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门》野丁

68、借粮

　　顾氏把持朝政，又牢牢盘踞苍山门，与刘荣飞在沁州多有摩擦，在北境形成两虎相争之势，所以，双方关系一直十分紧张。
　　李云庭对此有所耳闻，便没有让顾长山出面，而是递了一封信给刘荣青，约他当晚在聚缘客栈一见。这还是托了林代萱的福。
　　兵分两路，顾长山则回府筹粮。
　　李云庭快马到聚缘客栈，一直等到酉时，刘荣青才姗姗而来。
　　李云庭便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直接告诉刘荣青，她要以苍山掌门的名义面见刘荣飞，请他准予筹粮。
　　刘荣青面露难色，解释道：“柔姐姐，不是荣青不愿帮你，只是你来得特别不巧，大哥才发了话，以后不要再跟你有任何联系。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更何况是粮食这么大的事。”
　　“荣青，你能不能细说一下将军发话的前因后果？”
　　“就在前几天吧，老家来了人，跟大哥聊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哥就把我叫了去，只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你名字里的柔，是哪个柔。”刘荣青答道。
　　李云庭挑了挑眉，已经可以脑补出刘荣飞到底得到了哪方面的信息。大约是家乡人提到年前被他退婚的女子，上了苍山门，名曰李柔。
　　不过，她没有猜到，刘荣飞随口问了李柔的生年，再与李云庭拜为苍山掌门的报贴对比，便知苍山掌门李云庭就是被他退婚的女子。李云庭拜为苍山掌门的报贴按律需要向官府报备，刘荣飞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没有放过她，当即确定李柔就是李云庭。
　　所以，他和刘荣青上山拜访李柔时，便已经知道她就是苍山掌门李云庭。
　　李云庭一把遮了面，眼前一黑，情况竟然直接到了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柔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荣青见她脸色煞白，关切道。
　　李云庭一拍桌子，道：“荣青，姐姐知道为难你，你若是真的喜欢林代萱，姐姐就在这里做主了，今日你帮了我，我就把林代萱嫁给你了。实不相瞒，我是代萱的表姐。”
　　“柔姐姐说真的？”刘荣青喜出望外，事实证明，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一口应下来，随即透露，明日大哥约了人在醉仙居吃酒，见不见得着就看李云庭自己了。
　　“好妹夫，姐姐先记着你的好，等事情办成，你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吧。”李云庭不忘再三叮嘱刘荣青，千万不要将筹粮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刘荣青拍着胸脯答应，一副已经是苍山掌门妹夫的样子。
　　李云庭目送他离开，心里默念了三遍：“对不起我的林妹妹，你就当救救你表姐，救救苍山门两千弟子吧。”
　　稍稍缓解了自己的内疚，李云庭不经意一抬头，见景琼站在千里客栈二楼窗边，朝她挥手微笑。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是沙燕首领，为了方便景允之，由她解了禁令，下个山易如反掌。李云庭没工夫理会他，直接上楼回房。
　　景允之却安坐在她的房间里，一直等着她。
　　李云庭叹了口气，回身关了门。
　　“师父，坐！”景允之表情淡漠，似命令道，语气像极了她。
　　“你为何……”李云庭本想开口问，他为何在此，不过，好像有点多此一举，便改口道：“你是有什么要跟我讲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师父为什么老是要自己一个人扛，你就不能开个口，让我帮个忙？”景允之不满道。
　　“你？”李云庭深感意外，眼珠子一转，道：“难道说，世子大人还能瞒天过海，背着官府把两千号人一个月的口粮送进凤凰山？”
　　这便是整件事最难的部分，且先不说短时间内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粮食。
　　“我的确是有办法。”景允之侧着脑袋，卖起了关子。
　　李云庭微微惊喜，忙恭恭敬敬地给景允之倒上一杯茶，道：“快说啊。”
　　“自从粮仓被毁，师父就没有搭理过我，做徒弟的，心里伤心呐，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我，徒弟心里苦呀……”景允之酸溜溜道。
　　李云庭憋住笑，道：“哦，原来允之受了这么多委屈，事已至此，我做什么能够补偿你呢？说吧，我尽力而为。”
　　“亲我！”景允之指了指嘴唇。
　　“现在没心情，换一个！”李云庭原本挂笑的嘴角一秒塌了下来。
　　景允之目光灼灼道：“师父，你这么忙，本世子要表个白，还得四处寻你，寻到你了，还得等你有空。不是我不想挑个良辰吉日，关键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呀。”
　　李云庭仰头叹了一口气，这不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吗？只要她一日是苍山掌门，便是一日的不太平，每天睁开眼都要盘算一下今日要如何活下来。
　　“允之，你知道为什么我住的地方叫平安心院吗？”李云庭问。
　　“平安心院？祈祷平平安安？”景允之随即摇摇头，“师父应该不会这么直白地表达求生欲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本意只有一个，活着地从苍山掌门的位置上退下来。”李云庭点点头，我就是直白地表达了求生欲。
　　“掌门你做得好好的，”景允之没有问为什么，转了话题道：“不过也对，师父以后就不太方便做掌门了，咱俩目标一致。”
　　“目标一致？”李云庭闻之一愣。
　　“师父，我喜欢你，想娶你，你做我的皇后吧？”景允之拉近她，想要吻在她的侧脸上。
　　李云庭一个仰身躲避，从凳子上跌下去，景允之因拉着她，被她一带，一同跌了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心跳声声入耳，李云庭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来不及思考，景允之俯头啄上她的唇，猝不及防。
　　良久，李云庭才推开了他，爬了起来。
　　景允之看她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觉得好笑，师父其实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师父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这里，借着我的笛声，你当时在屋脊上起舞，还是贤舞，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李云庭全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正全神贯注于，眼前这件事该如何处理，麻烦在于，她完全没有头绪。
　　面前这个男子，第一次见面时，跟自己差不多个头，转眼一年过去，他比自己高出半头。对于他，除了知道他是贤国世子，其它一概不知，也未曾关注过，然后，自己就昏头昏脑地，亲了他三次。现在这个男子，竟然跟她说，要娶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对方要做这个决定呢？
　　扪心自问，她做了作为一个师父该做的，但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如果不出所料，景允之从云端跌入低谷，人前显贵变成无人问津，有了她这个师父，可能会感到一丝温暖，但那不是永恒的，他总有一日会离开苍山门，到那时，她与他不会再有交集，有朝一日，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皇帝，他在苍山门的记忆，包括这里的所有人和所有事，不过一段极其短暂的回忆罢了。
　　李云庭站起身，走到景允之面前，郑重道：“允之，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是个好色之徒，我喜欢的，是你的皮囊。”
　　“师父，你在说什么？”景允之心中慌乱，李云庭这个表情太过严肃。
　　“你长得真好看，”李云庭捧上他的脸，景允之脸庞清净若水，“可是，好皮囊的人比比皆是，我不止喜欢你一个。”
　　“师父，你有胆再说一遍。”景允之怒道。
　　李云庭把手抽回来，失魂落魄道：“师父修行不够，让你误会了，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景允之哪里肯信，不知道李云庭这唱的是哪一出，他走到门口，回头道：“师父，今日我景允之可提醒你，江山和你，我都要定了。”
　　待景允之下楼，李云庭长苏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世上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完了，景允之刚刚不是说，有好办法可以帮我解燃眉之急吗？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真是好色之徒！李云庭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不下十遍。
　　终于挨到次日傍晚，刘荣飞乘马车离府，李云庭一路跟随，果然到了醉仙居。不过，情况有点微妙。
　　刘荣飞的护卫众多，里三层外三层将醉仙居围了个遍，果然是高官阵容，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醉仙居门口齐聚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穿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家境显贵，她们一见刘荣飞的马车，便簇拥上来，有人口中殷勤地喊着“将军”。
　　大事不妙，这看起来有点像刘荣飞的专场相亲会。任何人放在这种场景，如果被打扰，应该是会让打扰之人死得很惨。李云庭本能地迟疑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去。
　　一队士兵替刘荣飞打通一条血路，让他安然无恙地上了醉仙居二楼雅间。姑娘们看是看见刘荣飞真人了，但没摸着，久久都不散去。
　　且不说护卫超过百人的阵仗，就这多出来的几十号无关人等，也是无法接近刘荣飞半步的。
　　李云庭实在懊恼，但又不肯死心，只能默默地坐在路边，干等着。正在闭目养神之际，景允之凑近她，道：“师父，要不我帮你吧？”
　　“你来得正好，”李云庭一把拉他坐在自己身旁，“你昨天说的什么好办法，现在说来听听。”
　　“我干嘛要跟一个好色之徒讲这么重要的事情？”景允之还是不松口。
　　“又来？”李云庭气不打一处来，“你非要把我们的关系搞得那么复杂吗？”
　　“好了好了，师父，不逗你了。”景允之凑近她，跟她说了好长一段悄悄话。
　　李云庭听完，原来，他打的是云中令的主意，愣了几秒，问道：“这样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苍山门缺粮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师父，而且，你主动露了短，江湖才会更放心，反正你要粮他们要秘籍，有什么关系？”
　　“你的办法的确可行，但是，我还是绕不开刘荣飞这一关啊。”
　　“需要我帮你吗？今晚就能让你见到他。”景允之凑到她鼻尖处，停了下来。
　　“你试试？”李云庭躲开他，指了指醉仙居二楼的雅间。
　　“得令！”景允之朝谁挥了挥手。
　　只听一阵巨响，醉仙居右侧的高楼爆炸了，一时火光冲天，人群呼喊逃散，护卫严阵以待，纷纷朝醉仙居靠拢。
　　远远看着，李云庭几乎惊掉下巴：“你好大手笔……”
　　“没有伤人，放心吧。”景允之解释道，“上次你在场，景琼偷袭了他，这次你还在场，我不能又放景琼去偷袭他，不然他会直接怀疑你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李云庭咬咬牙，忍了。只是，她一时有点怕这种火光冲天的场面。
　　场面极其混乱，护卫隔着醉仙居雅间的房门，报告刘荣飞，请求主子移步。
　　房中却传出刀剑打斗声。
　　刘荣飞一掌将一个艳丽的女子打下窗台，随即自己也飞身下来。
　　李景二人随着人流，慢慢靠近刘荣飞。护卫成群，隔着一条小河，便是离他最近的距离，不能再靠近了。虽然，区区一条小河沟，李云庭轻松一越就能过去，但她不能。
　　艳丽女子已受了重伤，瘫倒在地，口中却愤然道：“刘荣飞，今日杀不了你，总有一日，你会折在女人手里。”
　　刘荣飞懒得听她废话，命人将她拖将下去。
　　好巧不巧，顾长山出现在人群中，一样的大排场开路，大踏步一直走到刘荣飞面前。
　　刘荣飞将粘了血迹的剑递到护卫手中，对顾长山道：“今日这手笔，莫不是顾少主的精心安排？”
　　“怪只怪要见振国大将军的真身实在太难，我这宰相府的拜帖都不好使呀。”顾长山毫不示弱，索性都认了下来。
　　“顾刘两家素无来往，顾少主这么着急找我，若是好事之人说与圣上听，他老人家会不会不高兴？”刘荣飞攀上顾长山的肩头，背过人群。
　　“顾某冒昧叨扰，为的是将军你，可不敢耽搁了。”顾长山虚与委蛇道。
　　“你是为了苍山门吧？还是说为了李云庭？”刘荣飞展开折扇，横眉冷眼道。
　　“将军明察秋毫，我又何须多言？”
　　刘荣飞收了纸扇，递到顾长山面前：“明日，让她自己来！”
　　言罢，他跳上马车，恍然发现，李云庭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目送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云庭好像是看见刘荣飞撩起车帘，白了她一眼，愤然放下车帘。
　　“师父，你跟刘荣飞认识吗？他看起来好像跟你有仇啊。”景允之也看到了这一幕。
　　该死，不是错觉。
　　李云庭闭眼深吸一口气，转头来到顾长山面前：“怎么这就让他走了？”
　　顾长山将刘荣飞留下的纸扇递到她手中，神情肃然。命人将景允之拦在远处。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顾长山对她不相瞒，顾刘两家政治立场不同，素无来往，刘荣飞在苍山门这件事情上到底会如何决策，十分难预料。顾家在常宁镇只是一处别院，没有那么多存粮，顶多可以借出三十石，实在杯水车薪。目前，全长宁镇，只有一个人可以一次性调动大量的粮食，而且只能是军粮，刘荣飞就是那个有此权利的唯一一人。
　　“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求刘荣飞给我这么多粮食，还要动用军粮？”李云庭一个头两个大，“我何德何能？”
　　“云庭，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困难，但是为了苍山门，什么办法都必须要试一试。”
　　“算了，无所谓了，明天见了面自然一切就明了了。倘若他不给，我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强抢粮仓。”
　　“这可相当于谋逆之罪。”顾长山提醒道，虽然他毫不怀疑李云庭就是敢。
　　“我就图个口快，刘荣飞少说也是十年战功，他这样的人会怕死吗？”李云庭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强抢是绝对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