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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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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醒,怔愣片刻,这才发现,车子停在了和黄记餐厅外。
这里有我小时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从当年阿姨生病,就再没来过。默默凝视着黑底金字的招牌,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车外,季城从小弟手中接过方便食盒回来,上了车就递给我:“快趁热吃,凉了就变味了。”
我犹豫几秒钟,接过来打开,只有四只。
“怕你胃受不了,不敢多买。”
我抽出方便筷夹了一只放嘴里,“好吃,味道没变。”
“如果你不是这样子,就进店里吃了,味道会更好。”他板着脸发动车子。
我笑了笑,随手夹了另一只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他愣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道不自然的神情,慢慢张嘴过来叼了去。
我没有错过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惊喜,不觉后悔自己的举动,之后,便低着头默默把剩下的包子都塞进了肚里。季城也一直在专心开车,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以至于到了他家门口,我又在晕乎乎地打盹。
推开房门,是窄小的两居室,满满承载着我们成长的记忆,欢乐、痛苦、温馨、残酷,仿佛都在眼前。
“你还住这里呢?”我没话找话。这里离季城工作的地方挺远,记得我临搬走时曾给他留信,让他找个工作近处的房子租住。
“怕你回来找不到地方。”他的声音有些闷,低头收拾沙发茶几上的东西。
我沉默。
单身男人的住所,主人又是做警察这个没日没夜职业的,想想也知道有多乱。我刚想动手帮着收拾,却被他扯起来直接推进了浴室,“先去把你自己清洗干净!医院里病气重!”很快又塞进来一身新簇簇的睡衣。
小小的浴室里有一套全新的沐浴用品,都是我以前惯用的东西。浅浅的白瓷洗脸池、裂了一条缝的镜子,歪在一边的淋浴喷头……记忆中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
我细细清洗着全身,温热的水流滑过浮躁的身体,恣意流淌,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这里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家,季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伙伴,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割舍的过去。
或许,我先前做的是有些过了。
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全身舒爽,恨不得立刻扑进自己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出来时外头已经基本收拾干净,季城将一杯热牛奶递到我面前:“喝点奶暖暖胃,中午再正式吃。”
我低垂着眼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
“昨晚加了一夜班,我也去冲一下。”他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我闲着无事,端着牛奶杯四处闲逛,房间不大,到处塞满了东西,厨房还有没来及扔的泡面碗,尤其是季城的卧室,恤衫袜子纷飞,乱得堪比狗窝,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可等到推开旁边卧房门的时候,我愣住了。
铺得平整的浅蓝色床单、叠得方正的浅蓝色被子、床头小桌上整排的书籍,还有搁在衣箱上的半旧的吉他。
整洁安静,仿佛主人早晨刚刚离去一般。
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刚要回头,身子被拥入一个热气蒸腾的怀抱:“这里一直给你留着呢,不要再去蓝夜了!苏词,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
他的手臂强健有力,竟是挣脱不开。我从没如今天一样真切意识到,这小子……长大了。
“放手!”我低斥。
他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唇蹭着我的耳廓,带着湿热的气息。
哆嗦一下,就听到他闷闷的声音说:“苏词,以后,我养你!”
我极为紧张,却佯作镇定,拍拍他勒紧我腰腹的手:“季城,你放手。”
“不放!”他低哼一声,“一放手你又会跑了。”
“怎么会。”我扭回头笑,“这也是我的家。”
他猛地低头吻住我的唇。
这突然的动作没有任何征兆,我大骇,奋力挣扎,却仍被他牢牢桎梏住,动弹不得。这小子竟是把在警察学校学到的本事都用到我身上了!
好容易等他稍稍放松,我用力推开他,挥手便抽了他一巴掌。
“滚!”声音发出来,是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嘶哑。
季城大约也没想到我会动手,竟没躲开,愣了片刻,伸手指按了按肿起的嘴角,哑着声说:“苏词,我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这是真的!我会等你接受我。”
他转身离开,留下我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今天真他妈是个好日子,季城和我告白了!
这个混蛋!
头抵在墙上,眼睛有些发酸,瞥见角落里的吉他,慢慢走过去坐在衣箱上,轻轻抚摸着曾经的爱物。
离开半年,弦已经有些松了。
在辍学之初四处打工的艰苦日子里,它曾是我唯一的伙伴。那时,我真的很庆幸还能有这样一件乐器,还能有这样一门技艺,能让我傍身——还债。
我没有告诉季城,当年为了给阿姨治病,我们花光了家里不多的积蓄,后来,走投无路,我偷偷借了地下钱庄的大笔款子,其中最大的几笔欠款还是顾随求蓝夜的老板叶笑做的保人。可惜,天不从人愿,阿姨还是走了。
当然,只要再辛苦个五六年,这些债务都应该能还清了。
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胃有些不舒服,想倒点热水喝,一出门,才发现季城坐在客厅老旧的沙发上,双手抱住头埋在膝上,仿佛很痛苦的模样。
他这样一直守在厅里,难道是怕我再次离开么?
真是个傻子。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我。这么大个人了,竟然眼睛发红。
我有些不忍,咳嗽一声说:“口渴。”
“我去倒杯水。”他声音有些哑,站起身去了厨房,很快出来,将茶杯递给我。
我道了谢,水是温的,喝起来刚刚好。
他站在我对面看着我一口口喝完了杯中的水,说:“姐,对不起。我只想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
我握紧手中的杯子,声音极淡,“我现在就过得很好。”
季城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你先歇歇吧,我去做午饭,自己做。”
我要进厨房帮把手,被赶了出来。
他的厨艺果然大有进步,两个小菜做的很有特色,尤其是番茄面疙瘩汤,我喝了两碗,很满足。
他随便吃了两口,就一直默默看着我,不说话。
吃完他进去洗碗,我靠在客厅沙发上,仰头望着黝黑的天花板,听着厨房里哗哗的水声,心中更加坚定。
季城是真心对我好,可这小子现在钻了牛角尖,我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更不能在这里住下。
他擦着手出来,我站起身:“季城,我还是回去住吧,这几天谢谢你了。”
他低头,目光慢慢落到我脚旁的提包上:“你……真的要走?”
我嗯了一声,弯腰提起包,朝大门走。
提着心打开房门,听到他在身后说:“我送你。”
有车就是方便,很快到了我租住的小公寓楼下,他没有陪我上楼,只低声问:“苏词,我以后……能来看你么?”
我肯定地回答:“能。”
目送他开车离去,一回头,发现有个黑影蹲在楼洞口,走近一看,竟是顾随,他正打盹,被我踢了一脚,眯着眼说,“我看到季城的车了,你这几天都住在他家?”
我怒了,再次踢他一脚:“老子一直都住在医院里!你这个没良心的!”
他有些歉然,说,“我真不知道。”
我自然不会怪他,揪起他上楼进了屋,恶狠狠说:“你竟然把我交给季城!”
他嘿嘿笑:“我不是怕离开这里,以后没人照顾你么。”
我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可此刻亲耳听到,还是极为感动,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说,“顾随,以后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我不值得。”
“这不赶巧了么。”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换了话题,“季城对你……其实挺好。”
我哼一声,弯腰收拾东西,没理他。
顾随说上午去见了叶笑,老板对他依旧信任,把蓝夜仍然交他管理。
听着他跟在我身后走动,絮絮叨叨说着对老板的溢美之词,我实在嫌他碍事,他笑嘻嘻说:“其实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我摇头,“你看我这是能喝酒的样子么,医生说得尽量戒酒,不然胃出血就麻烦了。”
收拾好房间,才知道顾随还没吃午饭,我有些累了,就随便给他煮了碗面,看他吃得喷香,忍不住说:“顾哥,你也该找个人成家了,身边有个女人多少能知道冷暖。”
顾随埋头吃面,也不搭腔。我知道他曾经受到过伤害,好好的漂亮老婆跟有钱人跑了,他从此就再不相信感情,宁愿跟夜店里的女人瞎混。
吃完饭,坐到沙发上闲聊。
我最近精力不足,很快倦意就上来了,竟打上了盹。顾随却不让我休息,时不时推醒我,和我谈他这些年的经历,谈蓝夜形形色/色的客人,谈叶笑,甚至谈起叶四爷。
我迷迷糊糊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忽然,他说起了沈怀风。我顿时清醒。
他说沈怀风曾爱过一个女孩子,好像是表亲,听说非常漂亮,非常优秀,可惜后来因故去世了。沈大伤心得很,至今仍不愿娶亲,这人也算专情。
我想起阿姨忌日在墓地见到沈怀风时,他说,那是他的表妹,打算迁坟,哀恸之情隐现,或许就是她了吧。
“他现在没有结婚对象?”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声音。
“谁说没有!沈怀风可不像那些二世祖,人长得好,又能干,很多豪门人家都想把女儿嫁他。听说家里打算给他定下亲事,选了几家,他还没点头,不过也是早晚的事。他们这样的人,婚事多半都不能自主。”他郑重说,“都告诉你了,苏词,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苦笑,“顾随,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他直直盯着我,半晌忽然咬牙切齿说:“沈云清更是个混蛋,狠毒、花心、翻脸无情,你哄着他玩行,千万不要跟他上床!”
我大怒,抬脚把他踹下沙发去。
休息了一下午,傍晚时,我跟着顾随去了蓝夜,店中众人纷纷过来问候。
新经理调回原来的店里去了。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