四面阻碍不得手。看得着摸不着，那一瞬间征服欲达到顶峰。
　　江岚却不咸不淡朝他面前的餐盘抬抬下巴：“吃饭。”
　　“我想吃你。”
　　他嗓音极低，吐字极快，音调几乎是挨着唇边翻滚过去，含糊不清但又狠又无赖，眉宇间挂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坦然，乍一看还是那副正经样，往细了看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
　　“先吃饭。”她四两拨千斤地安抚。
　　他稳了稳胸腔中的那口气，这才重新拿起餐具。
　　饭后俩人往外走，还不及酒店他就按着她在明灭不一的巷子里舌吻，等进了房间又开始一通胡天胡地。
　　热恋的情愫像盛夏的太阳，烤着万物还嫌不够，还得加把劲儿往化了烤，恨不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天诛地灭也不惧，从毛孔到血液，甚至全世界都充斥着毁灭般的痛快感。
　　胡闹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祁思则坐早班机回去了。
　　江岚被折腾得够呛，睡到日上三竿，掉在地毯里的手机响了三遍才勉强把她吵醒。
　　她伸胳膊往下胡乱一捞，捞起来也没睁开眼：“喂。”
　　吴忌听着她沙哑的声音还以为打错了，挪开手机看一眼屏幕，又看了看腕上的表，但也来不及吃惊她居然这个点儿没起床，只严肃道：“江总，出事儿了。”

　　明天够呛，到十一点不更就后天再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