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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被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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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意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着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此时的轿车正高速行驶在马路上,外边是成片的山林,秋色斑斑。
他瘫倒在后座上,想动却浑身无力,脑袋里混沌一片,想不出个前后上下来。
坐在副驾的人从倒后镜瞥见他醒来,不由得笑道:“这小少爷可以啊,还以为还要晕一段时间呢,没想到半个小时就醒了。”
驾驶位上的人沉声回道:“幸亏药力强,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
A市郊外南蕖山下,这一片连绵山丘几十里,深深浅浅,郁郁葱葱,藏着 A市最显赫富贵人家的宅子。
杜家就在山脚下的其中一处,依山傍水,古色古香的宅子,庭院长廊水榭,假山小池流水,相映成趣。
那辆黑色轿车在这所宅子前停下,车上的人下来将他扶了出来。然后一路带着他走进这座奢华得吓人的宅子。
“我……外婆呢?”谢知意艰难地出声。
“您别担心,老太太好好地待在酒店里呢,我们的人不会为难她的。”
谢知意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行人将他带进了宅里一处客厅似的地方,只见古色古香的皮囊里是金碧辉煌的内在,华丽璀璨的巨大水晶吊灯几乎占了整片天花板,下方则是坐落在大厅中央的紫檀木家具,显得庄重大气。
一个老太太坐在其中,眉眼端庄肃丽,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个精致的发髻。此时的她手端一茶盏,似乎正在专心品味着这茶香。
谢知意听到身边的人叫她“太太”。
他怔怔然地看着眼前妆容精致面色红润的老太太,心里越发惶恐不安。
他一开始不懂为什么杜老太太谎称病重就为了骗他回来,这么大费周章的。
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杜老太太一阵端详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意,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
“我……不要!”开什么玩笑,谢知意下意识地想逃,然而哪有这么容易,单凭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就没有一丝可能。而且杜家老太太造了这个局,自然万事准备妥当。
谢知意被保镖半扶半压着,只能干瞪着眼,竭力地用喉咙里蹦字:“我……要……回去!我……要见……我外婆!”
“这里就是你的家,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呢。”杜家老太太一脸慈祥地端详着他,口气却出奇地浅淡,“我杜家的儿女,根都在这里。”
她又说:“我见过你妈妈的照片,你的眼睛长得和她实在太像了。而你的嘴巴却像你的爸爸,希望你别和你爸爸一样……都是那么的薄情寡义。”
偌大古老的奢华大宅,笼罩在死一般的静谧中。
年年岁岁月月,仿佛能把人的灵魂也一并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
谢知意整整一个国庆假都没能走出杜家的大门。假期结束那天,他站在他的房间窗前,看见下面庭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吩咐来来往往的佣人收拾东西。
然后一个少女走出来,黑色的长发泼墨似的,在阳光底下铺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她穿着定制的高中校服,百褶裙在微风中摇曳。
仿佛感受了他的目光,少女扬起脸看向这边,明艳的脸上扬起一个尖锐的冷笑,随即低头坐进了车内。
这段时间,哪怕两个人同住一屋檐下,但也仅仅见过三面。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杜景琳,小小年纪就因为家世和相貌而颇受青睐的杜家千金。
被关的这几天,谢知意的焦虑已经积累到了极点。他每时每刻都在想法子逃出去,但杜家的安保系统严密周全,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小孩能混过去的呢。
而且他住在杜家东边一座阁楼里,起居室盥洗室卧室书房一应俱全,所以他基本没能出去过。
至此他对杜家的认识始终停留在从窗户看出去的这一角,艳丽的玫瑰花丛,傍水而立的亭子,还有那掩在花丛后边的小铁门。
所以他一直留意着这块地方,直到机会出现——
杜景琳出现在那里,并且叫走了站在那里的两个看守。然后她看了他一眼,这才坐进车里离开了。
不知道那两个看守被使唤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但谢知意深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将床上的丝绒被从窗户扔下,然后毫不犹豫从阁楼二层的窗户跳了下去。
四米多的高度,幸亏是密集的草坪以及有被子的缓冲,他只感到一阵身体巨颤以外并没有受到外伤。
他这番动静着实有点大了,附近的看守一听到声音,立即朝这边跑了过来。
“人跑了,快过来!”
“这边,快来!”
谢知意听到这一连串的喊声,更加仓皇了。连滚带爬地钻入花丛里面,哪怕荆棘丛生,他只想着越过这片花丛,他就能成功到达经常有人出入的小门。然而最后,站在小门前等待他的是一脸木然的保镖。
谢知意真的要气死了。
外婆不在,他的涵养就丢到十万八千里,用家乡话破口大骂。被花刺划伤的脸不断有鲜血渗出,混着他颊边的热汗,滚烫得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炸开!
他瞪着那扇尽在咫尺的门,眼睛充血。
身穿西装的男人按住他的手,要把他拉回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一只手用力抓住男人的手,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地卡进男人的手。男人一时不防备,痛得下意识放开了手。
良好的身体素养让他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伸手去捉,但谢知意出奇地灵活,像条鱼儿一样溜过他,冲到了那扇小铁门前。
小铁门毫不意外地上了铁锁。
谢知意暴躁地扒拉了几下,恨极地一脚踹到铁门上。
“哐——”
仿佛一脚还不能解恨,他不知痛似的一脚接一脚地踹铁门,一边怒喊。周边的保镖们都愣住了。
杜老太太被声音引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一幕。
单薄的少年站在微带锈迹的铁门前,双手扒拉在门上,低垂着头,脚上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踹着门。白色的上衣都是泥污,头发被汗濡湿,手臂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血混着汗沿着纤瘦的手臂蜿蜒而下。
在明艳得烈焰似的玫瑰簇拥下,
像一头暴躁而几近崩溃的困兽。
每一声嘶吼都在耗着他的血性。
这一幕让杜老太太记了许多年。
然而此刻,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少爷扶进屋里。阿泰,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谢知意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谢知意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这几天他本来吃得不多,几天积累到了顶点的焦虑惶恐和今天的声嘶力竭让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吃不消了。
这场烧烧得他满脸通红,口中不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呓语。
医生在旁边照看了一整晚。
谢知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个人用电子测温仪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叹道:“这温度可算稳定下来了。”
谢知意转动眼珠子,看到门口还站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艰难地出声:“我要见她……”
一开口就是破锣嗓子,医生赶紧递来一杯水:“你先喝口水。”
谢知意死死地盯着那个保镖:“我要见她!”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保镖没办法,只好将他带去见杜家老太太。
此时的她正在庭院的凉亭中,身披着葳蕤华贵的披肩,脸上不施粉黛却不失丽色,恰似这满园姝丽的玫瑰。
“既然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今天这个局面想必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满园秋色,对电话另外一边的人说:“杜家的儿孙,本就该受我的管教。”
说完她便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电话拿走。
她捻起桌上一颗葡萄,不由得笑了:“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我今儿个可又开了眼界了。”
直到谢知意的到来,她的笑意才淡了些。看着谢知意有些憔悴的脸,不由得感叹道:“体质还是弱了一些。”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走?你们这是在绑架!”
杜家老太太捂嘴笑了起来,“我一没伤你而没管你要钱,哪来的绑架?你乖乖留在这儿,我还会好吃好住地供着你呢。”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谢知意气极,“我要找我外婆去!”
“你外婆?”杜老太太歪头,“你和外婆的感情真不错。我可以让你见她,不过要等一切都定下来以后。”
“什么定下来?”
“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名正言顺地当我杜家的人。”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笑了,目光满是嘲讽:“我妈妈甚至都没和你儿子结婚,我做什么杜家人!”
杜老太太微微诧异,没想到这番话是从十四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她不由得唏嘘道:“孩子,你爸爸做的确实不对,我也不帮他辩驳什么。但如果当初让我知道了,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番光景了。”
“而且杜家有什么人,向来是我说了算。”
谢知意简直要被气得肺都快炸了,杜家老太太这副铜墙铁骨无孔不入的样子显然不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可以对抗的。
他觉得在她眼中的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甚至是一个跳梁小丑在蹦跶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