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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烟雨江南(四) ...

  •   三天后,宣和王的军队安营扎寨。
      商鵺在军长内看着沙盘,思考着排兵布阵的事。
      房雷摇着他的扇子大步大摇的走了进来,“王爷,京城来信了。”
      他抬头看他,“是老二的?”
      一直以来,他口中的老二就是贺玉轩,老三是房雷。其实房雷要比贺玉轩年长几岁,却偏偏成了老三,不为别的,商鵺那么叫纯粹是按照两人各自在家中的排行。
      “是他没错,可我以为你会猜是玉姑娘写的。”
      商鵺低眉敛目,“她不会。”
      拆开信封,看到的消息没有让他吃惊,或许是他早就料到的。信是贺玉轩写的,他说玉飞舞在他离京后不久也走了,他已经命人秘密跟踪。有必要的话,只需商鵺一句话,他的人就会把玉飞舞抓回来。他贺玉轩不介意为他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把自己的师父囚禁在宣和王府,等王府的主人回来。
      商鵺笑了笑,虽然玉飞舞的功夫可能比不上贺玉轩。但是论起耍阴招,估计他要吃她的亏。贺玉轩是玉飞舞的弟子,但他们之间没多少师徒感情,他也敌不过她最拿手的下毒。
      房雷在边上也看到信上的内容,他问:“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难得他以为可以问商鵺讨上一杯喜酒喝,现在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不然,我能怎样?”
      房雷给他出馊主意,“把她抓回来,她不肯就困住,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了。”
      “好主意。”商鵺微微一笑,拿他开玩笑,“她要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我想你今后就不得安生了。”
      “我可不怕她。”小丫头一个,他一只手就能牵制住她,有什么好怕。
      “他曾经和我提过,她最讨厌毁人清白的男人,她想要研制一种药,好叫那些混蛋从此不能人道。”他说得云清风淡。
      房雷痛心疾首,“你我多年兄弟情,你居然忍心看我无后。”
      商鵺不会对她做出格的事,她也不会伤害他。唯一能被他迁怒的人,自然是他这个出主意的人。好在这只是玩笑,永远不会成真。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看着她离你而去?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贺玉书知道事情真相,我看你就该头疼了。”这种事不会蛮太久,迟早有一天贺玉书会知道。
      “不会,琬琬不喜欢他。”她和贺玉书接触时间很长,如果喜欢还会有他的立足之地吗?他又非常有自信地说,“在这点上,老二比你高明。”
      房雷不乐意,“从来都是我比他聪明。”
      “老二是贺玉书的弟弟。”
      房雷点头,“没错,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商鵺笑了。
      房雷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居然能在商鵺脸上看到那种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笑容。只听他阴险地笑道:“很不巧,前些日子,他拜琬琬为师,成了她徒弟。”
      房雷傻眼了。阴险啊阴险啊,没先到贺玉轩居然使阴招。按照辈分来说,贺玉书该叫商鵺一声表舅。按照血缘来说,贺玉轩和商鵺没有关系,但他偏偏是贺玉书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商鵺的晚辈。现在,贺玉轩成了玉飞舞的徒弟,那么她和贺玉书永远也没有可能。
      他“啧啧”摇头,真是相当狠毒的一招,做弟弟的居然这样挖哥哥墙角。
      商鵺又说:“这段时间我要行军打仗的确是顾不上她,让她自己去游山玩水也很好。两年之后我会娶她,到时候她就不能随便乱跑了。”
      房雷摇着扇子,“你倒是很有自信,就怕希望落空。”
      商鵺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不是他有自信,而是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让自己自由了,才能不受阻碍地找她,她要怨自己也无妨,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求她原谅。

      两年以后,江南水乡。
      深秋的冷风,瑟瑟地吹着。
      玉飞舞坚持开着窗,伏案写着药方。
      她看着楼下有乌篷船缓缓而过,不远处的楼阁里有书生朗朗吟诵诗词。逍遥悠闲的日子,让她觉得非常惬意。
      两年前她因无法忍受商鵺的话,待他走后自己也收拾了包袱走人。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非常窝囊地回苍牙上,就连曾经答应师兄的事也没找到,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了另一本名册怎么样了。
      待在山里几个月,无聊的时候弄徒为乐,她也重新由师父教导医术。就那样过了好些日子,师娘曾找她谈话,说她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她不是缩头乌龟,一辈子在山上不出去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离开苍崖山。不过,她没有去京城,也没有去找他。而是兜兜转转,四处游山玩水。她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随处走走。
      一年前,她来到江南,遇上一个人,后来就暂时定居在这里。
      她在这里开了一家药店,为乡亲看看病,大家也都会称她一声“玉大夫”。
      她这个玉大夫不忙,很空闲。这是她希望的,她是大夫,不希望很多人找她,那能证明大家都还很健康。
      刚送走一位病患,看看时间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她懊恼的发现,她没有给自己准备饭菜。从抽屉里取了些银两,准备去街角的面馆吃碗面。
      人都还没有从位子上坐起,她就味道一股淡淡的菜香。
      她抬头望去,是梁宛如给她送来了一些饭菜。
      她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还问:“怎么今天想我给我送饭菜了?”
      梁宛如带来双人份的饭菜,她也跟着一起吃,“阿杭去谈生意了,我想你每次看诊都不记得准备吃的,就带些饭菜和你一起吃。”
      玉飞舞来江南第一个遇上的就是梁宛如。
      那是她已经嫁给了阿杭,夫妻两个一同经营绸缎庄,日子到还算安稳。
      当时下着暴雨,她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遇上阿杭。那是在一家药铺门口,阿杭敲着门板要找大夫,说是自己夫人快生了。接生这种事应该要找稳婆,但是他却来找大夫,后来她才知道原先约定好的一个稳婆当时被一家有钱人家找去接生,碰巧两人同时分娩,梁宛如就受苦了。
      大夫看着暴雨如注,也就不肯出诊。
      玉飞舞恰巧就住宿在对门的客栈里,看到这个情景,她又不能不救,这才撑伞去帮他。
      等见了面,她才知道,自己要帮忙接生的竟然是梁宛如。
      这个世界,可真小。
      后来怎么了?后来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在梁宛如的劝说下,她暂时留在这里,并由他夫妻二人帮忙开了这家药铺,为的就是给穷苦人家看病。
      她原来该是和梁宛如水火不容的,偏偏梁宛如感念她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硬是拉着她结义金兰,从此她玉飞舞多了一个姐姐。
      这一年来,她时常给病患诊治的时候,忘记这个忘记哪个,都是梁宛如打理好的。
      说起来,有一个姐姐的感觉真不错。
      “琬琬,听说城南茶楼有一个说书人,说的书精彩绝伦,我看你今日没精打采,要不要去解解闷?”说着,梁宛如给她夹了一块肉。
      既然结义金兰,那么两人必定是推心置腹了,几乎没有什么秘密。玉飞舞的乳名,自然也告诉了她。
      她低头吃着肉,说:“我对说书的没兴趣。”
      梁宛如笑着:“我想去,你就当是陪我吧。”
      玉飞舞想了想,反正一个月前自己的师妹来看她,她顺道拉着师妹一起在这里给人看病。没有自己,还有师妹在药铺,不怕有人来找不到大夫。
      “你家师妹呢?”梁宛如问。
      “去山里采药了,大概再过半个时辰能回来。”
      “好,我们等她回来再去。”梁宛如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其实想叫她去,却怕……”
      因为两年前的事,玉飞舞的师妹对梁宛如没有什么好感,平时能不见就不见,她自然也不会和她去听说书。
      玉飞舞宽慰她,“不用在意,她不过是为我鸣不平,时间久了就没事了。”
      只是……
      让玉飞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说书人她认得。
      当时她差点冲到他面前,对他吼一句,“你居然没死!”
      梁宛如也知道她的事,让她冷静下来。她能冷静吗?不能?
      这两年来,她刻意没有去打探他的下落。却从柯湛口中知道他的事,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事。
      柯湛拿他的事当说书的内容,他说先帝驾崩后,太子即位,可是这当口宣和王率兵谋反。
      谋反?
      玉飞舞觉得像是一个笑话,天下谁都会谋反,但是她就不相信商鵺会谋反。
      后来柯湛将谋反一事说得惊心动魄,堂下的看官各个谩骂着他,似乎他已经是千夫所指,祸国殃民的奸佞之徒。最终新帝深谋远虑,在一般死士和忠臣的帮助下,铲除宣和王这个联合他国祸乱夏国的罪人。
      宣和王的下场是什么?据说是被终身监禁在天牢;据说被赐了毒酒;据说在动乱中死在了新帝手中;又有说他看阴谋败露自刎以谢天下。
      不管说法怎么样,有一定是可以肯定。宣和王被削去宗籍,再也不算是商氏子孙。
      玉飞舞刚起身,就被梁宛如拉住。她说:“琬琬,你冷静点。都是谣传,没有亲眼都做不得数。”
      她和商鵺之间的事,梁宛如都知道,她当然也能理解此刻玉飞舞的心情。
      玉飞舞听了她的话,安抚自己混乱的心绪。等茶楼的人都走了,她才悄悄走到柯湛面前。
      柯湛很意外能在见到她,“好久不见。”
      他没有像玉飞舞一样惊叹对方居然没溺死在河里,那时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被几名渔夫所救,在小渔村养好伤后回到京城,听到的就是皇帝下旨赐婚一事。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当初自己要追杀的人也没死。这两年不是他自己不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是原来的雇主取消生意,他的楼主也下达了命令不许再伤玉飞舞。
      “我只问你……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如果知道有今天这种事情,当初她就不会一气之下离开宣和王府。这样至少可以知道他的安危,不用这般胡乱猜想。
      柯湛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方才我说了许多,你要问我哪句?”
      玉飞舞没有闲情逸致与他瞎扯,“关于商鵺的事。”
      “哦~”柯湛了然地点头,“说书嘛,总是要添油加醋一番才精彩。”
      玉飞舞觉得自己居然有种放心的感觉,几乎是要欢呼雀跃,原来并不全是真的。身边的梁宛如看出柯湛在吊她胃口,开口帮她,“你可以不说,我们未必要通过你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你要在这里继续说书也可以,只是最近陈员外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陈员外家的女儿美则美矣,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这样的姑娘到现在也没有人上门提起,说起来也是大家说他们一家都是疯子。是的疯子,不难理解,各种非人做的事,他们都会干。
      玉飞舞似乎明白点什么,柯湛也懂,“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要那么想也可以。”
      “就凭你们也能奈何得了我?”他不是两年的那个人,功夫早已登峰造极,对付两个小姑娘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玉飞舞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我身上有很多药,让人浑身乏力的有,让人精神亢奋的也有。”
      “先用迷药把他迷晕了,打包送去陈府,然后再换药。”梁宛如难得又在算计别人。
      柯湛皱眉,看着玉飞舞,“好好的姑娘家随身带这种药?”
      玉飞舞解释,“正巧带了,是要给知县……”
      后面的话她不说了,这等于变相告诉人家,知县需要这种药。
      柯湛坐下给自己和她们都倒了一杯茶,“我没说我不说,你们那么着急做什么。”
      梁宛如看了玉飞舞,那种想打人偏偏又隐忍的样子实在是作孽。
      柯湛又说:“事情的具体过程我不好说,但是我能告诉你虽然商鵺被削去宗籍,但没死,贬为庶民,宣和王府也给封了。”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说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种大事怎么肯能只是贬为庶民,就连自己因容貌与先太子妃相似,就遭到太子的追杀。那么他认为这样一个觊觎自己皇位,是自己最强大的对手,怎么会不杀他?
      “他在哪里?”她问。
      柯湛摇头,“不知道,没人知道。”
      玉飞舞“嚯“地站起来,连忙赶回药铺收拾细软,她要去找商鵺。

      又是一年上元花灯节。
      还记得两年前她来这里的时候,她在路边捡到一盏花灯,这一次她打算好好融入其中,特地向商贩买了一盏。
      可惜天空不作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月老庙附近又没有人影了。
      她在月老庙内躲雪,想起之前的事,不由会心一笑。
      从怀里拿出荷包,里面是当年她求的签,签文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时她不懂签的意思,现在却可以只字不差的解释一遍,她低低说:“春令之鸟儿啭枝头。在於河之洲。一群由冬天醒来之鸠儿歌唱。其婉转歌声。如一少女之求偶之声。此景者。世人之常。男之大当婚。女之长当嫁。君子求之者多。一位淑女终得以淑配。良人得良缘。一路光辉。永远和谐。白头偕老。”
      良久她又重复了一遍:“白头偕老。”
      看上去多么美好的词句,那个能和她共赴白头的人在哪里?
      她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回到京城的时候突然想起他和自己在雪中相遇,想起他提过自己父母相遇的场景。她在想像商鵺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那个时候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房中意的媳妇儿,那就是有另一个层意思。
      她想,会不会他每年都来。因为这里是他父母初次相识的地方。
      于是,她也来了,只盼望可能见到他。
      可是,这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自己还有谁。
      她向外踏出一步,当时是站在这里吧,雪落了她满身,却有商鵺为她撑伞。是了,那把伞她离开的时候特地让降云从贺府里拿出来,原来说是要还给他的,后来不舍得就一直放在身边。她撑开那把伞,小心保护着不让花灯被雪打湿。
      漫天飞舞的雪景,和当时一摸一样,可是看雪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微微叹气,不管怎么样她都会等到天亮。
      “琬琬倒是很喜欢逛花灯会,可惜今年又下雪,凑不了热闹。”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子,看到他站在屋檐下。身姿挺拔,依旧穿着黑色的衣裳,昏黄的烛光柔和了天地间的寒气。他微微一笑,散去了她仅存在心里的怨怼。
      当年是他为她撑伞的,如今换她来。
      两人置身在伞下,商鵺看着她手里的花灯,“琬琬希望谁为你点亮花灯。”
      她坦言,“除了你,没有别人。”
      商鵺笑道:“你那么年轻,我今年二十七,很老了。”
      玉飞舞也说:“不年轻了,二十一岁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怕她冷,他退下外衣给她披上,“可惜我没了权势,你也当不了王妃。”
      “那你会让我饿死吗?”
      他摇头,“我的家底足够养活你。”
      “那我就不介意了。”她一直看着他,两年不见了,现在怎么也看不够,“实在不行你随我回山上,只是日子会很清苦。”
      “种菜养鸡养鸭吗?”这种日子他有些怀念。
      “也可以,我给人看病,你帮我熬药。”
      商鵺道:“妇唱夫随吗?”
      “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陪你?”反正只要在一起,都好。
      他们相视一笑,她手中的花灯被他点亮,微亮的烛火中寒风中摇曳生姿。
      她挽着他的手臂,“我在江南开了一家药铺,当起了大夫……”
      纷飞的雪中,他们手挽着手向前走去,一如两年前,他们共执一把伞。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他们靠得很近,很亲密。
      玉飞舞向他述说两年来的一切,好像她们分开两年,她急着让她知道自己的事,来弥补两年的空缺。他笑呵呵地听着,等她说完就要换他了。
      雪越下越大,他们的身影也在雪幕中消失不见,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淡淡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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