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心》金厘

32、第32章

　　临近年底，横店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接连几天都是阴雨天。

　　导演组、统筹组、服装组、道具组等主要负责人凑在一起商量是否要把几场重要的雨戏全部挪到一起拍。

　　第一个抗议的是路遥。
　　“连轴拍雨戏，又是冬天，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贾永道选择不和他视线接触。
　　内心已经疯狂OS：这该死的爱情，就是宵宵演艺道路上的绊脚石！

　　统筹组负责人齐豫觉得还好。
　　“调动人工降雨这部分的预算可以省下来些，之后挪到更重要的部分，我觉得可行。”

　　“还别说，这雨下的可比人工降雨懂事多了。我们打配合，争取速战速决，贾导。”

　　贾导抬了下眼皮，望向道具组负责人。
　　心说勿cue，嘴里说：“大家配合默契，一遍过没问题。”

　　“我们服装组这边会全力配合。”

　　再配合，也不过是内里多缠几层保鲜膜隔水。
　　路遥是不认同的，还没等他开口，宋元明开口道：“咱们演员都非常敬业配合，都是能吃苦的，我想是可以克服点。”

　　宋元明说完，又抬抬下巴，问：“小路啊，你有什么想法？”

　　宋元明资历深，是驯鹿的王牌之一，《渡春风》的主制片人，路遥很敬重他。

　　路遥思忖少许，回道：“这样吧，统筹再去联系一下附近医院，看能不能给跟组演员们安排一下抗流感疫苗，防患于未然？”

　　“这个好。”贾永道第一个附和，“咱们驯鹿就是好，把员工身心健康始终摆在首位。”

　　路遥：“？”
　　呵，这马屁吹的。

　　所有人都有，就显得‘专门给荀一宵安排的’没什么特别。

　　宋元明看向路遥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点头：“行啊，那给在册的工作人员也安排一下。那就这么定了，统筹去安排一下时间。”

　　“好，我这就去办。”

　　这事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拍摄当天，路遥不在场，他看不得荀一宵在雨里摔来打去。
　　身为总导演的贾永道则是谢天谢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的雨戏是全剧的几场重头戏之一。

　　九春替保宁帝秦允祯办事得罪了朝中大臣。
　　原本就对她心怀不满的几位大臣，借机上书弹劾，说她妄图祸乱朝政。

　　为了避免失态严重，秦允祯当众斥责九春。
　　后者连夜冒大雨跪在大明宫外负荆请罪，自降俸禄，甘愿受罚。

　　这场戏在书里看似轻描淡写，可实际上，算得上影响深远。
　　在九春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不过是皇家随时可弃的棋子。

　　“荀姐，这雨下的这么大，咱们今天能拍成吗？”

　　候场演员都等在城门旁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棚外瓢泼大雨遮天蔽日，落雨声噼里啪啦的砸在棚顶，听得人心焦。

　　城门下，工作人员还在有条不紊的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调整机位和镜头。
　　这种大雨天，每个人都想着尽量一条过，早收工。

　　荀一宵收回出神的目光，回道：“能啊，我之前有次拍戏，人工降雨降的比这个还要大。”

　　助理李圆惊讶咂舌，走到她身旁，递过来热水杯：“荀姐，喝点热水暖暖。”

　　“谢谢。”
　　荀一宵笑了下，接过热水杯，拿在手里捂着。

　　李圆是胡芮的一个远方亲戚，人长的机灵，办事麻溜可靠。
　　那辆埃尔法的司机也由胡芮安排了人，姓王，他们都喊他王哥。

　　从说定到执行，这两人效率还挺快。
　　荀一宵懒得往深处打探路遥是什么时候和胡芮搭上线的，估计只早不晚。

　　“赚钱可真不容易。”李圆说，又递上羽绒服，“姐，披个衣服，你这戏服太薄了，我看距离开机还得一会儿呢。”

　　按着剧本里的时间线，这会儿该是夏季，自然这戏服就做的轻薄许多。

　　荀一宵摆摆手：“没事，我抗冻，而且里面穿了发热内衣，还贴了暖宝宝，不冷。”

　　说是这样说，其实她是有点冷。
　　荀一宵一直属于偏体验派的演员，驯鹿这种注重沉浸式拍摄的剧组就特别适合她的发挥。

　　九春在这场戏里的情绪是平静中深藏暗涌，很复杂。
　　对于这种拿捏不到位的情绪，她也习惯于做一些容易身临其境的事情。
　　就比如此刻，穿着单薄的戏服，吹凉风。

　　荀一宵转过身，目光透过雨幕望向看不清的远方。
　　方才被打断的情绪重新衔接上，她在想——九春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到底会是怎样的心情？

　　没多久，置景的工作人员过来招呼两人可以过去准备了。
　　到了地方，荀一宵主动和贾永道说：“贾导，我想先淋会儿雨，浑身湿透了拍，情绪能更真实。”

　　贾永道一拍手：“绝了，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小刘，你带着宵宵去定位点。”
　　冷风冷雨扑面而来，李圆内心哇凉哇凉的，在她身后尽职地撑着伞。

　　荀一宵跟着走到定位点，跪下后，就示意李圆可以把伞挪开了。
　　滂沱大雨哗啦啦的往下落，如瀑砸落到她身上，刺骨冰冷。

　　戏服很快被大雨浇了个透彻，紧紧的贴在皮肤上，仅有的一点暖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荀一宵紧抿着唇，浑身不受控的小幅度地打颤。
　　思绪发散，情绪开始堆积。

　　瓢泼大雨。
　　九春在城门下跪了一天一夜，而秦允祯枯坐垂拱殿，不闻不问了一天一夜。

　　即便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但这一刻，浓烈的、炙热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情绪渐渐被大雨浇灭。
　　太多想法聚集到一起，令她烦躁，又不得不忍耐。

　　绝望吗？有点。
　　无怨无悔吗？她犹豫了，犹豫里带着点不服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刻的九春不知，而她却知道。
　　这是九春第一次对秦允祯有了失望的念头。

　　她对他无比信赖，当他是亲兄长，甘愿为他驱使。
　　而后者不过是拿她当探路石，可有可无，随时可弃。

　　荀一宵找到了感觉。
　　信赖，却被毫不留情的短暂放弃。
　　对他有怀疑，更多的是期许，这份期许比怀疑带来的绝望份量更重。

　　“宵宵，还好吧？”贾永道扯着嗓子，大声询问道。
　　他有心，却也不敢真的让她淋太久，掐着时间唤人。

　　雨实在是太大了，把人声浇得模糊不清。
　　雨滴砸落到睫毛上，睁眼都感到困难。
　　荀一宵张了张嘴，雨水灌到嘴里，迫使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那边焦急道：“宵宵，还好吧？”
　　荀一宵低垂了头，大声点头，应道：“我还好，可以准备拍了。”

　　贾永道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吩咐：“行，妆造过去补补妆，整理整理，准备开拍。”

　　多机位拍摄，众人合作默契，效率给力，这条一次过。
　　后续衔接的场是和秦允祯的对手戏。

　　秦允祯的扮演者叫郭子峰，也是一位实力派演员。
　　两人剧本围读时已经打过招呼，拍摄之前两人也聊了许多。

　　等到现在，实打实开拍，不出意外的顺利丝滑。
　　贾永道红光满面的喊了声“卡。”

　　荀一宵佝偻着背蜷缩着，趴在地上，许久没有从情绪中解脱。

　　李圆飞快地小跑到她身边，在她头顶撑起伞。
　　“荀姐，拍完了，咱们收工了。”

　　荀一宵茫然抬眼，面对面的李圆心底猛然被揪住，鼻头不由发酸。
　　是为九春，也是为了荀一宵。

　　她哽咽了下，单手把厚浴巾披到她肩头，心疼道：“赶紧捂捂，别冻着了。”

　　“嗯。”
　　荀一宵勉力挤出一道微弱的声音，头重脚轻的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飘飘忽忽。
　　腿哆嗦了下，差点又跪倒在地。

　　李圆眼疾手快地扶了下：“荀姐小心。”

　　荀一宵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手指磋磨着干毛巾厚实的边缘，意识终于清醒。
　　这场戏结束了，她是荀一宵，不是九春。

　　“荀姐，热姜茶，喝了驱驱寒。”
　　荀一宵听话地接过，皱着眉头灌下去，热茶一路顺着喉咙向下，熄灭了寒意，整个人都暖了。

　　稍微休息了会儿，荀一宵缓步走到贾导旁边。
　　A组顺利完成拍摄计划，完美收工。

　　“来来来，宵宵过来看看，你刚刚那个眼神绝了，柔柔弱弱又不失坚韧。”
　　贾导招呼她过来一起欣赏，“还有郭哥也是，你俩这碰撞，情绪饱满，能行啊，好，真好。”

　　“宵宵抬眼那一下，我差点没接住。”郭子峰谦虚笑笑。
　　荀一宵冲他露出笑：“你刚才看我时，我觉得就是秦允祯在我面前，冷漠，又带着点不宜察觉的温情。”

　　原著里对秦允祯的描写偏向扁平化，只是推着女主走向男主的一个工具人。
　　到剧本里，则丰满了许多，很多细枝末节的部分被拉出来，这个人对九春的感情就显出来了。

　　在秦允祯眼中，所有人都该被划分的清楚明白，但面对九春，他一再困惑、犹豫。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对九春的感情。
　　有情，但可能不多。

　　他先是保宁帝，其次才是各式各样的身份。
　　于九春，是兄长也好，是爱过的人也好，是青梅竹马也好。
　　但那点好感不够他为她放弃一切，更比不过手中的权力，和身下的皇位。

　　正是郭子峰在这部分的细腻诠释，才让荀一宵找到了方向。
　　一种朦朦胧胧，隐忍克制的情。

　　“看来你俩把角色吃透了。”贾导非常开心的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