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不语》伍夭

1、沈家幺女

　　“我来迟了，姐姐莫怪。”声音轻柔，音如玉珠入盘，清泉过石。
　　来人生得极美，是不同寻常闺阁女子的美，是一种锋利的美，如同盛开在高山之巅凌霜傲雪的梅，又如刀刃划过白皙皮肤时盛开出的血色之花。
　　锦衣华服，凤钗衔珠，一步一摇，那人身后奴仆甚多。
　　“阿晚说的哪里话，能来便好。”
　　一个妇人妆扮却年岁不大的女子嗔怪道。
　　不同前者，这位的美是亭亭池中莲，端正娴雅。
　　柳含霜知她性子，今日能来就是多年情分。
　　柳含霜笑着道：“我先招待宾客，迟些我们再叙叙旧，先失陪了，阿晚自便。”
　　沈延微微颔首，自个进厅堂，寻了个位置坐下。
　　厅堂中的人只敢偷偷看上一眼那角落里的人。
　　一个公子低声问：“那人是谁？怎么未曾见过？”
　　旁边的公子有识得沈延的，替他解惑：“那人可不是我们能想的，那是敬国公府三小姐，准太子妃，沈妍。”
　　“难怪能有如此排面，又能让安乐郡主那般。”那公子道。
　　“那还真是可惜了。”
　　旁边另一位公子掺合一句。
　　可惜什么？可惜这人是他们攀不起的，也可惜这人是红颜薄命。
　　另一处，珠翠满头的一个贵女道：“幸而沈家姐姐不喜外出。”
　　“是啊。”另几位贵女附和道。
　　席位渐满，柳含霜举杯敬酒道：“今日赏花宴望诸位尽兴，若有不周，还请见谅。”
　　实则，就算不周，这些人也不敢怨言。即使安乐郡主嫁给一个小官吏，安乐郡主仍旧是当今太后当成眼珠子宠着的侄女。
　　众人皆举杯回敬，只沈延一人对着柳含霜浅浅一笑。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沈延只顾吃着糕点，不理会时而出现的打量。
　　沈延不得不说简府厨子的糕点做的不错，甜而不腻。
　　赏花宴，名义上是吃饭喝酒赏花，实际上是柳含霜在为夫君拉拢人脉。
　　说起来，柳含霜与简修竹的婚事在京都也是闹得大，至今在茶馆酒楼仍能听到。
　　嫁给简修竹，对柳含霜来说，是下嫁。当年虽说简修竹高中探花，可终究是个没落世家，柳含霜不顾家中阻拦，在寿康宫跪了几个时辰，才求得太后指婚。
　　沈延对公子贵女间的吟诗作对和明争暗斗不感兴趣，于是吃了些糕点就离席了。
　　想想也是，他一个男人，怎会喜欢京城中贵女的胭脂气？而沈家世代武将，是在战场上杀人饮血的，他对那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绣花枕头，自然不屑一顾。
　　这番举动，若是别人，指不定要被说无礼，可放在沈延身上，就是合理的。
　　沈家本就是名门望族，沈延又是准太子妃，哪里需要迎合他人，只有他人奉承还奉承不上的份。
　　沈延前脚走，后脚又来一位。
　　“含霜，我来的晚，先罚酒三杯。”女子着装得体，行为却豪爽大气，性子似男子。
　　柳含霜笑笑，“你啊，过来坐吧，你我姐妹，说那些虚礼做什么？”
　　这人，不止我熟，整个京城的人都熟。林丞相府的嫡长女林卿云，可大方贤淑，可温柔小意，也可上马舞长枪，乃是大燕女子中的楷模。
　　林卿云也不客气，在柳含霜旁边坐下。
　　“阿晚没来？”林卿云扫视过宴会上的人，发现少了那袭红衣。她知沈延不爱外出，即使赴宴也是在角落里躲着，她与沈延的情分就是那么开始的。
　　“来了，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她就这性子。”
　　“你不也是？”柳含霜笑她。
　　林卿云回嘴：“含霜姐姐不也一样？”
　　柳含霜笑而不答，“看花。”
　　“这花可是难得，不知道林姐姐喜欢哪盆？”林卿云身份在那，难免有人攀话。
　　林卿云笑笑，“含霜府上的花自然都好，若论最爱，眼前人不比花好？”
　　那人奉承道：“自然自然。”
　　却没想到林卿云话锋一转，“不过今日宴上没有的花里，我呢，最爱凌霄花。”
　　那攀话的女子瞬间脸色凝固，她方才同其他人讥讽凌霄花攀炎附势。
　　“这凌霄花，明艳动人，聪慧明理，善借外力。这一般的俗人啊，都把它当成趋炎附势的象征，不过嘛，这有些人还不如那凌霄花呢。”林卿云睨看对面的人一眼，句句带刺。
　　“含霜养的这早菊花也好，淡雅清新。”林卿云挽住柳含霜手臂，撒娇似的晃晃。柳含霜纵容着她，没说话。
　　交谈就这样结束。
　　简家虽然曾经没落，但柳含霜嫁来后境况大有不同。
　　沈延顺着廊道闲逛，身后跟着个丫鬟。
　　简府比不得柳家富丽堂皇，但有它自己的风格，简朴内敛，看得出岁月沉淀。
　　“流银，我去湖心亭里坐会儿，不用人伺候，你先回去。”
　　沈延瞅见湖间的亭子，决定去那躲躲，等宴会差不多了，再回去。
　　沈延身后的丫鬟恭敬地回道：“是。”
　　一波碧水漾，沈延把亭子放置的鱼食撒下，引来鱼儿争抢。
　　沈延觉得它们傻的可爱，露出笑意。
　　绿水红鲤，微风过处，佳人浅笑，人间好风光。
　　“亭中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沈延听见身后有人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