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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知名 ...

  •   来者正是本应被禁足了的摄政王世子。傅安一袭藏蓝色的金丝云竹纹便装,腰间配青白色腰封,一身踏雪而来的寒气,盛气凌人。
      余白站在二人中间,微微抵住傅安的剑,艰难缓和道:“我虽然与此人不睦,但他应该不是金狮图腾的歹人……”
      洛行灯清楚,孟寒销疯了,他就成了砸金玉楼场子的帮凶,必不可全身而退。他满身都是伤,头脑都不甚清楚,只想尽可能地把殷落青摘出去:“我乃川蜀中人,来京城探亲。路上见到此人鬼鬼祟祟,见义勇为而已,与金狮图腾无半分关系。”
      虽然这一番话只有一头一尾是真。
      傅安握剑的手没有半分晃动:“拙劣的谎言。金氏图腾抢来的东西在何处?”
      洛行灯方才给孟寒销的最后一击强行运气,此刻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只能徒劳地挣扎:“我确实不知道,要不你先把我抓了吧。”
      傅安没想到此人干脆利落,略微皱眉道:“不要耍花招,先报上名来。”

      “洛行灯。”
      “洛行灯!”

      除却洛行灯自己答的一声,一旁宾客里面却突然跳出来一人,那日打擂台时他就是观众之一,他那日就觉得红衣人似曾相识,心下生疑,方才又见一手同那日一模一样的“飞叶成锋”,细细观察了一会洛行灯的脸,终于确定了,激动地大喊:“我记得你!天成十六年,在蜀郡!你是江南擂主的徒弟,那个、那个——”

      话音未落,一袭白衣闯入场中,殷落青快步赶来 ,一尘不染的白衣在灌入堂中的风里飘扬,身上绣着的山川灵动如画,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满是担忧:“此人是洛元明!殿下剑下留人!”

      若说“洛行灯”的名号尚且轻如鸿毛,那这一声“洛元明”则像投石于湖,激起千层浪,喧哗声在整个金玉楼中炸开。
      “此人竟然就是洛元明?”
      ——当年名动天下的江南擂主之徒,可谓无人不知。

      洛行灯的名字十四岁那年在京城小火了一遍,有几个偷溜下江南的公子哥儿回来把野路子出身的未来武状元预定了,添油加醋描绘了一遍江南的三流比武现场,和那公子哥儿曾见过的、一气呵成过三关斩六将的、“最俊”的小魁首。
      京城最大的风云押注榜上至今还有洛元明的名字。
      一时间满城风风雨雨,风月话本和别人家的孩子并称为两大奇观。
      天下才人太多,只是如此还不足以给“洛元明”这个名字注上重量。但是若是把恩州,烟雨城和六镜通仙台这三个词和洛元明摆在一起,倒叫人想起来一件东西——当今太子曾在此地赐予洛元明一枚免死金牌。

      “真是他?”
      “年纪倒是对得上。”
      “这样年轻?就是他救了太子?”
      “嘘——”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洛行灯。
      傅安微微皱眉,还未开口,殷落青就站到了洛行灯身边,朗声道:“世子殿下,天成十四年,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恩州烟雨城,于六镜通仙台摔落,生死一线,乃是洛元明所救。”
      傅安明显也知道这件往事,眉头紧蹙。
      一旁,摄政王府的侍卫在这场闹剧中匆匆上前,跪地道:“禀殿下,地上的碎片是‘醉仙人’的仿制品,且贼子藏身之处未见酒坛踪迹。”
      闻言,洛行灯和殷落青交换了个眼神——摄政王世子一行人的目的已然昭然若揭。落雪山庄能查到的地点,旁人自然也能,但动手慢了一步,如今这把架在脖子上的刀,是想逼问出一个下落。
      “那又如何?”傅安朝他投去淡淡的一瞥,“我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但伙同金氏图腾图谋朝堂之物者,当斩。”
      他不怕太子,却不能当众拂太子的面子。
      ——这是要洛行灯自证清白。

      那坛酒又成了朝堂之物了。
      摄政王世子一道带来的不是刑部的人,而是苍鹰卫,换句话说,就是摄政王府的私兵。
      今夜这位王世子不是被这场骚乱惊动的刑部官员,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有一样——醉仙人。
      “世子方才听得分明”

      天下门派众多,只要不是金氏图腾,哪一个都是清白,再稍作解释两句,至少有着当朝太子救命恩人这层泛着金光的保护伞,没人能再为这事为难得了他。
      殷落青此刻有些头疼:可偏偏洛行灯是落雪山庄的人。
      洛行灯才明白过来,孟寒销那句“想要这东西的可不止你们”,原来指的是朝廷——落雪山庄百年安稳,靠的是诞下先帝的某位庄主之女,文帝的贵妃风泛漪,因着这层关系,和朝廷签下一纸契约,结百年之好,可代价是永不能站在大桓的对立面。
      因着种种契约限制,落雪山庄的弟子不能在京畿露面成为一条死令。这也是为什么洛行灯在金玉楼旁,真的听信孟寒销的话,遣散了一众同僚。

      “他是我孀妻之子,与金狮图腾绝无干系。”

      第二道惊雷横空而下——从那灌着寒风的大门外拐出来一张轮椅,老者约知天命之年,紫红官服饰以风池,却略有些褪色折旧,但仍可见身份不凡。
      若说在场谁同这位阁老最熟悉的话,殷落青该是头一个。那夜陈罡毒发身亡,遣派了殷落青来寻世子的,便是他的老师,鹤阁四圣之一——许明世。

      此人若是年轻个十几岁,就和洛行灯印象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在他还是个婴孩之时,他见过这人!
      那时候谭追月才捡了他,在山边找到一处小破屋定居,小破屋的门口就有一棵挺拔的梧桐树。
      那年正是秋天,梧桐胜火,美人如画,一叶轻舟顺着洛水飘到了这一小隅世外桃源,从船上下来个一袭紫衣的男子。
      洛行灯听见师父问他:“他死了,你还要继续吗?”
      那人不答,把一样东西放进了谭追月手心,二人一吻之后,那人轻声道:“你不是也站在这艘船上吗?”
      他笑了声,谭追月也笑了声:“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蚂蚱。”
      “这就是你捡的那个孩子?”那人走到洛行灯旁边,摸了摸他的头,“他一直在盯着我。”
      谭追月也走过来,把洛行灯抱起来,轻轻放到那人的怀里,那人明显不会抱孩子,手忙脚乱地拥住这个小生命。谭追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道:“等他长大了,还要喊你做师娘呢。”
      “好哇。”那人也跟着笑。

      记忆中的两张脸合在一起,洛行灯顿时懵了,怎么也想不到前师娘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许明世的轮椅被小童推着到了场馆中央,咳嗽两声,看向傅安,拱手道:“老夫失礼,还未见过世子。”
      傅安看了一眼洛行灯,收剑入鞘,还以一礼:“许阁老。”
      “老夫途径此地,不想闹市之中竟见了此子,”许明世隔空一点洛行灯,“着实惭愧,老夫派他来寻一好酒,却不想冲撞了殿下。稚子年幼,想来殿下不会和他的一片孝心计较。”
      傅安沉默片刻:“阁老说的是。”
      “殿下,”许明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转而看向孟寒销,“此人是何人?”
      孟寒销早就被制住,用药迷晕了过去,因而看不见面前的老者,否则又是一出故人相逢。
      “此人与王府有旧,又是金氏图腾歹人,先前带着炸药扎破了金玉楼的琉璃顶,幸好被制止。”
      许明世点点头:“既然是王府旧事,老夫就不便多问了。”
      他话锋一转:“老夫这些年精力越来越不足了,没能到王府拜会,望世子转告王上,希望他能遵守当年的约定。世子殿下既然被禁足了,就好好精进一番学业,鹤阁缺一位助教。”
      傅安闻言抿了抿嘴唇,躬身道:“是,夫子。”
      “如此,接下来就是官府的事情了,老夫就把孩子们领回去管教了。殿下,臣告退。”许明世朝着他们的方向招了招手:“润兰,把那小子带走。”

      洛行灯自傅安撤了剑之后,就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殷落青身上了,用内力硬撑着让自己清醒,殷落青此时一搭他的手,发现只有一片冰冷。
      出了金玉楼楼口,洛行灯一头栽在殷落青怀里,不省人事。

      许明世领走了人,金玉楼内的善后却没有结束,傅安交接了刑部的卷宗,往余白那边投过去一道目光。余白这小子今年比殷落青还要小一岁,课业上一向不怎么样,没少挨板子,看见许明世就发怵,人走了才敢讪讪地踱到傅安旁边:“殿下,你要来任教啊?”
      傅安一看到他就觉得头疼:“先别扯这个,刚才那是炸药,你就往上跑,金狮图腾出事的那天也有你的一份,余霁辰,你是命比比谁硬吗?”
      余白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心里后悔来搅浑水了,想找个机会溜了算了,可是对面到底也是儿时一同在苍鹰卫里摸爬滚打过的,傅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又想蒙混过关,低声一喝:“站直了,抬起头来!”
      余白一撇嘴,委屈地站直了:“我对炸药熟得很,你是知道的啊。”
      傅安一抬眼皮:“贼人的炸药和火器课上的如何能一概而论?你怎么知道和他一道掉下来的那个人不是同伙?”
      “我,”余白回过神来,琢磨出味了,自己此举相当莽撞,不自觉有些懊恼,认错认得很标准,“我没想太多,觉得能帮上忙,就过去了……哥,我错了。”
      傅安“嗯”了一声,沉下声来:“江湖混乱,朝堂昏暗,争斗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不要先入为主地认为任何一方是好人。人如浮萍,一个臆断就可能让你送命。”
      余白立马小鸡啄米样地点头:“不过那姓洛的实在是个奇人,洛元明,某一位江南擂主唯一的亲传子弟,还是太子李胤泽的救命恩人——幸好是许阁老家的,许明世一向痛恨金狮图腾,有阁老担保,此人至少不会和金狮图腾有不清不楚的瓜葛。还有殷落青……”余白灵光一现:“殷落青也是许阁老的弟子,能来保此人也不奇怪。”
      傅安沉默不语,思考片刻:“此人不简单,得罪了金狮图腾,又间接得罪了金玉楼。殷落青几句话把他划到了太子的羽翼范围之内,让这两方的人忌惮太子,不会轻举妄动。”傅安看余白的眼神,明白余白这小子是真的想交姓洛的一个朋友,叹口气说:“有苍鹰卫盯着,去查他是什么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余白紧跟着又小鸡啄米样地点头,怕傅安接下来向他亲姐告状,余大小姐动家法能打掉他半条小命,在擂台上没受伤,回家了被打得下不来床实在是太丢人,就迅速转移话题:“哥你真要来任教啊?什么时候?”
      傅安果然不疑有他,从善如流地回答道:“那毕竟是许阁老的要求,再说,毕竟朝中五品以上每年都要到鹤阁任教一月,我资质尚浅,做助教很正常。”他突然欲言又止:“我那天去了趟鹤阁,就是为了这事。”没想到被人罩住脑袋打了一顿。
      余白突然想起来了,为什么打擂台那天他见了傅安就想跑,方才一出又一出闹剧把他打懵了,完全忘了这茬,才敢主动找他义兄说话,一时语凝,余白尴尬地摸摸鼻子:“我那不是……不是……”他越说越心虚:“对不起,我不该打你那一闷棍。”
      “嗯,”傅安点点头,“继续说。”
      余白一愣:“还说什么?我都跟夫子解释过了,他不都讲给你听了吗,我那天亲眼看着余二狗走进去的戒堂,谁成想出来的是你——”
      傅安一抬手打断他:“不是这事。继续说,你打了我之后的第二天,为什么告假还要来金玉楼拍卖会,为什么要那坛‘醉仙人’?”
      “我就不能是想留着自己喝?”余白脖子一梗,大义凛然。
      余白早想到傅安会问到这个,顿时更心虚了,经过今天晚上这一出闹剧,他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知道,那坛酒确实来历不凡。
      面前的人不说话,光靠一双眼睛盯着他,就把他盯得发毛。
      皇上让你掌管刑部真是选对了人,余白心想,都用不着刑讯,世子殿下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脸上就写着逼供二字。

      他清了清嗓子,犹豫着开口:“竞拍之前的那天,我套了你一麻袋,在金玉楼罚完站之后,发现墙头上蹲着一个小和尚,说我命中有一劫,还说让我一定要记住他的号叫‘善行’——”余白还没说完,面前一向高贵冷艳的世子殿下就变了颜色。
      傅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善行?!具体是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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