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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雪中送伞(五) ...

  •   他们沿着东大街往前走,再过四条街就是贺府所在的双福大街。
      玉飞舞觉得话题颇为凝重,他难过,她也不自在。正好看见自己手上还提着花灯,花灯表面那纸早被雪浸湿,她笑说:“原来我还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那么好运,能有人给我把花灯点上,看样子我是不得月老青睐,没人来理睬我。”
      “你一个人待在月老庙里,硬是错过了机会,还怪月老?”
      玉飞舞大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待在月老庙里。”
      “正好看见,”商鵺看着她手上的花灯,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呵呵,求了这么支好签,又怎能怪月老不帮你。”
      玉飞舞发窘:“别和我说,你也正好看见了。”
      “如果是呢?”
      她小声嘟囔:“王爷的运气可真好。”
      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花灯,独自说道:“二十多年前,父皇微服私访,那天恰巧也是上元花灯会。母妃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女子,他们邂逅在九曲桥头,字画摊前。因一副对子,父皇中意母妃,母妃对父皇也是一见倾心。随后,父皇点亮了母妃手里的花灯,带她回了宫。可好景不长,恩爱荣宠不过一年,一年后只是又见新人笑。”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皇帝的宠爱转瞬即逝,而后面对的是宫中妃子们的勾心斗角,争宠夺势。没有子嗣的嫔妃希望一举得男,有了子嗣的又开始觊觎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总之,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王爷每年都来?”见他点头,玉飞舞开着玩笑,意在缓解压抑的气氛,“可有遇到心心仪的姑娘?嗯~能文能武的。”
      商鵺说:“遇上了,可惜是一个能武不善文的姑娘。”
      知道他在说自己,玉飞舞低下头:“王爷,玩笑开不得。”
      “媳妇儿啊,你以为本王是在开玩笑?本王见你花灯已湿,点不亮了。否则,该是本王担心,媳妇儿会吹灭了花灯。”他说话时是看着玉飞舞的,声音轻柔含着笑意,恍惚间真让人以为是在和情人低语。
      玉飞舞扯动嘴角,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平白无故信以为真。若真中意她,想要点亮她的花灯,早在月老庙的时候就点了,哪里还用现在说。有些玩笑开开,无伤大雅,有些就叫人难过了。
      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为一个玩笑难过,她玉飞舞真是吃撑了。
      商鵺又说:“这样吧,明年,明年这个时候,媳妇儿再带一盏花灯。那个时候可千万要护好了,如果再湿了,本王会很伤心的呀。”
      “如果我在这一年内嫁人了呢?”
      “嫁人?媳妇儿想嫁给谁?你师兄,还是……贺玉书?”他摇头,长叹一口气,“媳妇儿啊,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可千万不能动不该有的心思啊。”
      “……”难道没他同意,她就不能嫁人了,啧啧,他又不会娶她,“我与王爷似乎还没到那份上。”
      商鵺看着她,说:“媳妇儿啊,你似乎忘记曾经说过,要对本王负责。”
      “咦?”玉飞舞长大嘴,“我几时说过。”
      商鵺说:“四年前,苍牙山,溪水洞。”
      “哦~”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什么!是你?”
      “是本王。”

      四年了呀,四年说不长也长,说短也不短。四年间,她几乎快要忘记了,如果不是看到左臂那道丑陋的伤痕,她几乎忘记自己差点见了阎王。
      四年前的初春,她上山采药。
      悬崖峭壁上总能找到些稀罕的草药,她不顾师父忠告,贸然去了。老实说,这种表面一套背地又一套的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除了师兄曲千夜没有人知道,那天她和曲千夜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沿路采摘了不少有用的草药,但是从听师父那里听到的一种长得像枯藤一样的,还未看见。她打算去另一个山头看看,或许会有发现。
      绕过一个山头天色发暗,看样子要下雨了。山里一旦下雨,路就不好走,她决定先找一个山洞避一避,等雨过了再做打算。
      好在她比较熟悉这个山头,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找到一个山洞。
      山洞的名字叫溪水洞,是她和师妹给取的,为了告诉以后来这里的人,她和师妹特地在洞门前立了一块碑,给山洞取名叫:溪水洞。
      立碑取名本来是没有什么,可偏偏两人年少无知,非要加上自己的名字,活像是一块墓碑。
      山洞会取名叫溪水洞,不是她们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文采,给取个好听的名字,纯粹是因为山洞里有一口潭子,有水沿着洞壁流下,溶入水潭中。潭中有鱼,鱼像是没长眼睛一样。潭水深处有一个黑洞,可惜有进无出,师妹说那是和外界相通的,鱼是从那洞里游过来的。所以说,这潭子是一个活潭。
      她和师妹都不爱读书,给潭子取名想了好半天。后来才决定叫溪水洞,因为有潭水。可明明是口潭子,为什么偏偏要叫溪水洞呢,总不能叫潭子洞吧,这个不好听。
      虽然山洞里有口潭子,却不觉得潮湿。
      由于她和师妹总来这里,也在山洞里备上不少柴火,她听师兄的话,带上了干粮。
      升了一堆火,打算填填肚子。
      可是……
      她听到一声低低的□□,痛苦而压抑。
      前两天她听山下的大婶提起,最近樵夫上山砍柴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让她上山采药的时候要小心,还特别叮嘱她可以去庙里求个符。
      玉飞舞虽是在山里长大,可也经不起吓啊。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其实胆子大不大哪里去。
      这时,又传来一声□□。
      她头皮发麻,背脊发冷。她看了看洞外瓢泼大雨,再看着没因火堆亮多少的山洞。心想:现在冲回去,会不会生病?而且地上泥泞得很,脚踩上去很恶心的啊。
      还在犹豫的时候,又听到了。这次她没害怕,她越听越不对劲,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入眼所见的是一个黑漆漆模糊的影子,他勉强用洞壁做着支持,背靠在上面,慢慢向前走。
      看他的样子,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玉飞舞的师父总被人说是见死不救,冷酷无情,其实师父的医术高明,但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救人。她玉飞舞就不同了,小时候和师妹听庙里的老和尚唠叨,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就觉得不管怎么样,人病了或是伤了,就该救。
      后来她才知道,那和尚对她不停地唠叨,是希望她们师姐妹,长大后给村子里的人看病。
      心里虽然不痛快,可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走到那人面前,伸手去扶他。没想,他身体一歪就倒在她身上,把她死死地压在身下。
      玉飞舞那个时候才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力气大不到那里。她吃力地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又用尽力气把他拖到火堆旁。是的,是用拖,就是拉着他的两条腿给拖过去。
      年少无知缺考虑,玉飞舞没想到他身上的伤那么重,拖了一段路,那是伤上加伤。
      坏了,她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停地说:“你别死啊,要撑住。”
      玉飞舞随身携带的包里有各种药粉,加上刚采来的草药,应该可以拖一会儿吧。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带回去给师父治。
      当她把他的衣服都脱了的时候,吃惊的发现他身上零星交错着深浅不一的伤痕,有陈年旧伤,也有新填上的。它们有深有浅,有长有短,可不管怎么样,看在眼里终归是很可怕的。
      知道他昏迷不会做出什么反应,她说:“你放心,我会好好负责把你的伤口处理好。待会儿上药,会有些疼,要忍住啊。”
      她没想过,像他这样身上到处都是伤的人,哪里还会怕这点疼痛。
      她用潭水给他清洗了伤口,再上了一些药,然后把自己的衣裳撕成了布条被他裹上。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委实有些难看,于是她就披上他的衣裳。
      等雨停的那段时间,玉飞舞一个劲地和她说话,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也很意外觉得自己原来也是一个话唠。
      雨停后,她不敢再拖,就改为背。背着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对还只有十四岁的玉飞舞来说,颇为吃力。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只祈求快些到家。
      把他交给师父,玉飞舞被罚跪祖师牌位了。理由很简单,她用错了药,险些害得他伤势加重。药这种东西,能救人,亦能害人。她的师父不轻易救人,但觉不允许弟子无端伤害他人性命。
      跪在祖师牌位前,玉飞舞困惑不解,就算她医术再不济,也不至于分不清楚药吧。后来才知道,她的师妹没事研制药物,呈色气味,都和刀伤药像级了。她那时又因他被自己弄的伤口裂开,慌张之下没细细分辨,才造了这罪过。
      师父这样惩罚她算是轻了,她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总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听师娘说,他的伤势很重,她就想上山去找一味草药,那是家里暂时没有的,他又急需的。那草药长在险峻的山壁上,很难采摘。
      玉飞舞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出发的,可惜自己时运不佳,采到草药的同时也失足摔落山涧。没死成,断了几根骨头,尤其以左臂最重。
      她躺在山涧里动弹不得,天空又下雨了,冰凉凉地雨水打在她身上,让她连发抖都做不到,觉得体温逐渐流失,她很冷,似乎是快死了。
      要死了呀,算了,她害了人家,用命抵偿,虽然不划算,她也只好认了。
      意识逐渐模糊,她睁大眼睛想最后再看看这个世界,现在不看,将来就没机会了。隐约听到师兄的呼唤,可能是幻觉吧,让她临死前还能听到师兄的声音,可惜没有听到师父、师娘、追风、逐日还有师妹的,有些遗憾,但也满足了。
      眼睛睁不开,就闭上了。再睁开的时候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没死,师兄救了她。师兄说,找到她的时候去了半条命,可手上还死死拽着草药。师父不眠不休照顾了她好久,才确定她脱离了危险。
      浑身都疼,还是不能动,师兄还和她说,她断了的胳膊,师父想尽了办法,只能保住,让它废不了,但不能保证等伤好后,还能像以前一样。
      玉飞舞看开了,不做残废就很好,她不再奢求什么。
      后来,她的手臂保住了,也依旧和以前一样,师父的医术就是高超,可惜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用再多的药也不能毫无痕迹的抹去。
      算了,只要还能灵活的做事,只要将来的夫婿不介意,她也无所谓了。
      等伤好后,她想去看看那个人,却被告知他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走了。那个时候,她还时常陷入昏迷,偶尔发着高烧。

      “媳妇儿,可都想起了?”商鵺低着头问。
      玉飞舞点头。
      商鵺说:“媳妇儿呀,再见面的时候,你没认出本王,叫本王好生失望。”
      玉飞舞替自己狡辩:“那个时候你一脸的污血,我又没看清你的长相,不能怪我没认出来。倒是你,你第一次见我就认出了?你都昏迷着,怎么认的?”
      “声音啊,”他煞有其事道,“我虽然睁不开眼,可没昏过去。你聒噪了多久,我就遭了多久的罪,想要忘记也忘不了,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了。”
      狐裘下,玉飞舞无措地绞着衣袖,却听他又说:“媳妇儿,你说你要对本王负责的。”
      “你能不能不要断章取义,我说的是负责医好你的伤。”不要说那么有歧义的话嘛。
      商鵺眨了眨眼,说:“最后医治好本王的人,似乎不是媳妇儿。”
      “我……”的确不是她,这个算不算食言?
      “所以啊,一半一半,媳妇儿到现在还是该为本王负责。”
      玉飞舞红着脸:“好啊,等哪天你快死的时候,我再负责,这回肯定能医好。”
      商鵺摸着下巴不敢相信:“本王只知道媳妇儿会用毒,医人这种事啊,不会把本王给医死吧?”
      “大不了我把我的命赔给你,你赚了。”她的命很金贵很金贵的。
      商鵺哈哈大笑:“媳妇儿是想和本王同生共死啊,委实叫本王感动。”
      “……”为什么她的话,到他那里都变了样子呢?
      哎……说多错多,大不了不说了。
      他们慢慢走着,离贺府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似乎等了很久。那人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王爷,刚才……”
      他想要和商鵺说些什么,商鵺却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让他不必多言。他在面对部下的时候,没了刚才轻松愉快,平易近人的神情。收敛了所有愉悦的神情,那双狭长的双眸,又是慑人的目光,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商鵺转而看向玉飞舞,颇为遗憾地说:“本王还有事要办,媳妇儿就先回去。记住,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万事要小心。”
      说完,执起她的手,将伞柄交给她:“雪大,别让自己冻着。”
      玉飞舞愣愣地看着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商鵺问。
      玉飞舞摇头,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那种事他不应该知道。她说:“伞给了我,那你呢?”
      商鵺从不在意这些:“你需要伞。”
      她默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可知,他的举动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雪中送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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