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霄青——轮转》籁源

2、一

　　且不说神界如何备战，只来看看玄霄如今何处。

　　玄霄失了肉身，只余下精魄凝聚于剑身，自东海脱出以后，直接便经酆都城入了鬼界。

　　天狗噬日，恰也是鬼界力量最为薄弱之时，又因他现下与魂体无异，竟也让他轻松混入城中也未被察觉。

　　避开几处鬼兵，寻了一处僻静无‘鬼’的地方，羲和落地之时玄霄已能凝成一个淡淡的影子，依旧清冷傲物之姿，不同之处，眉间的朱砂记又换了形态，完全化作了一枚魔印。

　　昔日曾闻人言说舍身可成佛，而现下看来，他竟是舍身成了魔。

　　魔皆不灭，即便形体毁坏破灭，只要精魄尚在，皆可以自身修为重塑，以他之力，只怕不用多少时日就可以修回身躯。

　　玄霄盘膝坐下，放任逐渐充盈的法力散到四肢百骸，同时游走的还有思绪。

　　三百年前之事历历在目，入琼华，修双剑，网妖界，落得十九年冰封。而后因故人之子脱困，再是凭双剑网缚妖界，又落得囚禁东海三百年。

　　同一样事，倒是无论成败都成了他的过错；同一件事，结果无论成败皆是他的劫难。

　　凭何？

　　人皆道他心性成狂，心魔深重。

　　仙神言他人心成魔，罪孽深重。

　　也罢，既然两处不容，索性就如他等所愿，做个不折不扣的邪魔。

　　古怪的笑意爬上了玄霄清冷的面容，将之扭曲为癫狂，眉心魔印殷红似血，双眸中杀机凸显，隐隐绰绰的身躯又清晰了一些。

　　收功试过，现下即便不靠羲和也能自由行动，他便在周遭走动了一番，熟悉下环境。

　　行至一座石桥边，隐约听到有人低语，略微嘶哑的嗓音叫玄霄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却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好奇之下过去查看，起初只是看见个背影，那人披散着长发只在脑后随意的挽起一束，身着青灰色布衣，身材颀长。

　　玄霄欲移到侧面一睹此人真容，却先是听清了他口中的话。

　　[….嗯，野小子说，师兄心魔深重触怒上天，被囚禁在了东海…..]

　　玄霄惊诧，惊此人竟是云天青，而更觉诧异的却是他的嗓音。

　　昔日他在身后唤着师兄师兄，嗓音那般清亮，全然不似如今嘶涩暗哑。

　　玄霄记得云天青为夙玉驱寒染了寒毒，那嗓子或许便是因此坏了。

　　既然知道是云天青，玄霄便无意再往前，不知是不想见他还是害怕见到他的人也如嗓子一般破败了，转身便要离开。

　　[…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个三百年五百年不还是一样，即便是千年万年，我说了要等他，便会直等到他来为止。]

　　玄霄离开数步，还能听见桥头传来的声音，直直入了耳。

　　不免好笑，原来当年天河所言不虚，这云天青确实在鬼界等着他，为了当面说声对不起？

　　可自己很是讨厌他，这句对不起即使到了耳边，恐怕也不会收下。

　　[…我知道你不会劝我，时辰差不多，看来我们又要分离。前两世都太过短暂，这一世希望你可以幸福渡过，夙玉。]

　　玄霄蓦的回头，在云天青身旁却看不到他人踪影，再回想起自刚才以来也只听见云天青一人的声音，不由觉得古怪。

　　未及细想，有一队鬼兵巡来，玄霄将身形隐回羲和之上，撤去光华避进了乱石滩中。

　　那队鬼兵未见异常，一路慢慢走过，彼此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些闲话。

　　除那可怖的长相以外，也几乎与人无异。

　　玄霄默默扫过一眼，心道人死后入了鬼界皆会变成如此模样？

　　那云天青呢，经了百年也不知变作了何种样貌。

　　如此想来心里倒也有些不是滋味。

　　待鬼兵过了，玄霄从藏身之处隐出，下意识的往桥头扫过一眼，已然不见云天青的身影。

　　他也并不在意。

　　云天青于他，说少不过是一场师兄弟的缘分，而多，亦不过是让他变成今日模样的楔子。

　　想到留在鬼界还会有遇上云天青的可能，玄霄自然决定等力量全部恢复就立刻离开鬼界。

　　再度盘膝坐下运功，然总觉经脉不畅内息滞怠，堵在一处无法流动。

　　该是运功过度导致，玄霄知急功近利不得，休息几日大约会好，便找了处洞穴歇脚。

　　说来也怪，这洞穴里像是曾有鬼居住过，一切家居事物都打点的很好，床铺桌椅一应俱全，但所有的东西且桌面地面皆是极厚的一层灰，可见经年累月，也许都积累了上百载。

　　玄霄毫不在意，欣然住下。

　　鬼界没有明显的白天夜晚之分，白天约摸是两个时辰一遍的更鼓，到鸣钟之时便是夜晚。

　　玄霄休息了一夜，到白天头一遍更鼓便醒，一如以往的习惯。

　　睁了眼不过是满目的黑褐色，玄霄沉默半晌，从床榻上坐起。

　　运过气，经脉仍旧有些堵塞，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

　　他便无事可做，无端的有些烦躁起来。

　　默然的在洞穴里扫过一眼，除了家具这等死物就再无其他。

　　无人喊他大哥劝他放弃飞升，无人与他约定同看凤凰花，亦无人许他归期共赏星河。

　　劫后余生，这尘世也再无什么留恋，不是不留恋，而是留恋的人都已不在。

　　无处可回了，曾经的琼华派早已灰飞烟灭，眼神清冷的少女入了轮回不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这虚空之中，产生的不是欲望，而是寂寞了一世的寥落。

　　如今，这世上唯一与他有联系的，怕是只有那个讨厌的云天青了罢。

　　玄霄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实在觉得烦躁欲外出散散心，这时从洞外探进一颗脑袋来，四下望了望拨开洞口的藤蔓走进，与玄霄面对面站着。

　　是云天青。

　　未曾变得面目可憎，依旧是昔日琼华派中的俊秀模样。只面容与当时相比成熟了几分，眼神更为深邃了些。

　　玄霄下意识皱起眉头。他本想避开云天青，未料到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孽缘。

　　默默看着云天青，玄霄无话可讲，只想看他有什么要说的，但这云天青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自顾的走到洞穴深处环视，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

　　[这洞穴浑然天成，拿来修饰一番就可以住了。不知师兄什么时候才会来，还是先安顿下好了。]

　　云天青嘴里嘟囔着，在洞穴中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他这模样惹得玄霄更是烦躁，大吼道[云天青！你在搞什么鬼！]

　　云天青浑然不觉，还在洞中查看，走到床前点着那处道[此处放张床，师兄喜欢面朝南方。]又走到桌边点着那处喃喃自语[此处放桌椅]

　　玄霄当他搞鬼，迎上前去要抓他，那云天青恰巧转身朝玄霄走来，嘴里还在念叨。

　　玄霄扬手一抓，手感却是一片的虚空，连一阵风都没有抓住。

　　错愕中，云天青从他身体穿过，随后宛如一个幻影般，消失的无踪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