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心》金厘

5、第5章

　　她当然是好看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几年前因为别人随手的一张照片火出圈，机缘巧合被胡芮看中，几次三番邀请她入圈做艺人。

　　胡芮不认同她的想法，却多少能理解，她想起荀一宵之前要去演话剧时候的情景，和现在多少有点相似。

　　“当年我怎么找你，你都不愿意入圈，后来突然来问我，入圈能不能大红大紫、出人头地，我说能，你二话不说就来和我签约。”
　　胡芮眼中闪过商人的精明与狡黠，“后来拍完《秦云诀》，你又突然说要演话剧，也是因为他吧？因为他和白乐遥的绯闻？”

　　胡芮说的不疾不徐，她开了点车窗，凉风顺着缝隙进来，吹走了车内的沉闷感。
　　“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走出来呢？”

　　这句话问的笼统，却很干脆，一针见血。
　　荀一宵偏了偏头，没看她，怕招架不住她过于犀利的眼神，还有她近乎靠近的真相。
　　那些她闷在心底的，谁也没说的老旧心事。

　　荀一宵望着窗外发呆，努力把低落的情绪转到一会儿点什么外卖上。
　　比如再来点蛋糕之类，最好是脂肪炸弹那种甜到发腻的蛋糕。

　　胡芮见她不答话，心里确认到99.9%。
　　她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斟酌了词语，很委婉的为她剖析利弊。

　　“宵啊，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机会，我相信是你一直在等的。”

　　“我知道从网红到艺人，再到演员这条路，你走的很难，我也知道你为了这条路付出了多少辛酸。”

　　“你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无论大小，你都用心对待。诚然，她们最后都非常出彩，为你赢得了不少更好的机会，你也因为还不错的演技赢得了很多人的喜欢。”

　　“你是有想法的，否则不会去演话剧，对吧？我看着你在话剧舞台上从青涩到成熟，身为非科班的演员，你真的很棒，你有天赋，又肯努力，是个很优秀的人。”

　　“但是我们公司体量就这么大，一年开的戏就那么多，僧多粥少。外戏么，现在这个环境，能落到你身上的，非常好的本子不多，绝大多数是作配的角色，再出彩，上限也就到那儿了。”

　　“这一年多，你拍vlog，接推广，但是我知道，这些你并不喜欢，你还是想演戏，戏才是你立身之本，是吧？。”

　　胡芮的话说的很有技巧，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字字句句直戳荀一宵的内心深处。
　　如果说，她最初入圈是为了赚钱出人头地，那到现在，她是真的热爱表演，希望‘荀一宵’两个字能在这个圈子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荀一宵嗤笑一声，语调轻缓：“胡姐，我其实没那么有理想，我不过是想多赚点钱，你也知道我出身不好，有钱才有安全感。”

　　“你觉得你胡姐出身好吗？”胡芮哂笑着点了根烟，放下了端起的精英架子，“我爹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全家一年到头不过万把块，我上大学时候的学费是贷款，生活费也是勤工俭学来的，我们其实差不多，都是没什么背景的草根。”

　　“我知道，所以你对我其实很包容，要是换了别的经纪人，看着我这么不求上进的作死模样，估计早就疯了，留我自生自灭。”

　　“你也知道呀？”胡芮偏过头，笑的爽朗，语调带了调侃，“要不是你那些粉丝力挺你，你真的是要糊穿地心。不过呢，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也为我赚了不少钱，不亏。”

　　荀一宵想到网上看到那句话，笑道：“因为你淋过雨，所以才愿意替我撑把伞？”

　　“算是吧。”胡芮扬了扬下巴有点骄傲，“但你这人真的运气好，好到我都以为你开挂了，商务合约没断过，还总有影视邀约。”

　　“就是混来混去，还是十八线。”荀一宵不假思索的接过她后面的话，呵笑出声。

　　“对啊，‘铁打的男女主，流水的荀一宵’，我要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可不给你买那个通稿。”
　　之前，胡芮给她买过一阵子通稿，把她吹的天上地下的，背靠柠檬这个营销大户，这种捧就是常规操作。

　　两人相视一笑，荀一宵往后仰了仰，目光出神的望着车顶，没再接话。

　　车刚过拐角，约莫几分钟就到她住的公寓，就当荀一宵以为，他们会沉默的度过这几分钟的时候，胡芮又开口了。

　　“荀一宵，英雄不问出处。”她的调子不疾不徐，“既然他愿意捧你，不管他为了什么，你就真的一点不想尝试尝试，往前再进一步？为你自己。”

　　说不心动是假的，不想尝试也是假的。天上掉下来真的饼，怎么可能不想接住呢？

　　荀一宵有一点点的动摇，比起可怜的自尊心，钱与前程更能撬动她浅薄的认知。
　　她承认她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也承认她从来都是俗人，非常会趋利避害。

　　那时，她选择退一步。
　　如今，好运要来了，她也想上前一步，分一杯羹。

　　荀一宵垂下眼帘，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位置。
　　她今天来见导演是刻意往素的方向打扮，手上没戴什么装饰，所以也没什么可以在此刻让她发散一下思维的东西。

　　非科班出身想做一名好演员，这条路可不轻松，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骂，荀一宵能信手拈来，也能很快的忘记。
　　怎么会不心动？
　　她深呼吸了下，缓缓回她：“胡姐，我第一次挑大梁有点紧张。”

　　话不如最初时候说的那样死了。
　　胡芮也跟着退了一步：“你运气好，也肯努力，可机会来了，你也得抓住喽。荀一宵，这或许是你演艺事业的最后一次高光时刻，过了这个点，之后你可能很难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圈子里，多的是硬捧不红的，想红，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荀一宵若有所感的点点头。

　　车一路往地下停车场走，绕了几圈后在B栋入口处停下。
　　“胡姐，荀姐到了。”
　　荀一宵解开安全带：“那我先回去了。”

　　胡芮沉思少许，又最后劝了句：“荀一宵，别和钱过不去，多点钱，哪怕你日后退圈了，不做演员了，下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荀一宵站在车外，凝视着她的眼睛，眼前的人很真诚，几句话也都是真的在为她的以后做打算。
　　她笑的轻松，安抚道：“嗯，胡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行，正好你在江城还有几场客串的戏要拍，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也行，驯鹿给的时间还是蛮充裕。”
　　“嗯，我看通稿是后天开拍，我明早和小刘联系回江城。”

　　“行，我就不回去了，最近新签的那个艺人，真的快头疼死我了，一点也不像你省心省事，愁死我了。”
　　谈到那位新艺人，胡芮一张脸立马耸拉下来，语气也带了几分无奈的抱怨。

　　荀一宵省事省心是真的，一没有绯闻，私生活简单，拍戏、上课、宅。
　　二业务能力不错，有不少找上门的合作。
　　三就连物料那些都有粉丝自发在做。
　　所以也真不怪见多识广的胡芮感慨她命好，运道好，好似在开什么新型外挂。

　　荀一宵笑笑：“行，那随时联系。”

　　“行，下周记得给我答复，其余的事，我去帮你谈。”
　　其余的事，也就是荀一宵担心的同路遥碰面会尴尬那事，胡芮很委婉又贴心的同她道明了，她会帮她。

　　荀一宵心里一暖，弯起的笑又扬起几分：“胡姐，晚安。”
　　“拜拜，睡个好觉。”

　　目送商务车一路开出地库，荀一宵才收回视线，转身往电梯间走。
　　关于《渡春风》这部剧，她确实要好好考虑考虑。

　　相比江城的酒店式公寓，横店这个房子更显得像个家，满满当当，布置的还算是温馨。

　　卸妆、洗澡，换了身家居服，荀一宵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松松垮垮的躺在沙发上，环视四周，顺便活络了下发紧的肩颈。
　　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这几年工作太忙太累，人也绷得太紧，有时候，她真的挺想退圈，找个春暖花开的地方生活一阵子，和现在这种马不停蹄的生活短暂的割裂。
　　但因着那点私心，总归是咬牙坚持到现在了。

　　荀一宵牵了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现在看来，坚持毫无意义，因为你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对方和你一样在坚持。

　　想想也有点可笑，当时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连人家面也不见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现在来矫情算怎么回事？

　　荀一宵心烦意乱，起身倒了杯红酒，满满一杯一口见底，醉意攀上双颊，眼底也是湿漉漉的。

　　涣散的视线随着酒杯，一并落在茶几上的红折子上。

　　这年头，电子支付盛行，银行app加短信通知，流水、余额一目了然，简单方便明了，用存折倒显得另类老派。
　　胡芮曾经笑话过她老古董，但也只有她知道，这样才有安全感。

　　接下《渡春风》，毫无意外的，她将得到一笔不菲的酬劳，手上家底丰厚是件好事，能让她余生无忧。

　　钱是王八蛋，但没钱还真不成。
　　钱是安全感，是底气，是她奉行了二十多年的准则。
　　这准则俗气，却现实，放之天下都有无数的信众。

　　荀一宵面无表情，嘴角扬了下，似笑非笑的喃喃道：“钱真是个好东西。”
　　她把脸埋在绵软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夜幕。

　　被埋入深渊的往事一点一点从深处破土，漂浮起来，在眼前浮浮沉沉。
　　有时也不得不感慨，人生机缘变幻，和最初的设想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