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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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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展眉一路默念着那句“死者已矣,生者长生”,回到双鸾殿的时候,远远望见永娘正在院子里忙活,趁她一个转身,看了看她的发髻,已不见了那簪子的踪影。
贺展眉心下思忖着,难道真的看错了?可是那簪子真是太有记忆点了……
贺展眉还在出神,陈巳来了双鸾殿,说是陛下请她去逢恩台。
她点了点头,心里正好挂着刚才答应冯昭仪的事,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办到,本来她也是要去找禹靖央的,于是对陈巳说道:“劳烦陈内侍跑一趟,我今儿个走了好多路,身上出汗了,换身衣服就去。”
陈巳闻言,先行回去复命。
贺展眉在内室衣柜前站着,一件件扒拉着里头的存货。
她自嫁到这里,还没买过衣服,也没让制衣局做过,这里的衣服都是禹靖央着人替她准备的。大多都华贵,颜色也艳丽,很衬她“夫人”这个身份。
这些衣服好看是好看,但那是真厚啊,现在是夏天了,刚才不过在宫城里溜了一圈,身上就汗涔涔的。
翻到最后,终于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了一件水绿色纱裙,轻薄素雅,布料摸着也很舒服。
决定了穿什么,贺展眉又洗了把脸,把一脸的大浓妆卸了,又抬手把头上的几个富贵钗环都摘了。
她今早去后宫“募捐”,得盛装彰显作为夫人的威仪,现在去见陛下,要那么威仪做什么。
不好让禹靖央等太久,贺展眉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朝逢恩台走。
平日里在贺展眉身边伺候的奴婢要么是来思,要么是永娘,来思现下不在这里,贺展眉又不大放心永娘,所以这次便没带人。
临出门前,双鸾殿一个小丫头羞羞怯怯叫住了贺展眉:“夫人,您就这样出门?”
贺展眉之前一直大红大绿,她以为这丫头是嫌她今日太素,于是解释:“陛下召我,不好让他久等。”
丫头想了想,小脸一红,继而了然点头称是。
双鸾殿距离逢恩台不远,一路上也就碰到三四个宫人,可这些宫人都看着她,一副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展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可她出门前反复照镜子确认过了,素是素了点,但没有什么失仪之处。
就这样自我怀疑着,贺展眉来了逢恩台,进到正厅里,发现白药师和来思也在,朝他们匆匆笑了笑,接着恭恭敬敬向禹靖央行了个礼:“拜见陛下。”
说完这四个字,贺展眉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禹靖央这次没让她起来。
她低着头,暗叫不好,禹靖央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很少在礼仪规矩上拿捏别人。除了她进宫第一日,被他误会觊觎后位,多跪了那三分钟之外,他从来没有因为她不遵礼仪罚过她。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瞥见禹靖央脸色不好,来思也在这……莫非来思已经把春熹宫的事告诉他了?这个来思……
猜到这一层,贺展眉一脸讨好抬头,这一抬头不要紧,禹靖央的脸比她刚进来时还黑。
她刚想开口解释,来思就来到了她身边,低声提醒她:“夫人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这下把贺展眉问懵了:“嗯?”
来思附耳说道:“您穿的,是增加床笫兴味的寝衣。”
贺展眉脑袋“轰”得就炸了,她知道这身衣服和平常的那些不大一样,颜色淡,也薄,稍有些清透,领口也更大一些,但这衣服说到底,哪哪也没露,她就以为是个普通夏装,没想到竟然是古代版情/趣/内/衣……
她又想起双鸾殿那个拦住她的丫头,还有一路上对她指指点点的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贺展眉“扑通”跪了下来,满脸涨红,几欲落泪,话都说不利索:“陛下我……外国人……不知道……太热了……”
禹靖央看她跪着瑟瑟发抖,低着头,顺着领口能看见她若隐若现的曲线,禹靖央是不贪女色,但不代表他不懂女色,看着她平直的锁骨,还有锁骨之下……禹靖央觉得自己的耳朵像要着火一般。他费力压了压心里的绮念,给来思使了个眼色,来思点点头,往逢恩台内室走去。
禹靖央又转头看了白了翁一眼,他此刻正憋着笑,哪也不看,专注喝着他手里的茶。
算你识相,禹靖央心道。
不多时,来思就拿了件轻薄披风,披在了贺展眉身上,这披风很大,几乎把贺展眉整个包起来,一看就是男人穿的。
贺展眉紧紧裹着披风,还是跪着,头也不敢抬。
又过半晌,禹靖央终于开口了,语气一如往常,和缓又不失威严:“回头让制衣局多给你做几件薄衣裳,觉得太热就让来思领些冰块回去。春熹宫用得的东西,你双鸾殿一样用得。”
“嗯。知道了。”贺展眉这才反应过来:“春熹宫……陛下知道春熹宫的事了?”
她还没走出惊惶,声音还颤着。
禹靖央本想好好给她讲讲道理,看她这样战战兢兢,也不想再吓唬她:“孤宣来思来此,本想问问你今日收获,谁知你为了这点钱财,竟用出这种手段。”
贺展眉又低了头:“陛下我知错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都答应人家了,不好失信于人。”
白了翁已经快要憋不住了,只好战术清了清嗓子,禹靖央瞥他一眼,白了翁立刻用眼神说道,我继续忍,我努力。
“你要如何?”禹靖央问道。
贺展眉鼓起勇气抬头,好言劝说道:“陛下,事急从权嘛……而且吃顿饭聊个天儿而已,很简单的。冯昭仪又那么漂亮,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在容貌上能匹配陛下,您不算吃亏,再说了陛下成日忙于政务,偶尔也得来后宫调节调节,劳逸结合嘛对不对……”
贺展眉又哭想了,因为她发现,她每说一句,禹靖央的脸就更黑一层。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信念感,把最后想说的说完:“而且冯昭仪身份尊贵,为人桀骜,我位份忝居其上,要是这次失信于她,以后恐怕都拿她没有办法了,这样下去后宫容易生乱,我不想陛下因为后宫的事操心……”
又是沉默。
贺展眉已经忍不住偷偷掉眼泪了,禹靖央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爱说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也行啊。
“起来吧。”禹靖央终于开口了:“陈巳,去请冯昭仪过来,命小厨房备膳。”
贺展眉刚要叩首谢恩,又听禹靖央说道:“孤也许久没同了翁一起用膳了,他喜欢菜心烧虾球,让厨房准备一下,夫人喜欢东坡肉,也让厨房备上。”
贺展眉原地愣住,怎么还有白药师和我呢?让你约会,没让你聚餐。
看她发愣,禹靖央没好气说一句:“还没跪够吗?”
“哦……”贺展眉站起来,知道这顿饭铁定要同冯昭仪一起吃了,于是求禹靖央:“陛下,我……我回去换件衣裳,这样……不大成体统。”
禹靖央打量她,心想你还知道什么是体统,然后不明意味笑了笑:“就这样吧,不用换,挺好。”
“陛下!”贺展眉疾呼,要是冯昭仪看她穿着这身寝衣呆在陛下的逢恩台,回头还不把宫斗那些招数都给自己用上。
禹靖央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来思,回去给夫人取件衣裳过来。”
“是。”来思笑盈盈地应着。
陈巳还来思都领了差事,殿里也就只剩下禹靖央、贺展眉和白了翁。
白了翁不再忍着,打趣贺展眉:“小冤孽,你可真有本事,上次老禹这幅样子,还是他和慕容槐序下棋,那小子偷了他四个子儿。”
“慕容槐序是谁?”
刚问出口,贺展眉就寻思她一个后妃问这问那是不是不大好,悄悄看了禹靖央一眼,他还是面无表情,喝着他的茶。贺展眉很是无奈,陛下可真是爱喝茶啊,每回她看他,他十有八九是在喝茶。
白了翁也看了禹靖央一眼,见他没有不让自己说话的意思,便开了话匣子:“是老禹和我的发小,也是个奇男子。玉树临风,武艺高强,但是不务正业,酷爱喝酒唱歌。”
“喜欢音律,也没什么不好。”贺展眉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关键是,他十分喜欢和青楼女子一起喝酒唱歌。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名声都坏了。”白了翁装作一副遗憾不已的样子。
贺展眉却不以为然:“青楼女子未必是坏人吧。谁家姑娘活得好好的,愿意流落章台呢?再说了,古语有云,英雄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青楼女子只是身份,不是本性。”
这话倒是让白了翁收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眼睛里流露出对贺展眉的欣赏,本以为她只是在医道上有些稀奇本事,今日看来,还是看低她了。
“有机会让你见一见槐序,你们二人,倒是知音,他必定很喜欢你。”白了翁说道。
白了翁口中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两个有着相似觉悟之人的相互认可,所以他没觉得他说这话有什么不妥,可是禹靖此时正冷冷盯着他。
禹靖央:他敢!
白了翁觉得好笑,禹靖央啊禹靖央,你孤家寡人了三十年,这回铁树想要开花,未免太着急了些,似是调戏,白了翁用眼神回道:那小子什么不敢?
逢恩台的三人就这么闲聊着,春熹宫那位冯昭仪可是开心得很。
对镜梳妆,她一边开心,一边又有些不服,对旁边婢女说道:“没想到,那庆国的丫头,还真能说动陛下。”
婢女是冯昭仪的陪嫁,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昭仪放心,奴婢打听过,夫人虽是侯府之女,但规矩学得不大好,同后宫这些娘娘不太一样,估计陛下觉得她新鲜。可论美貌、才学、出身,她哪里是您的对手。新鲜劲儿过了,您还是咱们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铜镜里透出冯昭仪倾国倾城的容颜,她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同她往日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是真正的属于一国公主的骄傲与高贵。
她轻扫蛾眉:“本宫从未想过,这后宫里,能有别人同本宫相比。陛下要的,只有本宫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