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妄》陌上芊芊8

1、世界以惊吻我

　　　　月晕朦胧，白雪簇簇……
　　圣嘉国际中学图书馆门外的台阶上，正在看书的男孩儿及不时偷瞥他的女孩并列坐着。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男孩手中捧着的书是《余光中诗集》，女孩的眸光不偏不倚地扫到了这句话。
　　“嗯，嗯……”
　　她清了清嗓，将身子完全转向男孩儿那边，认真的说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喜欢月亮，虽然今天有雪，月亮它躲藏起来了，但，有一个似月亮般的男孩就坐在我面前，我……”
　　她倏地顿住了，脸颊悄悄爬上一抹樱桃红，良久，才压低声音续说道：
　　“我喜欢你！”
　　时间好像戛然而止，对面一片缄默。男孩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传来，而她仿佛也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男孩抬起头，与她痴愣的眼神对上，而不知又过了多久，台阶上只剩她一人，男孩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模糊，直至全然不见……
　　“女士们，先生们：
　　现在是2018年6月3日14时30分。从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至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MU576航班，将预定在20分钟后到达，地面的温度为25摄氏度，谢谢！”
　　安静的机舱内，降落提示音显得格外清晰。
　　趴在折叠桌板上午睡的安薏被惊醒后直起了身，眉头微微蹙着，时隔三年，她竟然再次梦见了那个人。
　　“真是服了，就差一点，他就快被我的失忆细胞消灭了！明明是见色起意，为何会念念不忘？”
　　她神情懊恼，吹了下垂落额头的碎发，呆呆地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云层。
　　随后，她从行李提取处的转盘上拎下了自己的箱子，伴着稀疏的人群，向二层出口走去。
　　到达时，她一眼便望见了那熟悉的侧颜。
　　“哥！两年没见，想我了没？”
　　她笑着问道，又环视了一周。
　　“爸妈呢？就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嗯，他们有事不太方便接你，哥送你回家。”
　　安霖的声音有点憔悴，嘴角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小珺暑假过后就该是初中生了吧？这是我从拉杜丽打包的马卡龙，她姑姑可是给她排了很长时间队才买到的！”
　　正说着，安薏把手里拎着的粉色礼品盒递给了安霖，侧头打量着他，心中喃喃道。
　　哥怎么了？对我态度怎么这么冷漠？
　　我也没招惹他呀？而且，两年没见，好像还变瘦了。
　　至车中，她坐在副座上，安霖一声不发，夏日的午后，洋溢于车厢内的寂静使人瑟瑟发抖。
　　直到汽车左拐右拐，进入了一条四周被老旧小区包围的路，她心中的猜疑才终于压抑不住，担忧的问道：
　　“哥，这不是回咱们旧家的路吗？没事来这干嘛？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安霖长叹了口气，眉头深锁着，迟疑了一瞬，将车停靠在路边，迎上上了她焦灼的目光，回答道：
　　“觅觅，哥只是怕告诉你，你接受不了。咱们家现在，算是破产了，家里的钱基本上都用在了偿还公司债务上，爸的心脏最近有点不舒服，妈陪她住院呢。”
　　他忽然顿住了，幽邃的双眸黯淡无光，继续说道：
　　“我，我离婚了，小珺跟了你嫂子。”
　　安薏心头一颤，忽觉得喘不上气来，通红的眸中闪烁着犹疑的光芒，哽咽着应道：
　　“所以全家人都在瞒着我对吗？送我去医院吧！我也是爸妈的孩子，不能所有事只让哥一个人担着。”
　　她的语气笃定而坚决，听闻此言，安霖放弃了劝说，还是掉头去了医院。
　　打开病房门后，安薏看见满脸愁容，正倚在床头柜旁的妈妈，以及在病床上熟睡的爸爸，唇不自觉的抿得死紧，而姚薇也看见了女儿，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半响也没有言语。
　　似断线般掉下来的泪珠，打破了这异常的寂然，姚薇起身，示意他向屋外走去。
　　“妈，什么时候的事，如果我不回国，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瞒着我？”
　　安薏强忍着泪，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眼神始终流连在对面的中年女人身上，那个记忆中向来镇定从容的妈妈，此时此刻，却显得挫败不堪，她的手有些冰凉，紧握着安薏，颤声说道：
　　“上月中旬。觅觅，我们确实不该对你隐瞒，但你身在法国，学校毕业季事情又多，告诉你除了白白让你担心以外，无济于事。”
　　“妈，你瞧瞧，都累瘦了。”
　　她边替她擦拭着淌下的泪，边恳切的述着。
　　“无论在哪里，我都是爸妈的女儿，有困难咱们一起努力克服！”
　　“公司因投资失败，资金链被生生割断了，股东们撤股的撤股，翻脸的翻脸，几日不到，连咱家的家底也全部搭进去了。”
　　姚薇的话止住了，只得无奈的又苦笑说道：
　　“静安的那套别墅，卖掉了。所幸老房子还在，我们前两天收拾好就搬进去住了。”
　　她几度张口，还是没忍住，继续说道：
　　“唉！只是，这事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爸曾经赏识过一个小伙子，甚至今年还升他做了副总。没想到，他贪心的很！跳槽去了百济，走时候还带上公司最新研制的一系列保健胶囊的专利证明书，畅通无阻的在那边升官发财，他为了给自己铲除后患，趁人之危，将你爸吿上了法庭。”
　　“妈，如果必须要打官司，咱们需要请一个专业的辩护人才行，哪怕贵，这钱咱们也得花，你们手里的钱要是不够，我可以……”
　　姚薇打断了她的话。
　　“觅觅，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你爸有老朋友是当律师的，在法律界很有名气，已经打好招呼了。半个多月后开庭，你要想跟来就跟来，你爸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坐了一路飞机累坏了吧？快回去休息，听妈的话！”
　　安薏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倾泻而出，一行行泪痕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分明，心好似在冰窖里翻滚，她抱住了母亲，在她的怀中无声的流着眼泪，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妈，女儿马上就25了，也该为家庭分担一些责任，等爸出院后，我就搬出去住，未来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迷茫，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刹那间离她远去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未来会如何，她无从得知，也无路可退。
　　没有人的生活会一直完美，纵然名字叫安薏也不会永远安逸，所以，从现在开始，满怀希望，勇敢接住命运安排的下一块巧克力，追求那个搁浅在幻想中的梦，才配得起坚强这两个字。请保持乐观，再努力一点！
　　她暗自下了决心，拳紧紧攥着，唇角上扬的弧度虽并不明显，但也足够苦涩，足够倔强。
　　安霖把她送到医院后不久就去新公司工作了，她拉着妈妈的手坐在病床边等父亲睡醒，与他们告别后便离开了医院。
　　北京时间19点整，夜幕降临，繁华的魔都灯火璀璨，对一个思乡的年轻人来说，比起浪漫的巴黎，还是家乡温馨可爱。
　　“不好意思，师傅，我突然有点事儿得回去一趟，您开走吧！”
　　安薏叫好了出租车，才意识到应该改掉这个“奢侈”的习惯，连忙和司机解释道。
　　从医院到家步行的话大概需要40分钟，正好很久没有欣赏过上海的夜景了。
　　心事重重的她开启了手机导航，不紧不慢的走在便道上。
　　“前方学校路段，请注意行人。”
　　导航提示音让她注意到了身旁的学校——圣嘉国际中学。
　　一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遐想与回忆的地方。
　　所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要不要，回去看看？
　　心中的疑问未经思索就化作为脚下的笃定。
　　熟悉的地方，有短暂而美好的16岁回忆，以及让她久久也难以忘怀的人……
　　“大叔，我是09级的学生，刚从外国留学回来，麻烦您让我进去一下！”
　　她礼貌的向门卫室的值班保安解释着。
　　“学生们现在正在上晚自习呢，老师们应该也都在，丫头快进去吧！”
　　保安满脸和蔼的回答道。
　　安薏心里很清楚，时隔九年，再次踏入校门，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叫秦月泽的男孩，虽然，脑海中他的样子已变得愈发模糊。
　　教学楼、餐厅、游泳馆、宿舍楼、体育馆……已经翻新的让她不大认识了。
　　图书馆外墙上与他一起用粉笔画的小人也完全褪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叠加其上的厚重漆皮。
　　月光还是那般脉脉含情，树影婆娑，映射在地面上，也在她的眸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就在这时，安薏忽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们二人分立在主楼两侧，大约相隔50米。
　　毕竟不及白日的光线，她看不真切那个人的脸，隐约中只觉似曾相识，她的鼻头微微发酸，刚想迈步一探究竟，那人却疾步离开了。
　　是你吗？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