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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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在曼谷相遇。
她是个热爱自由的女孩，在遇到他之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学没毕业，刚刚在微博上崭露头角的旅行博主，她喜欢拍照，画画，写一写旅行中的见闻，有不少粉丝。
而他是个刚刚毕业的警校生，正和几个同学一起毕业旅行。
在四面佛前，一个小偷抢走了她的相机。
他正好在旁边，听见熟悉的乡音，转头看到那个女孩一边叫喊着一边狂奔，身姿像小鹿一样灵动，前面是另一个离弦的影子。
他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帮她追回失物。
那个小偷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跑起来却很厉害，又熟悉地形，他追得有些吃力。
她远远缀在后面，过了不知道多少条街道，总算看见他在一处墓园前把小偷摁在了地上。
他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她的皮肤很白，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兴奋映射出的晖光；此刻因为跑了很久，热得红红的，他下意识就想起小苹果。
她看着他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些细碎的光亮，在脸颊上粘住了几缕头发，让他一眼望去像一副水墨山水画。
她与他都有些出神地看着彼此。
这一天正午的阳光下，她的脸刻入了他的灵魂。
她很害怕墓园的阴森，拉着他的T恤走了很远。他心里有些窃喜。
她说相机丢了不重要，可是里面的照片她没有办法再拍一遍，对他万分感谢，一定要请他吃饭。
他心里欢呼雀跃，嘴上酷酷地说，好。
他和她加了微信，第二天就约了见面。
和他一起来的朋友们跟团去了考山路，晚上要看歌舞表演；而他没有去，带着她去火车头市场吃路边摊，看她拍下小推车上色彩缤纷的袋装水果。
她问他，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他说是50泰铢一包的小凤梨，因为甜。
她告诉他怎么挑选：凤梨只能吃金黄金黄的那种，如果颜色暗了哪怕一点，那都是变坏的征兆，不能吃的。
他笑，切掉坏的部分也不能吃吗？
她说，水果的好坏就和爱一个人一样，只有爱和不爱的差别。
水果只要坏了一点，别的部分哪怕看起来完整又新鲜，吃下去也会坏肚子，因为霉菌虽然看不见，却遍布了整个水果里面。
他看着她认真的脸，看着她不断按下快门，笑容愈发地甜。
她则趁着他分神的时候，偷偷拍下了许多张他的侧颜。
他分神的时候，其实是顺着她的微信找到了她的微博，恶补她的过去。
她和他来自同一座城市，他知道了她所在的学校，还知道她每个月的小烦恼。
他因此忍不住偷偷发笑，却不知被她一一记录在照片里。
离开曼谷前的最后一天，他约她见面。
他的假期只有7天，而她还要在泰国呆半个月，下一站是清迈。
他约她去了一家米其林名店，为了订上这桌位置，他甚至找了黄牛。
她盛装赴约。
不同于平日里的牛仔裤T恤造型，这次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化了淡淡的妆，美得像一个梦。
他挪不开眼睛。
她拿出一份礼物，一脸期待地让他打开。
那是他的画像。
他有了确信。
她问他，如果回国联系不上，他会不会来找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天涯海角也要找的，全网通报也要找到。
她面色微赧，借着喝饮料掩饰羞怯。
他问她，我看你微博上说在四面佛前许了愿，你求了什么东西吗？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
我想在22岁生日之前找个很帅的男朋友。
他笑了，那你看，我够不够帅。
她抬起头，不帅，我就不会画了。
他向她表白，她为他改签，和他一起回国。
回国的飞机上，她的头靠在他肩上睡着，在睡梦中呢喃，我找到男朋友了，他真的好帅。
他很想吻她嘟起的嘴唇，看上去那么柔软粉嫩，诱惑着他。
但他克制住了那份热度，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心想，恭喜我你，都如愿以偿。
回国之后，他们陷入了甜蜜的恋爱。
他工作时习惯抽烟，她觉得呛，为了习惯他的习惯，她也学起了抽烟，尤其是在画画的时候。
他不太喜欢，说抽烟致癌，要她别玩了。
但她说，什么时候你能戒烟，我也就不再抽了。
他也试过戒烟，但终究没有成功。
她说，没关系，生同衾死同穴，如果真的得了癌症，她就买好墓地和他葬在一起，哪怕做鬼也要缠着他。
不久，他作为伴郎团的一员，带她参加好友的婚礼。
其他伴郎也都是警校毕业的好友，大都是单身。
新郎的爸爸笨拙地帮他们系领带，半天没有弄好，她在旁边哈哈大笑。
这让在场的人多少有些不悦。
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忍不住也笑了。
她大声说，我打领带很有一手的，要不要我帮忙。
说完，就抢过他的领带，打好之后摘下，套在他的脖子上，再仔细地调整出完美的形状，又整理起他的衣领。
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脖颈，她的脸上迅速泛起红晕，他的呼吸也深了深。
他的好友们吃着这波优质狗粮，纷纷起哄，让她帮他们弄领带。
他笑说你们这群光棍倒是想得美，而她手里却是讯速地接过了他好友们的领带，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迅速打好了几条递出去，让新郎的爸爸帮他们整理细节。
他的笑意更浓了。
好友们夸他找到了一个好老婆。
她没有否认，脸上的红晕愈发灿烂。
新娘的捧花被众人合力让给他抢到。
他单膝跪地，把捧花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捧花，他起身用力抱住她，吻落到她唇上。
这于她是第一次，那样香甜，她快被幸福窒息。
没有让她等太久，他们结婚了。
她曾经很害怕结婚，但因为有他，婚姻生活变得令她充满期待。
婚礼当晚，她发现他比她想象中要熟练。
他曾说过自己没有过恋人，但此时此刻，她不愿想太多。
婚姻生活，她感受过甜蜜，尽管同样也饱含令人失望的瞬间。
纪念日，生日，每个特殊的日子，他都会为她准备惊喜。或者是一份时下流行的小礼物，或者是一顿提前预约的晚餐，或者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约会。
但她再也没有去到清迈。
对于嫁给他这件事，她不是没有过庆幸，尤其是听到朋友们谈到她们令人沮丧的婚姻时。
但他希望她能安心待在家里，为他生一个孩子，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她不懂得这些，她天性里爱自由，但她更爱他，她愿意放下相机和笔，去学如何做一个好的家庭主妇。
他的衣服永远没有皱褶，永远有柔顺剂的香味。
他一路升职得很顺利，人人说她旺夫，但没有人知道，多少个夜晚，她等着他回家，等到睡着。
等她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换了她准备的干净衣物。
她的微博已经很久没有更新。
人生中的那么几年，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他每年都会带她去曼谷还愿，但他的年假有限，每次都是匆匆地拜了四面佛，她就和他好友的老婆去逛街，而他则和好友去了别的地方。
这一年和往年不同，不方便出国旅游。
他带她去了上海，看了一场表演。
她发现，女主角赫然是她多年前曾在泰国见过的，他的女性友人，bew。
看到bew的脸，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bew的五官很相似，只是她像被水洗过一样淡，而bew的舞台妆浓艳。
她听他的其他朋友说过，bew是他们那一届最好看的女孩子，只是有个坏习惯：
但凡身边有情侣，bew都喜欢拆散。
不为得到男方，只是觉得好玩，能验证别人的爱情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bew，这次偶遇不知是为什么，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当晚bew组了局，邀请了他和她。
她看见bew手上的香烟，和他一直抽的，是一个牌子。
bew自顾自地喝了很多酒，借着酒意和桌上的很多男人表现出亲密，还吻了他。
她的眼里，这个女人和其他男人的调情都是假意，只有和他的吻，带了真心。
让她心痛无比的是，她就在旁边，可他没有闪躲。
她不擅长伪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bew看着她，笑了起来，作势也要吻她，被她一把推开，倒在地上。
bew嘴里含糊不清地解释说，一时兴起，情不自禁。
旁边的人都说她的不是，他也说，她一直呆在家里，不知道社会上的风气有多开明，好朋友也可以亲密一点的。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她借口不舒服，先回了酒店，在花园里抽了一夜的烟。
她回酒店的时候是一个人，前台的女孩看着她的脸，差点认不出她来。
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可什么都变了。
她甚至能感到，胸腔里那颗心不敢再爱他，所以不跳了。
她想了很多。
她忍不住想，他和bew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多年前，bew和他就是一对。
她又想，自己拥有的一切，bew要夺走，也不过就是顷刻间。
她甚至想，如果当时没有遇到他，或许现在在他身边的，会是bew。
她曾经那样确信，她和他是真爱，是独一无二，是天造地设。
现在看来，不过她单方面的自以为是。
是个笑话。
但她真的舍得失去一切吗？
她甚至想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没变。
她决定回到房间去等他。
他清晨回来，以为她睡着，径直去了浴室洗澡。
她听见他压低声音哼了一段曲子，她在他到床上之前，擦干了眼泪。
第二天一早，她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出现在bew的剧团，看bew排练。
是bew同他约好的。
她坐在剧场前排，吃着他递过来的薯片，想要给自己的爱一个机会。
可是听他和bew隔着舞台和观众席的距离，聊得那么投缘，好像她不该出现。
她在回忆里搜索蛛丝马迹，想找到一个理由，一个原因，一个原点。
她和他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和bew的婚外情，到底是从哪一个时间点开始的。
是那些数不清的，他晚上不回家的日子吗？
是他定下的礼物其实是套装，却只送了她一件的那次吗？
是那些精心设计的约会，他总是姗姗来迟？
还是那些，他记错了的纪念日？
她突然想起王菲的那首歌，旁若无人地轻轻哼唱起来：
“过眼，云烟，好像每一朵云都是你的道歉。
“别说，再见，都是眷恋才让爱情危险。”
她低声哼唱着。
他和bew聊得太投入，根本没有听到她的歌声。
她是在那一刻确认的，他对她，已经没有爱了。
对他而言，她也许就像一只旧手机，可以留着，也可以随时换掉。
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习惯而已。
这次偶遇，或许也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而刻意安排的。
或许他就是要她亲眼看看，她和bew之间，恍若云泥。
可是她也曾经是个骄傲的人，也曾经被瞩目过。
她为了他而放弃，换来的是他对她的嫌弃。
确认了心里的不安，就像打开了某个不幸的开关。
她突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烧灼从胃里往上涌，一阵眩晕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倒在地上。
她失去知觉前最后的记忆，是胃里一阵翻滚，涌出一股伴着辛辣灼烧感的甜腥。
她费力地抬起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角，看到手背一大摊刺眼的红色。
他堪堪来得及拥抱她，看见这些，脸色煞白。
是血。
离婚办得很艰难。
她没有要任何东西，直接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觉得离奇，不愿意就这样分开，在她的微信里留言，赌咒发誓自己一直没有变过心。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但她也不再好奇。
一朵花一旦开始枯萎，就已经死了。
她想，bew是对的，bew赢了。
这世上没有经得起考验的爱情。
她和他在曼谷相遇。
在一场关于胃癌治疗的国际医学会议上。
一整个会议室坐满了人，他作为重要的项目资金方，来作发言。
看到是他，她有一丝错愕，但她没有起身离开。
那样就太显眼了。
已有不知多少年没见面，她确定他认不出她来，但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他的发言结束之后，主持人正欲上台拿走话筒，他却让所有人等一等，说要让大家帮帮他。
屏幕上出现了她年轻时的脸，那么明媚动人。
他满脸深情地说，他已寻找她多年，请求有人给他信息，如果她出现，他允诺一定付出赏金。
这是一场线上同步直播的活动，许多人会看到。
他或许确实还爱曾经的她，以曾经承诺过的方式来找她。
但她如今已经理智到，不会再被这样的行为打动。
在那一刻，眼泪几乎浸没了她的双眼，还好，眼镜和口罩遮挡之下，没有人看见。
她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真假难辨的表演。
她回到酒店，一个人在花园里抽了大半夜的烟，在黎明之前离开。
从前的故事在她眼前上映。从相遇，到爱恋，到分别，一生的一半竟然都和他有关。
她心里有一百个疑问，有一百个答案，却都生生按捺住。
有那么一刻，她真真看不起自己，竟然在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对他的爱恋。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她，在他们相遇的墓园。
她真的一早就在那买下了墓地，甚至提前刻好了墓碑。
碑文被修改过，一侧的文字被刮花，隐约能看到他的名字，他的生日。
他的指节一一抚过她的照片，她的生辰忌辰。
她去世不久。
遗照是一张灿烂的笑脸。穿着他们相遇那天的衣裳。
他背对墓碑坐下，抱住膝盖，哭了一小会儿，点起一根烟，又狠狠踩灭。
墓碑上刻了她的名字，“闫芸”。
墓志铭是三行中文：
“下辈子，我一定不抽烟，
“我会耐心验证，郭严最爱的只有我。
“可惜，这辈子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