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成长手册》栖山几度

14、围猎黄鼠狼

　　人间也已经是深秋，傍晚的天空连霞色都来不及捕捉就迅速蒙上了靛蓝，日温差大的吓人，因为店面小文几乎进出自由，烟语这次没有给他的种子任何保护措施，这个冬天能不能发芽还有点悬。

　　等他们三个都上了楼，天恰巧黑透，一楼的灯瓦很高，雪白的光，直直望过去却不太刺眼，灯罩被油污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看上去用了很久。

　　黄老板本来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他微微抬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目光汇聚在了那盆没有任何动静的土里。

　　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圆，看起来很减龄很可爱，此时本来只占了二分之一的黑眼珠却突然扩大起来，最后只露出一双连瞳孔都看不清的，某种动物一样没有眼白的眼睛。

　　他顶着这双非人的眼睛望了那盆花良久，又慢慢恢复正常，看起来又是个丢进街上都找不到的普通人类。

　　……夜深了。

　　黄老板锁上店门，关掉了锃亮的灯，漆黑的一片，他的手机大概是收到消息，屏幕在柜台上亮了起来，在他虹膜上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光斑。

　　他的身形在模模糊糊的黑暗里好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好像并不受黑暗的影响，他径直走向了手机的方向，抬起手，轻轻的“咔”一声，等锁上屏，一切又归于夜晚与安静。

　　已经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形状的鼻子突然抽了抽，一股熟悉到心悸的味道传了过来，鸡棚稻草的清香，鸟类独有的羽毛味道，从层层绒羽下暖暖烘烘的肉……

　　鸡？他眨了眨眼睛，眼球又是全黑。

　　是了，确实是鸡，黄鼠狼迈进厨房，看到了角落里被捆成一团的、散发着香味的鸡，他的口吻好像变尖了，有液体从尖牙缝里漏出，滴落在地上。

　　心跳突然加速了，他脸上如果没有长毛的话，那一定透着兴奋的红晕，越来越多的口水分泌，口中几乎已经有了被滚烫血液填满的触感。

　　好饿……

　　黄鼠狼呼吸越来越急促，口齿微张，黏糊糊的口水不断滴落，他能清晰的看见那只鸡的每一根羽毛，起伏的、充满生命力的躯体。

　　而这块甜美的糕点终于察觉了危险的信息，扑腾了几下翅膀，发出了刺耳的咯咯声。

　　然而下一秒它就被捏碎了咽管，黄鼠狼睁着漆黑冷漠的圆眼睛，脑子里却因兴奋而发热，不断有声音叫嚣着吃了它，静谧的厨房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鸡身上的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可是…总得煮熟吧？

　　煮熟的鸡还会有如此滚烫的生机吗。

　　不能在这吃…至少也要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黄鼠狼提着鸡，眼睛在暗中发着莹莹的光，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奔去……

　　“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叶离瞪着眼睛大脑空白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开始，是准备去制止黄鼠狼先生这种极有可能暴露的做法，大概就在他冲出去一秒之后，从一个隐蔽的角落，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他瞳孔骤缩，几乎下意识就要躲闪，却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住，紧接着灯被打开，廉价的光非常刺眼，但他把眼睛瞪得更大，和抱胸立在墙边的烟语面面相觑，两相无言。

　　就在这时，非常不合时宜的，叶离闻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草木香混着泥土芬芳，捆着自己和黄老板的，正是两根粗壮到不合常理的藤蔓。

　　而藤蔓的根部，一直延伸到门边的花盆里。

　　看看和他一样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此时已经恢复人形的黄老板，再看看藤蔓上隐隐约约发着和烟语右手相呼应的紫色光辉，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烟语咳了一声：“抱歉…”

　　他打了个响指，叶离身上的藤蔓瞬间松开，七殿下才发现刚刚捆得有多紧，藤蔓是慢慢收缩的，黄老板身上的依旧没有松开。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三个都不对此做出处理的话，这只黄鼠狼会被藤蔓活活从中间缢断，肉块与血浆齐飞。

　　叶离迅速扭头看向烟语，烟语却没有看他，只是垂着头望着坐在地上脸色已经开始不对劲的黄鼠狼，他脸上还挂着方才道歉时的笑，只是好像一抹就能抹掉，浓密鸦羽般的睫毛下露着一双不带感情的深灰色眸子。

　　…那种生杀予夺的制裁者的样子，叶离顿时寒毛倒竖，上前两步就要打断他，烟语却已又打了个响指，黄鼠狼身上的藤蔓闻声慢慢缩回了花盆里，只能看见满满的土壤。

　　他叹了口气，于是眼尾和嘴角一起弯起温润的弧度，刚才的表情简直就像叶离的幻觉一样。

　　他说：“没事吧，黄老板，来，我扶你起来。”

　　黄老板手上还沾着血，直接握上了烟语伸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他眉目没之前那么平厚温和，反而透着一股恹恹之态：“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离握起拳头放在嘴边重重咳了一声：“其实，那只鸡是我让小文买的。钓鱼执法是我的问题。”

　　一楼很快坐了六个人，枫池他们三个个个衣冠整齐，一看就没睡下，除了没和叶离互相通过气之外，这大概是场蓄谋已久的套路。

　　敖时雨坐在黄老板正对面，他从木归手上接过平板，点开了一个视频，正是黄鼠狼方才的样子，黄老板终于微微挑了挑眉：“你们在这装了监控？哦，我不介意，只是问一下。”

　　敖时雨点了点头：“抱歉，冒犯了。”他带来的设备派上了一点小用场。

　　烟语单手托腮，几乎有些漫不经心道：“黄老板确实在对上我们的时候就冷静下来了，不过一开始确实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啊。”

　　黄老板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默认。

　　这个任务大概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黄鼠狼精偶尔偷偷腥吃活物没什么，只要注意别被人类发现，最好直接戒掉，其实还是很正常的。

　　但黄老板为什么会在他们就在楼上的情况下去吃…就算是普通黄鼠狼，也会因为对猎枪的顾虑而放弃圈养的鸡。

　　那只鸡还躺在地板上，漏出一滩血，可惜暂时没人去管它，不知道会不会留到明天麻烦小文，黄老板抽出餐巾纸，擦拭着手上的黏腻血迹，半天才开口，声音有点闷：“我不清楚，我就那么做了。”

　　他把纸扔到鸡身上，抬头勉强露出笑容：“也许我可以去兽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枫池关上平板：“黄老板，这不像是神经或者肌肉的问题，不是医院的事，看起来其实挺像修炼出了岔子什么的，你懂我意思吧。”

　　他说完这话，黄老板又不说话了，只是很慢的摇了摇头，六个人表情都不轻松，突然不知道是谁先扭头望向楼梯处。

　　“喀、喀。”

　　听起来像是有人正在下楼梯，走得极缓极缓，这简直是恐怖剧剧情了，所有人都在楼下，这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枫池顿了顿，不知有意无意压低声音：“烟语？你最好告诉我们这是你床头那盆花在往下爬。”

　　烟语耸了耸肩：“我床头那个真的只是普通的花而已，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黄老板微微怔了一下：“喔…真是稀奇，小文应该和你们说过我本来还有一个固定租客吧。”

　　这回轮到其他五个人沉默了，小文确实说过，但好像谁都不记得这一回事，住了一晚上也没察觉第七个人的气息…这是何方神圣？

　　绝对不是人类了，他或者她这一整天都没有打开过房门，或者更久，烟语依稀记得走廊顶端的那间房子的门把手上落了重重的灰尘，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