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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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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没有再做噩梦?”
杨慈半躺在一张很柔软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眼睛轻轻的闭着,听到对方的话,眉间多了几分褶皱,她似乎开始不解:“什么样的才会叫做噩梦?”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了抬鼻上的眼镜:“让你感到恐惧的,无措的,又或者,你昨晚睡得好吗?”
杨慈沉默了一会儿:“还不错,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比负数多一点的也有可能是负数,比之前好很多就是真的好了吗?
陆之荷并不认同
杨慈依旧没有安全感,没有办法让自己闭上眼睛全身心的投入这一场治疗之中
很警惕,总是会下意识地防御医生的提问,拒绝她一步一步剖析自己的心的可能性,可明明什么也不记得,明明心那么的空,偏偏对方进一步,她却总想后退一步
很奇怪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
然而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像一条在平原上缓缓流淌的河流,站在河边会觉得清风拂面,当一脚一脚踏进河中时,就像踩在棉花上,柔软的使不出力气
杨慈脑袋晕晕乎乎,有种灵魂脱离出□□的飘离感,她敢打赌,如果感觉可以具象化,陆医生一定能看得到她头顶会有一个小人在老驴拉磨似的转圈
陆之荷笑了:“很累吧?”
很累,手跟脚连动一动都觉得费力
“也许是因为我的‘病’”她解释道,“你知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能从床上起来了。”
体贴的又有警备心的“病人”
陆之荷说:“或许你可以讲一下自己做了什么梦。”
纤长的眉毛似乎开始打结,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样一个故事
她睡眠很浅,总是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比如说有人在后面不停地追赶她,又比如说,她总需要很努力才能去追赶上别人。还总是有一些怪物,用吃人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不管她躲在哪里总是会被找到
梦里的她站在一片荒原之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刚刚没过脚踝的青草以及在草中匍匐的用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竖起的瞳仁盯着她的蛇,她的感官似乎变得很敏锐,并且很快就清楚自己的处境,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逃亡,而注视她的眼睛,是无处不在的
青草连接着天际,天是阴沉沉的,乌云翻卷着,缓缓朝她的方向移来,气压越来越低,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茫然地站在草地中央,不知该往何处走
没有时间了
脑海中只有这一道声音
她没有时间了
很着急,但似乎总找不到出路
忽然来了一阵风,沿着风的方向,她看到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高高的树冠枝叶繁茂,里面开出了很小的白色的花,大树高得望不到尽头,仿佛是天与地的引渡者
在那棵树下,她看到一条河,她记得河的两岸长满了芦苇,洁白的芦花在随风摇摆。没有任何犹豫,她跳进那条河中,河水漫过了她的脸,封住了她的口鼻,河床下有很硬的石头,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还是感觉到了河水的冰凉刺骨
追赶她的人来来往往,都不曾在她身边留驻,就在她的心终于稍微安定的时候,一个人停在她的身旁……
“他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
杨慈回忆了许久,总记不起对方长什么模样,她只记得对方弯下身来,恰好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一双眼睛在望着河面,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看她。又或许,河里的她就像镜子的背面,他临镜自照,却不会知道镜子的背后同样还有人在观察着他
“见到他的那一刻很害怕吗?”
眉间的褶皱松了几道:“不害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了
她只是害怕被发现,却又意外的并不害怕“那个人”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是太好,因为她竟然想走出那条河流
……
“最后一个问题。”医生问道,“河水是干净的吗?”
杨慈的眼皮动了动,她攥着自己的手:“…不,很浑浊,因为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像子弹,追寻她的人群,一个接着一个身上绽开了血花,“那个人”弯着腰把她严严实实的遮挡住,她躺在那条河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
醒来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很奇怪,她竟然觉得很难过
杨慈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做了检查之后,医生说是心理因素
杨慈满脸茫然,心理因素?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
傅云峤为她安排了一位心理医生
对方是在帝国军医大学中少有的女性面孔,曾打败了一众被给予重视的男性,并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毕业。这样优秀且漂亮的女人,很难不叫人心动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面,杨慈依旧看得目不转睛,就连她也惊艳于她的美貌。这样一个人做了心理医生其实是一件不太好的选择,因为许多时候人们总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脸上而无法真正的进入治疗,有的时候病人更会移情,在经历过几次三番的骚扰之后,陆之荷每次工作都会戴上口罩
“如果再梦到那个人,我该怎么做呢?”
陆之荷笑了笑:“或许你可以跟他打声招呼。”
打声招呼啊…杨慈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个疗程已经结束,陆之荷给出建议:“你该多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
就连声音都是好听的
杨慈乖乖的点了点头,她走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陆医生,这是不是跟我以前的经历有关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是太想跟傅云峤提起这样一个话题
陆之荷一愣:“梦境的发生有很多复杂的因素,一般人在压力大的时候会把紧张,焦虑,很想摆脱一切的心情带入进去,但多走一走,多跟别人说一说话总是会缓解的。”
杨慈笑了:“我觉得也是。”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的身边便只有傅云峤,她现在还没有什么朋友,偶尔难免会觉得孤独
人走后好一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陆之荷放下手中的笔:“你家的小朋友就算失忆了,也还是很敏锐。”
忽如其来的问出这样的话,她竟然有片刻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按到了哪一个按钮,一道隐形的门从杨慈刚刚躺过的椅子后面缓缓打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傅云峤不知在这道门后坐了有多久,身形近乎要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窗口被厚厚的帘布遮挡,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门口的那一点光匍匐着缠绕到他的脚旁,陆之荷勾起唇角:“都听到了?”
即便忘记了一切,刻在骨子里的小心与谨慎仍旧让她本能的思考一切的原因与结果。但她不敢对傅云峤讲,她怕傅云峤会伤心
陆之荷感慨:“你怎么忍心怀疑这样一个宝贝呢?”
她手旁放着的是一摞资料,上面是杨慈的问诊记录还有日常生活,密密麻麻,详细至极,甚至包括她今天吃了几顿饭,同别人又说了什么话
看得人头皮发麻,许多年过去了,卡伦成了个满脸络腮胡的沧桑大叔,以前总是乐呵呵的脸上多了几分深沉,而她交往了几个男友又迅速踹了他们,至此发誓封心锁爱,不近男色
只有傅云峤,依旧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这些陆之荷都已经看过,傅云峤找到她的时候就先放了这样一份记录在她的面前,很简短的吩咐道:“我要你去帮我治疗一个人。”
说是帮,其实是别无选择
“那是你不了解她。”傅云峤看起来很平淡,也并没有因为陆之荷这极具共情力的言语而感到愧疚,“陆医生,不对自己的病人产生感情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而且,我要的是结果。”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总觉得在他不见的这五年里,一切变化太多太大,陆之荷见到杨慈的第一眼差点没能认出来
陆之荷抽了抽唇角,她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你把我请来,是想好好为她治疗,还是只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骗你?”
傅云峤很平静道:“这两者有冲突?”
陆之荷调侃:“不冲突,我只是很奇怪,堂堂傅上校竟然到现在都还不了解自己的女人。”
瞧瞧那鬓角的白发,想来也一定为那个女人操碎了心
如今又强撑着什么呢?
她已经很少再见到这位曾经的同僚,圈子里有关于他的小道八卦在起初的五花八门,轰轰烈烈后也渐渐归于平静,就连陆之荷都以为他是死了才听不见一点的消息,所以她被叫过来的那一刻别提有多惊讶了
熟人相见,压根用不着什么寒暄客套,陆之荷本还想嘲笑他几句,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这几年,想必他一定很不好过
“就像你交往了多个男人依旧被骗一样吗?”傅云峤喝了口水,淡淡道,“我却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
睚眦必报的傅某人,每次都在他这里讨不了任何的巧,要不是…要不是他曾经帮过她,她才懒得管他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