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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 诸伏景光的自述 ...

  •   痛。
      痛彻心扉。
      我蜷缩在床上,死死咬住被角,不让痛呼溢出口中。
      ……不能让砂糖发现这回事。
      不能发出声音。
      我溃散的神智只告诉我这一点。
      再等等……再等等……五分钟,最多五分钟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但是很痛。
      浑身像被灼烧又撕碎,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自己已经离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痛苦地大喊自己被灼烧的痛苦。但是不是的。
      我在痛苦之余发着抖,掐着手心。
      ……不是的。
      我浑身上下的所有地方都是完整的。
      甚至说,在最近这段时间,我身上从未添过大于一厘米的伤口。
      *
      恰好是五分钟。
      我从床上起身,打理凌乱的床铺时,听到订下的闹铃。
      这是我从四天前就订下的闹钟。
      换言之,我持续这种状况,已经超过四天了。
      *
      现在是东京时间六点整,恰好也是我搬来这栋公寓的第七天。
      我洗漱完毕,穿好衣服,静悄悄地出了门。
      我是诸伏景光,东京警视厅公安部的一名警察,前组织代号成员苏格兰,也是一名卧底——前卧底。
      七天前,我在身份暴露、即将赴死的时候被人救下假死,来到了这间公寓。
      这间公寓的主人是我在警校和警视厅共同的前辈,砂糖橘。他是从组织成员手下救出我的人,也是和我同住了七天的室友。
      七天前的傍晚,我被秘密带到这里伪装了身份,成为砂糖的女朋友“绿川阳子”。在这个傍晚过后,每日的凌晨,我都会迎来相似的噩梦。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日日如此,我每日都在剧痛中惊醒,被困在濒死感里挣扎,犹如困兽之斗,没有分毫解决的办法。
      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回想起第一天那个梦。
      我梦到急促的脚步声和枪响,梦到心脏被贯穿手机被击碎在口袋。
      我听到莱伊说他是FBI的赤井秀一,说我不该死在这里。
      多可笑,我从未放松按压扳机的手。
      *
      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我期待死在那一天吗?
      是我潜意识里的臆想吗?
      我会无端认为莱伊是FBI吗?
      梦境真的会如此真实吗?
      梦里的脚步声是zero的吗?
      答案摆在眼前。我闭上眼不愿意去看。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不同的梦。
      我梦到一切模糊的幻影,那些从我眼前浮现过又消失的东西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最后。只有最后的死亡是例外。
      火灾、车祸、枪击、中毒……我的生命在每日的清晨都走向一次终结,倒计时结束,死亡终止。我又回到自己的人生。
      我醒得一次比一次早,眼下的青黑再也遮不住。
      *
      “景光怎么起得这么早啊!对比我一个007的还起得早。到底谁才是忙人啊……”砂糖抱怨道。
      这是我和他同居的第七天,我一个闲人一天比一天起得早,怨不得同为警视和组织成员的砂糖这么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不想给砂糖前辈多添负担啊。晚上熬夜早上还要早起给我做伪装,每天睡这么少对身体不好啊。多睡两分钟不是很不错吗?”
      砂糖啧了一声,往我脸上涂抹的手加重了两分,说:“客气什么啊,你要是早起自己琢磨就能琢磨透,那还要我干什么?”
      砂糖前辈总是这样,不乐意听真情流露的话,也不怎么爱别人为他着想,按他的话说那就是“一律打为矫情!”。
      但是话虽如此,本人却对那些真心话很是受用。
      唔……还挺可爱的?
      “别笑啊,给你画歪了,这么好一张脸。”砂糖嘀咕着,“虽然我的也不差……这时候就该感慨为什么有人天生童颜了……”
      …………就是有时候会说些怪话?
      我眨眨眼。
      “谢谢夸奖。”
      “你猜我是在夸还是嫉妒……等等别眨眼啊!”砂糖拿着纸巾擦了擦我的眼下,“画得很不错下次别画了,还拿防水的画,现在都分不清防水不防水的区别还是不要早起研究了……”
      我维持着不动的状态,静静听他碎碎念。
      化妆这种伪装的技术我从未涉猎,但也不至于连瓶子和瓶子的功能区别都分辨不出——毕竟只是纯粹记忆的问题。
      我这些天早起,不止是因为被惊醒,还因为想要遮盖眼下的青黑。
      ……总觉得要是被前辈发现,就会被按着吃安眠药或者被送去看心理医生呢。
      这就是我不告诉前辈的原因。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
      *
      我又一次被惊醒。
      ……这次是什么?
      我努力想要平静,却发现根本平静不下来。
      没有钻心的痛,没有需要压下的痛呼。
      我只感受到胸腔中的空气慢慢被消耗,耳朵嗡鸣着什么都听不出,再怎么张开口,都吸不进一分一毫的空气。
      肺部被挤压着、闷痛着,我逐渐感到身上发麻,力气缓慢流淌出去,就像我沉进深深的水底,身体的重量带着我下坠,水挤压着肺部仅余的空气。我挣扎无果,只能任由水呛进嗓子里,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被水流卸下力气。
      “……”
      “…………”
      “………………”
      五分钟到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似乎也没法用那样拙劣的借口掩盖了。
      不是因为会被送去看医生,也不是因为会造成麻烦,而是那股危机感。
      我恐惧着把这一切诉之于口,就像我和砂糖的那份约定——别去探究,不要探究。
      我不会去多想、去寻找砂糖为何知道萩原和松田的死,不去问他从何而来的消息渠道知道我和zero在卧底,不去想为何身份暴露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他能及时赶到。
      或许这就是我同意砂糖不去探究的原因——我也有那个不愿意让他发现的秘密。
      那个秘密的真相太过残酷又太过可怕,我几乎要因为它给我带来的那份痛苦而无法入眠,无法去联想到有关它的事情。
      瞧,只是几天,不存在伤痕只带来疼痛的濒死感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看不见的痕迹。
      *
      人是不能一味逃避的。
      我不太能克服每日到来的那份死亡,也消解不掉从身体到心理上产生的恐惧。但是我更不能忍受的,是就这样无所作为。
      衣食住行均在他人屋檐之下,被一力包办了假死伪装日常起居,其他方面还需被照料的话,就太逊了吧?
      别再给砂糖前辈添麻烦了,我在内心这么想。
      我已经看到很多次的深夜,他踉踉跄跄进门,身上是硝烟味和血腥味。
      他从不说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说自己多苦多累……不,其实是说的,但是只是很寻常的抱怨,就像是这样:
      “呜啊景光我痛死了给我包扎一下——还是hiro手艺好伏特加都不带轻点的,大哥从来不乐意给我包扎一下宁愿给我再来一枪进医院……迟早把他炸飞。酒厂迟早被我炸没。黑心组织迟早要完。”
      天天口花花没个正行,好像精力还很充沛,但其实已经累到会在包扎途中睡着了啊。
      所以,为了前辈,为了我自己,我都需要剥丝抽茧把秘密寻找出来了。私下帮助自己的前辈,是后辈的分内之事吧?
      ……然后过了很多天。
      日复一日。
      我没有找到答案。
      *
      为什么呢?
      不打算探究的时候,秘密离我只隔着朦胧的雾气。我打算去探究它时,它却像海市蜃楼一样烟消云散,不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告诉自己没什么问题,这是正常的,你只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甚至我在暗中调查时,手指敲击键盘也会无意中打出“战后PTSD治愈方式”“治疗失眠”这些误导性极强的字。
      可这反而让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我的搜查。
      *
      “它”是什么?
      我不清楚。
      我用在疼痛时的清醒思考记录,用不被影响的思维理清思路,但是最后留下来的,只是无数张画了奇怪线条的纸。
      但是我知道些什么……我知道这些和天台有关。和我梦中无数次死亡有关。和砂糖的“预知”有关。
      这就像一道1+1的数学题,简单得谁都会做,可是什么都想不到,甚至在计算器上打出这几个字符,到最后也按不下那个等于号,即使按下,计算器也会在那一刻故障。
      我的调查完全被打断了。
      *
      已经是第三周了。
      我的梦境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却越来越早,模糊不清的梦从来无法被我记忆,我只能察觉到自己经历了多少种死法。
      偶尔能有重复的,我甚至会兴致勃勃地将其记在自己的手机里。
      因为我日益成熟的伪装,砂糖从未看出过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对付他身上了。
      一位早出晚归、日夜疲惫的社畜……又能有多少经验来分辨家里的人在骗他什么呢?我笑笑。
      但也没有那么好笑,因为在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像这样因为睡眠不足而思维发散,最后……
      “滋……”
      啊,菜糊在锅底了。
      要赶快把罪证清理出去才好。
      *
      带着浓妆,我偷偷出了个门,迎面就碰上了借住邻居家的初中生。
      “新一君,早上好啊。”
      我假装有些心虚,尴尬笑着把手里的垃圾袋往身后藏。邻居家借住的初中生是个小侦探,替警方破过案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不能在这类人身前露出什么破绽。
      “早上好啊永远八岁的怪大叔,今天怎么起得更早了?又去什么‘射击俱乐部’玩儿?”小侦探臭着脸说话,没等我回答,他就向走廊尽头的女孩走去。
      “真是的,不要和砂糖先生那样说话!礼貌一点啊新一!”
      “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不会了。真是的,那种人有什么好尊敬的……”
      “新一!!”
      男孩和女孩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我无奈地向后掖了掖头发。
      虽说女装的样子是怪了点……但会第一次见面就引起别人的恶感吗?还是说小侦探一见面就直觉出了我不似外表的本质?
      我提着袋子,将它丢在了离附近较远的垃圾箱内。
      这附近有些眼熟。
      男孩和女孩吵嚷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我一下回忆起了从前。
      ……zero曾经,也在类似的地方和宫野明美吵过架。
      曾经的宫野诊所就在这附近。
      我回头离开了。
      一种细小的疼痛在我胸口蔓延开,细碎的玻璃渣一小粒一小粒,缓慢嵌进我的心脏。
      *
      “景光怎么又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吧,人到中年不多睡头会秃!”砂糖高声宣布着他的真理。
      我:“……”
      我笑着对他说:“今天我早起锻炼了,没有做饭。”
      砂糖:“……!!!我错了!再过几分钟我就上班了您可好好心疼一下我吧!!!”
      其实我做了。
      我就是想逗逗他。
      *
      细碎的玻璃渣好像被谁挑出来了。
      *
      在砂糖离开后,我所过的仍是无所事事的生活。
      简单地锻炼,简单地自我训练,艰难地想从自己早上画的奇怪线条里辨认出什么然后失败,简单地学着自己伪装,简单地失败,简单地从砂糖给的奇怪菜单里挑出可行的,艰难地把这些奇怪的东西做得能吃,最后回忆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不加任何个人感想地记叙下来,写成纸质的日记再封存。
      没有任何波澜的一天再一次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很多天,

      *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砂糖笑着对我说。
      我们正走在马路上,按砂糖的意思,新的一年自然要换点新行头。虽然新年因为组织的加班过得寥寥草草,但是依旧要补回来。
      我自然依他的,只是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还真记不起来。
      他朝我比了比手势,我有些好笑地跟着他的意思向周边演了一出毫无意义的小戏,然后就看他状似无意地提到了我和他的暗号。
      特殊的食物名称,日期加上摆放的顺序,是我和他口述的、未曾记录下来的暗号,我和他都铭记于心。
      他的意思是……一个月已经到了,我也该试着联系一下zero报平安了。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我无言,恍惚时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犹豫了一下,我快速在手机上输入一串号码——波本的联系号。
      就在这时,一股剧烈的危机感笼罩了我的身体。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
      我僵硬着身体,完全无法动作,手指上仿佛压着千斤的重物,又仿佛被冰冻在了瞬间,重量沉甸甸得让我几欲幻觉自己坠下地狱,巨石把我压住……又发觉我只不过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静止了。
      而我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或者说,我被什么东西,“看”到了。
      恍惚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眼球再度转动时,看到急速前进过来的一辆车。
      那辆车是唯一不受时间影响的东西。
      我发现自己能动了,我想我可以躲开……但是我没有。
      但是我在一束刺眼的白光里,看到冲我奔跑来的身影。
      “景光!景光!!hiro!怎么、会……”
      那个人白发,绿眼,容貌清俊。
      我从前那些梦突然清晰了起来,每一次,每一次的濒死,都是我在平行世界最真实的死去。
      我的时间本该戛然而止在天台上没被按住的左轮,本该一声枪响把一切结束。我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变长的梦里,每一次延迟的痛苦都是偷来的。
      是他……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让梦里的我有机会活得一次比一次长。
      我没有思考,向那个人影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真可惜啊。
      还有……
      在白光消逝之处,那个正停在我眼前的前辈。
      砂糖前辈,多谢了。
      对不起。
      我想我还是让你背负上一条你本不该背负的生命重量。
      如果能死在那个天台,是不是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呢?
      我有些不甘心地睁着眼,乌黑的色块把我眼中的一切缓慢覆盖住。
      我其实还想说句遗言,不会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让我说了吧?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好像我呼吸得很是急促,但是现在也什么都听不到了。空气稀薄起来了。
      ……说起来,这个死法真的很草率啊。车祸的话我早该被撞飞出去了吧?这是什么奇怪的游戏吗?被撞死之后人物原地下线原地变冷?
      还是说为了让砂糖看到我好端端躺在这里呢?
      ……糟糕,想不到什么东西了。
      我眼前回闪过许多东西……和zero的童年、和zero的校园、和zero萩原他们的警校、手上沾血的卧底生涯……天台上响起的枪声、梦中无数次的死亡、朝我奔来的身影……最后是砂糖,他古里古怪的性子、无视尊长的态度和又倔又一心撞南墙的劲头,还没被理解就已经忘却的那些明目张胆的话、在组织时奇怪的被我忽略的救人举措,死去的那些被救者……还有他在暗号里对我说的:
      [如果想就去联系zero吧]
      我还是感到非常抱歉。
      关于现在才发现你在抗争命运,并且已经无法与你并肩作战这回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番外 诸伏景光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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