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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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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修士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呆头鹅一样望着天。一名御剑的修士没留神,失足跌进了海里,抱住一条鲛人的尾巴,才冒出头。
黑袍人身边的女修催着他们赶紧有多远跑多远,但就是有那不听劝的,自己不跑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说女修居心叵测,赶他们走是想减少竞争对手,好和她的同伙黑袍人顺利带着鲛人溜之大吉。
不少转身准备跑的修士又犹犹豫豫地停下。
郁景彻对眼前发生的一幕早有所料,哂笑一声道:“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别白费力气了。”
有人冷哼:“我看你们都是一伙的!从一开始就想强抢!”
郁景彻睨他:“是啊,所以呢?你能打得过就自己动手抢回去啊。”
“你!”那修士正要骂,一声惨厉的尖啸划破海域上空。所有人抬头。
上一秒还如神明降临的鲛人,此刻像是经受了某种非人的痛苦,面目狰狞,一把捏爆了手中舫主的心脏,血肉四溅。舫主的尸体顺势从鲛人的手臂跌落,沉沉砸在碧落舫的甲板上,死得不能再死。
空气中四溢的灵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回流进鲛人丹田,超载的能量输入让鲛人痛不欲生,惨叫声挤压出胸腔,听得人一阵胆寒。
沈逸满目凝重,视线越过痛苦哀嚎的鲛人,牢牢盯住他身后的黑袍人。
操纵如此庞大的灵力形成回流,黑袍人也绝不会好受,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依旧冷淡,只有额头隐显汗意。
沈逸不由内心震动,一时难以估测黑袍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
而整个修真界有此等实力的,又能有几人?
大盛的灵光硬是在黑袍人手中一点一点被压制消减,鲛人的嘶吼声弱了下来,风暴渐歇,与此同时,泛着艳丽光泽的鲛尾也迅速褪色,鳞片变得暗淡灰败,直至整条鱼尾都无力地垂落。
失去那些不属于自身的法力,鲛人难以继续在空中悬停,在将要坠落时,被黑袍人伸手捞住。
“鲛珠”彻底陷入沉寂。
沈逸一时神色复杂。黑袍人居然真的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已经开始爆发的神器。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黑袍人的眼睛,想知道那人平静的眼底会不会有一丝情绪泄露,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许模糊。
沈逸用力闭了闭眼,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海上起雾了。
“没、没事了吗?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强的灵力波动??”
“那阵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压……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人在皱眉思索。
“舫主都死了,鲛人该是谁抢到就算谁的了吧?”还有人不忘初心,觊觎起似乎已经失去战力的鲛人。
“不对,那鲛人的尾巴怎么变灰了?”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怎么可能!”
“是不是他们刚才剖走了鲛珠?”
“不会啊,不是说鲛珠只能鲛人自愿剖出才能用吗?”
“谁知道这两个人在天上耍了什么花招!”
“两个人?”沈逸指了指自己,也是说不出话了。
不能因为他站得近点,就把他和黑袍人算成一伙儿吧。
“他们不可能立即把鲛珠转移走!现在还能抢回来!”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高呼,让有心争夺的人又各自举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很快飞身绕着黑袍人和沈逸围成了一圈。
沈逸:“……”
所以为什么要围他。
他难道不应该是大家的好队友,一起去围攻黑袍人吗?
沈逸向前一步,包围圈刷啦啦后退一步,最前方的人举起剑,虚张声势道:“交出鲛珠!”
“对!交出鲛珠!不然要你们好看!”
“不是,大哥,讲讲理,鲛人又不在我怀里,你向我要鲛珠?”沈逸无语了,他嘀咕道,“再说了,那东西的威力看着像是一颗正常鲛珠能有的么?也不想想东西抢到手了自己有没有命消受……”
沈逸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直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劲。
海上的雾越来越重了。
黑袍人估计也察觉出有问题,站在原地没动。被他单手拎着的鲛人过于虚弱,不再做徒劳地反抗,只呆呆地望着甲板上舫主的尸体。
天上的人因忌惮沈逸和黑袍人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海里的就没有这份顾虑了,几个没那么贪心的修士偷摸抓住那些受伤难行的普通鲛人,准备开溜。
鲛人大多不善战,受了伤更是无力反抗,只能发出徒劳的哭叫声。沈逸瞥了眼下方,郁景彻“啧”了一声,飞身前去阻拦。
底下的混乱像是给上面的人壮了胆,为首的那名剑修大叫着就准备冲上前给沈逸一剑,不等他被沈逸挥手扇飞,越来越浓的雾气深处忽然响起一道浑厚的鸣音。
那声音沉重、绵长,穿透千里海域,回荡在天地间,犹如从远古传来的哀叹。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鲛人们也停止哭泣,怔怔地向浓雾深处望去。
大仇得报后似乎已经完全丧失求生欲的霓尾鲛人同样微微抬起头。
那些原本只会绝望哭喊的鲛人,在短时间里完成了某种意志上的转变。鸣音消失后一条鲛人忽然仰头发出相似的哀鸣,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所有的鲛人都在哀声应和。
这下是个人都知道情况不对了。黑袍人眉心轻蹙,询问手里的霓尾鲛人:“此音为何意?”
沈逸飞掠至黑袍人面前时正好听到这句,下意识先在心中感叹:此人不仅长得好看,声音还如此悦耳,莫不是真神仙?
随后沈逸发现神仙在看着他。
这次黑袍人没有一言不发就动手,而是冷冷道:“让开。”
声音的确好听,就是脾气差了点。
“不让。”沈逸语气友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逸料定黑袍人就算是真神仙,压制过一次神器爆发,此刻也不会有余力和他再打架。
他对鲛人势在必得。
二人对峙间,海面上蔓延开的大雾已经重到影响视野了。鲛人们的哀鸣停下时,整片海域白茫茫一片,静得令人心底发毛。
须臾,点点红光穿透迷雾,将天地映衬得妖异非常。从沈逸这个高度看去,一个诡异的阵法正自海底深处上浮,很快,所有的修士和残破的碧落舫一起,被这个大阵圈住。
他们被包围了。
无数的鲛人自海下冒出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围困在中心的修士,神情如出一辙的冰冷。
当面对一个两个鲛人时,人们会惊叹于这个种族天生的艳丽容貌,可被几百上千条鲛人冷冷围绕时,气氛开始变得毛骨悚然。
以往的围猎者,似乎正在沦为被围猎的猎物。
“你们想干什么!”修士们拿起法器严阵以待。
为首的鲛人面容稚气未脱,一派天真之相,眉眼中却含着极重的戾气,看向众修士的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憎恨。他的眉心印着一枚鲜红的标记,诡异的纹路与海面上的大阵有所相似。
当看到黑袍人臂弯无力挂着的霓尾鲛人时,冰冷眼底燃烧起烈火般的疯狂。
鲜红的印记与海面上的大阵同时发亮,鲛人首领望着浓雾中仍旧没把他们的包围当回事的修士,启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大雾带着腥咸湿冷的气息,瞬时吞没所有轮廓。厚重的雾气犹如一堵无法突破的墙,由四周挤压,很快众人的听觉和声音都开始被剥夺。
沈逸和黑袍人相距不过一丈,就已看不太清对方了。好在沈逸的行动从来不依赖于视觉,他左闪挡住黑袍人的去路,由于黑袍人速度太快,停下时两个人几乎面贴面。
“找死。”黑袍人挥袖,沈逸躲开,周围的浓雾被打散一瞬,很快又聚拢。
海上隐隐传来滞闷的惨叫声,浓重的血腥气息在浓雾中漂浮。
黑袍人去往的是碧落舫的方向,估计是想找他那两个同伙汇合。大雾下人们自然会向标志性的地方靠拢。
沈逸拦在他面前,握紧手中的短刃,清了清像是被塞了棉絮的嗓子,笑道:“道友,这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行个方便吧。”
黑袍人不欲多语,抬手就要打,沈逸等着接招,却看到黑袍人的袖袍被拽住了。
虚弱到连话都快说不出来鲛人用力攥紧手中的布料,低声道:“阻止我的族人……这是献祭阵,不比神器的威力弱……不阻止,你们都会死……”
沈逸心道这下是真麻烦了。黑袍人问:“如何阻止?”
“额头有族徽的鲛人,是我们的族长……”
话还没说完,光线一暗,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浪自身后重重拍下!沈逸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只听下方一片惊呼:“船!船裂了!”
“快升空!是鲛人!是霓尾鲛人在操控海浪!”
黑袍人面色一变,握住霓尾鲛人的手腕:“鲛珠没被催动。”
可这种程度的海浪也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的,沈逸狼狈躲开一波接一波砸下的浪潮,高声道:“道友我看你抱着他也费劲,不然还是把人给我吧!”
沈逸以为黑袍人会给他一掌,并没有,他发现黑袍人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沈逸硬是凑了过去,就看到鲛人的鱼尾正在恢复色泽。
“你不是说他没催动鲛珠吗!!”
“刚才还没有。”黑袍人脸色很差,警告鲛人,“再用一次灵力你一定会死。”
鲛人挣开黑袍人的手,决绝道:“我必须阻止他。”
一道白光坠入海面,两个人同时去追,却被愈发汹涌的海浪阻挡在半空。
沈逸喊道:“都说了合作,你这人怎么这么犟!”
回应他的是一道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劲风,沈逸躲开,又喊了句:“脾气还差!”
黑袍人不理他了。
风浪越来越大,海面上囚困住所有人的大阵却开始忽明忽暗,不知道是不是献祭被打断了。
沈逸顾不上再和黑袍人掰扯,先去找郁景彻汇合。
深色的海水被染出一片暗红。
“刚才那股浪潮是怎么来的?鲛人弄的?”沈逸问。
郁景彻稍显狼狈,身上倒没什么伤:“应该不是,浪潮出现时那些鲛人也很诧异。”
鲛人族的献祭阵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海面上飘着不少尸体,都是修士们陷入幻境后自相残杀的杰作,死状各有各的惨,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幻术郁景彻的作用有限,他捏了捏眉心,道:“哦,对了,头上有红纹的那个鲛人刚才带着目标跑了。”
沈逸:“……”
郁景彻耸肩:“不过放心,我们的人去追了。”
看样子是霓尾鲛人劝住了他们的族长。
族长都走了,其余的鲛人也在陆陆续续撤离,未彻底成行的大阵渐渐消散,浪潮却没有减弱的意思。
碧落舫屹立的桅杆终是被海浪吞没,几个时辰前还精致奢华的画舫转眼间散成了满海漂浮的碎木,舫主的尸体不见了,那些关押过鲛人的铁笼也沉入了海底。
这里风浪不歇,又无处落脚,郁景彻便直接带着沈逸去追霓尾鲛人。二人自空中飞掠而过,注意到海域里不少鱼类在成群迁徙。
不出片刻,狂风骤雨倾泻而下,沈逸抹了把扑在脸上的雨水,方才强压下去的头疼此刻成倍反噬。
“看追踪符应该快追上他们了,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座小岛……”郁景彻回过头,随即声音一顿,喊道,“沈逸!”
遥遥望着海面尽头的影子,沈逸依稀记起在那个方向应该是碎星岛。可他什么时候看过南鸣海的海域图?
他怎么忘了……
沈逸眼前一黑,坠入了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