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门》野丁

64、聚会

　　理事院很快就接到了掌门口令，这边薛美馨搬了出去，刚好腾出地方来，便将景琼安排了进去。
　　结果，到了当天傍晚，便出了新的状况。
　　依着惯例，新来的访客，只要是门内弟子的旧识，是可以在九乡院暂住的，但婉儿却想要住进平安心院。平安心院得由李云庭说了算，理事院不敢擅做决定，便推到景允之这边，想着由他出面会比较简单。
　　景允之却迟迟不愿亲自去问李云庭的意思。
　　这边婉儿与景朗一照面，便要打起来，景朗当即认定婉儿是个叛徒，闹得不可开交。
　　景琼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自告奋勇，黄昏时分又来找李云庭。
　　他大踏步走进李云庭的书房时，李云庭正在批阅门内各路文书，忙得焦头烂额，见他进来，似乎想起什么，劈头就问：“半天功夫，你就搬过来了？”
　　“回掌门的话，我已按掌门的指示，搬过来了，已经收拾妥当。”景琼难得如此客气地讲话。
　　李云庭暗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唠叨，便不动声色，不再讲话。
　　景琼话语上虽然客气，不请自入不说，顺便就一屁股坐下来，自己倒上一杯茶。
　　李云庭一口气处理了好几份文书，景琼便这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
　　“掌门，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低头皱眉的样子，简直美得出尘脱俗……”景琼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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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李云庭就在这种赞美声中长大，早已对此麻木，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如今，她已经是苍山掌门，怎么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道：“有事说事。”
　　“哦，说起来真的差点忘了，”景琼突然装出一脸认真，道：“我的新主子的亡妻，就是你今天早上见着的那个姑娘，能不能也住进平安心院……”
　　景琼话音未落，李云庭一跃到他面前，他虽有躲避，疾步退到墙角，但无奈李云庭动作太快，袖里剑直逼他的脖子。
　　李云庭面色冷冽，景琼方才知道，这便是苍山掌门的威慑力。
　　“亡妻？你连我苍门弟子的档案，都能随意翻看吗？”李云庭喝道。
　　景琼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景允之曾在入门档案里，有表露亡妻婉儿这个信息，应说是个极小的细节，也是唯一一处提到婉儿是景允之认定的亡妻的信息。自然也就表示，他曾经偷偷查阅过景允之在苍山门的档案，定然是触到了李云庭的敏感神经。
　　景琼松了一口气，小心试探道：“掌门，掌门息怒，您看我暗中调查昌荣寺的事，你都没发这么大脾气，区区一个弟子档案，应该不至于吧？”
　　“哼。”李云庭冷声一笑，收了袖里剑，她让景琼看到的昌荣寺的记录，密级不高，一般弟子的档案，密级也不高，但是她苍山掌门的弟子档案，可就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景琼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要住便住吧。我若不让她住，你第一个不甘心吧？”李云庭觉得，得随了景琼的愿，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掌门，你就不怕你的景允之，跟他的亡妻旧情复燃？”景琼现在就开始不甘心了。
　　李云庭摇摇脑袋，一脸无奈，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耐着性子陪你玩儿？”
　　景琼缓慢地挪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掌门不会是因为我师父的缘故？”
　　“……”李云庭缄默不答。
　　景琼见李云庭如此反应，那便是默认了，当年昌荣寺一事，他已查明，李云庭当时就是一个李童天的爪牙的身份，何况，师父之死很有可能另有隐情。景琼突然有些感动，岔开话题道：“掌门，你就不怕景允之喜欢上婉儿？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初恋！”
　　“你是想看我的笑话。”李云庭不跟他废话，“只是可惜了，你遇到我的时候太晚了。”
　　“这话什么意思？”景琼听不明白。
　　“我早就已经完成了认清自己的修行，我李云庭不屑与任何人做任何比较。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在我最擅长的领域已经做到了顶尖，其它方面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景琼这才恍然大悟，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可能动摇内心已经非常强大的李云庭，不止是武功修为，心性亦是如此。苍山门的弟子，只知道掌门强大如神，却不知她心性之强才是修为之强的根本。景允之何德何能，就算他不被婉儿所蛊惑，也配不上眼前这个堪称完美的女子。他同时也后悔起来，就算再多上十个婉儿，都不足以撼动李云庭的心志。
　　“你也看见了，我平安心院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四个人两间房，自行安排去吧。”李云庭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将景琼扫地出门。
　　这几日，正是推行云中令的关键时期，李云庭可不想因为任何小事分心。
　　后来才听说，景允之拜托了林代萱，让婉儿暂住在她处。
　　所谓的云中令，算是李云庭对当年李童天索掠江湖各家秘籍心法的交待。李童天这么做目的很简单粗暴，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称霸江湖。但他其实并没有好好利用这笔宝贵财富，抢回来的许多秘籍，大多束之高阁。李云庭有机会过手这些秘籍，深知其中价值。不止李童天，很多江湖人，都有这种癖好，听说哪家功夫高妙，一是想去见识，二是想去抢夺，腥风血雨、相互仇杀的事情，就时有发生。李云庭在暗院待了几年，结下庄庄血仇，皆因奉命抢夺秘籍而起。
　　所以，这一次，李云庭想了个法子，从苍山门收藏的众多秘籍中，挑出了十二部顶尖的绝学，允许江湖朋友前来修习，甚至供他们摘抄带走。
　　最后，借着无名剑谱要诀整理妥当，李云庭便将它编入冬源心法，一并放入云中令。
　　云中令，烈元安十五年九月初九，一如同李云庭一向的行事风格，理事院在山门外贴了一张告示，上有掌门大印，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开始实施了。
　　院内弟子更是沸腾，这些上乘功法，他们原本可能一生都无缘拜读，现在，云中令一出，他们近水楼台，先睹为快，原本设在清风堂的抄书室，一时间热闹非凡。
　　当天晚上，沈冰玉便和徐远熙一起，自愿来跟掌门报告云中令实施当日的盛况。
　　几人坐在庭院里，煮了一口火锅，气氛就是过节。
　　沈冰玉最是兴奋，大谈云中令意义非凡，武林第一门苍山门姿态傲人，掌门之手笔就是一代霸主该有的作为。
　　李云庭神色淡然，心中却是忐忑，凡事都有利弊，云中令传到江湖，到底掀起怎样的波澜，她还不清楚，也无法预料。
　　大家说话间隙，尹流光摸索着站起身来，朝李云庭一跪，众人收声，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掌门之前杀了王恩宗，算是替他报了仇，这一拜，李云庭当之无愧。
　　看着原本标志的少年，为了复仇而致双目失明，李云庭感慨万千，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道：“你过后打算如何？”
　　尹流光想了想道：“重回千锤苑，我门天水剑系可不能后继无人。”
　　李云庭含笑松开他的手，他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徐远熙上前将他扶回座位。
　　惜玉开口道：“掌门，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你。”
　　李云庭觉得新奇，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听说院门弟子，对云中令十分热情，抢着一睹为快，可是云中令好像并不是为院门弟子所设，掌门如此，不担心院门弟子不满吗？”
　　李云庭环顾了一圈，笑道：“在座的，确实也只有你会问这个问题。”
　　惜玉也环顾了一周，从他开始左边起，分别是尹流光、徐远熙、沈冰玉、李云庭、景允之，他们与自己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们都是院门弟子，而自己主修医术，只会混元剑法。
　　“苍山门有百年历史，分为十二剑系，九大剑院，无论是心法、功法还是剑法、刀法，都已经形成体系。即便资质平平的人，只要按照苍山门的法则，慢慢修习，修为一定会到一定水准，就好比人人都修习的混元剑法，它是苍山门所有功法的基础，幼时只要学过混元剑法，再学内院剑法，甚至是护法剑法，都不需要从头再来。云中令只为减少江湖纷争，给大家缘见宝典的机会，至于有多少人适合练，又有多少人练得成，全凭机缘。这些剑门弟子呀，都不傻，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香饽饽，来啃这些未见能啃动的硬骨头。”
　　“惜玉师兄，虽然万法相通，可是像掌门这种样样精通的，毕竟是少数。”沈冰玉接话道。
　　李云庭两眼一翻，要不是你这马屁精长得乖巧，又有你徐师兄相护，看我不收拾你。
　　“如此说来，如今苍山门没有了朱雀剑院，少了一系，岂不是不再完整？”惜玉惋惜道。
　　“是啊，原本十二剑系，如今少了一系。”说到痛心处，李云庭蹙眉惋惜道。
　　“掌门，冬源剑系为何这么不容易有传承者呢？”徐远熙虽然对苍山门十二剑系非常感兴趣，可是，要说对此最了解的人，还得是李云庭。
　　“十二剑系里面，有两个剑系最不容易传承，一个是冬源，一个是纯阳……”李云庭顿了顿。
　　“啊？纯阳？我都没听说过，除了先掌门，还有谁修习纯阳，难道说，我们已经少了两个剑系了？”沈冰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云庭笑而不语，她在等徐远熙的回答。
　　“难道是因为一个极阴，一个极阳，状态极不稳定的原因？”徐远熙连自己都不信自己的猜测。
　　“没错，绝对的极阴和绝对的极阳本来就不存在，修习之人追求无限接近极致，但又特别容易物极必反，行差踏错哪怕一步，就会走火入魔，所以，从古至今能修有所成的人，只能是少数。”李云庭解惑道。
　　“这样说起来，这两个剑系失传，不应该是情理之中吗？掌门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沈冰玉问道。
　　“可以说，其它的十个剑系，都是极阴和极阳的中间态，冬源和纯阳是它们的源头，如果少了最关键的两个，其它的都会慢慢地沦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生命力，不再是什么上乘的功法了。”
　　李云庭放下筷子，走到月光下，仰望明月，心中惆怅万分，脑中时不时冒出黎幻夜临死时候的画面，她也反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不该那样对他？
　　“那纯阳剑系，到底是谁在练呀？”沈冰玉小声问身边的徐远熙。
　　“纯阳真元大法，是不是觉得特别耳熟呢？”景允之幽幽提醒道。
　　沈冰玉神情大变，眼眶大睁，万万没想到，纯阳剑系原来就是掌门的纯阳真元大法，可是，景允之才上山几天，他凭什么知道，于是她道：“你怎么知道？”
　　景允之目光追随李云庭的背影，想到前几日他寒潭落水，原本冰冷刺骨的潭水，经李云庭真气一动，竟然生出暖意，那样强烈的纯阳之气，应该错不了，于是，他喃喃道：“猜的……”
　　沈冰玉不死心，小跑几步，串到李云庭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掌门，景允之猜的是真的吗？”
　　李云庭一把搂住她的肩头，责怪道：“亏你还是平安心院的常客，你回头看看，这些人里面，恐怕就只有你不知道。”
　　沈冰玉不甘心，回头一一盘问，果然，就算是黄芪院的惜玉，也知道李云庭用的是至阳功法。
　　李云庭见他们相互斗嘴，好一副安逸景象，所有的打打杀杀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