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65、英雄

　　六十五
　　“如果让别人知道Holmes家的女儿杀死了一个麻瓜，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你既然要选择把她留下，那么这件事无论产生什么后果，责任都要由你自己来承担。”
　　Rudi说的没错。
　　是他把Eurus留下的。他的私心可以让他为此找出无数个理由，但他根本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他连自己都无法拯救，又要如何去拯救另一个Holmes。
　　现在，恶果已至。他想保护的妹妹最终还是伤害到了他想保护的另一个人。他知道是Lestrade的介入让事情没有变得更坏，但他同样心知肚明，这里是梦境，而当现实中的这一切发生时，这位探长不可能在他们身边。
　　现实中的Sherlock会是什么样呢？会因为这样恐怖的折磨而变得疯癫？还是表面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平日里却要靠着无穷无尽的药物度日？……他不知道。并非想象不出，只是他不敢去想。他见过那些被酷刑咒折磨过的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都……
　　…这是他的错。
　　“你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你一直都知道。”Rudi在冰冷的雨幕中对他说，“那些软弱的情感牵绊你太久了。Seagal，我那满脑袋茶壶泡泡的兄弟，还有你母亲……他们无一例外都在阻碍着你变得更完美。他们当时反对我带走Eurus，这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从未想过你也会反对。Mycroft，她对你施夺魂咒了吗？”
　　这是一个陷阱，这句话绝对不能接。Mycroft紧紧抿着嘴唇，听见Rudi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记得。上次我这样问你的时候，你回答我：‘Eurus不可能使用不可饶恕咒’。那么现在呢？我亲爱的Myc，她对我的侄子用了钻心剜骨。”
　　Mycroft无话可说。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罪过。他不够冷静也不够理性，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留下了Eurus，最终让Sherlock承受了最坏的结果。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是个糟糕透顶的兄长。
　　“我已经吩咐三位缄默人全程监管，下周就会送她去圣芒戈请专业的治疗师进行催眠和治疗。Mycroft，你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不能……总会有别的办法……我不能……”
　　“你明知道那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看见Lestrade出来了。他不敢想象如果Lestrade知道他做了什么会怎么想他。他那么喜欢Sherlock，在现实里他也是Sherlock的朋友，如果他知道Sherlock一切苦痛的根源……
　　…那又会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区别呢。对方本来就不认识他，看在他弟弟的份上才会来帮他。他本来就和他毫无关系，大概连厌恶都懒得吧。
　　但是Lestrade把他带回家里来了。
　　这位探长是个奇怪的人。一个手无寸铁的麻瓜，却胆子大到敢擅闯巫师的记忆，去救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Mycroft坐在那儿，看着不远处熟睡的Sherlock，认出弟弟身上盖着的正是那位探长的风衣外套。
　　……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他拥抱Sherlock的时候嫉妒得要命——他的弟弟和一个刚见面几天的男人亲密无间；一个无端吸引他的男人更喜爱他的弟弟……他不论哪一个都好嫉妒。
　　这种嫉妒有理有据，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避免产生这种阴暗的人类情感。他看着Lestrade从楼上下来，衬衫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手上端着毛巾和水盆。他看见Mycroft，似乎愣了一下：“你怎么还没去换衣服？”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Rudi轻快地接道。他连魔杖都没用，伸出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Mycroft顿时从头到脚连人到衣服都变得温暖而干燥，“好了，Myc，你到底还要纠结多久？”
　　Mycroft的目光停留在Lestrade用毛巾给Sherlock擦拭冷汗的手上。“爸爸和妈妈不会允许的。”
　　“很遗憾。”Rudi说，“他们已经同意了。”
　　Mycroft猛地抬起头，目露错愕。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她病了，精神疾病，需要得到治疗。”Rudi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胸前一束紫罗兰色的流苏，“我会在她上学之前治好她送回来。”
　　“你不会。你根本无法保证——而且那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治疗！你知道、你知道她是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要带走她。”
　　Lestrade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没有出言发问。Mycroft很清楚他在疑惑什么。Lestrade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在十六年后，Eurus很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他以为自己能看管好Eurus，能让她在家里度过短暂的一生。起码在她离开人世的时候，应该是在家里，在马斯格雷夫庄园，而不是在其他的、类似圣芒戈或者神秘事务司的苍白的实验床上……
　　“很不幸，她的魔力充沛到很难消耗殆尽。别一副难过的表情，Myc，你又不是在因为这件事而悲伤。”
　　“别猜测我。”
　　“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是英雄，自己并非无所不能。”Rudi用唱歌似的调子道，“你的想法第一次被证实是错的，你决定的第一次事与愿违。你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这种难过，你知道的。”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世界碎裂了。
　　这是个十分实际的描述，而非什么艺术表达——说真的这话听上去像是Sherlock说的，但Lestrade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所有的画面突然在他面前粉碎，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腾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他的皮肤都被烫得难受，眼前的场景终于逐渐清晰。他仍然站在Holmes老宅的客厅里，然而这一次，沙发上没有昏睡的Sherlock也没有穿着女巫长袍的Rudi，只有还是个少年的Mycroft站在不远处，在火场里，发呆。
　　“Mycroft？！”
　　Lestrade捂着口鼻弯着腰，快步来到他身边，想要把他带出去：“这里怎么着火了？我们现在赶紧离开——”
　　“是我妹妹放的火。”Mycroft说，“你觉得热吗？”
　　他握住了Lestrade的手，后者顿时感到一阵清爽的凉意覆上了四肢百骸，层层火焰再也无法近身。
　　“你有妹妹？”Lestrade有些讶异地问，“我从来没听说过……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的错。”Mycroft轻声道，“你可以理解为她得了绝症。Uncle Rudi想要带她去圣芒戈治疗，但那也不会改变结果……是我让Uncle Rudi把她留下的。”
　　“这没有错。”Lestrade说，“虽然放弃治疗这种事听上去有点糟糕，但如果真的毫无希望，又何必让孩子去受苦。”
　　他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Sherlock有个妹妹了。如果是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绝症死去的话……那的确，可能Sherlock会完全不记得，Mycroft又会因为自己主张留下她而愧疚。至于Holmes夫妇……他和Alec至今都会对让他们失去各自母亲的那场车祸闭口不提，做父母的又怎么会轻易提起女儿夭折这种伤心事。
　　“但是，”Mycroft说，“她的情况不止是对自己危险。是她对Sherlock用了钻心咒。”
　　“老天，”Lestrade说，“为什么啊？”
　　为什么？
　　多奇怪的问题。
　　Mycroft以为Lestrade会说，既然这样那即使留在家里，也应该对她有所约束；又或者是不轻不重的埋怨，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家里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存在；也可能是完全感性的安抚，毕竟他们还站在火场里，而Lestrade显然是个更在乎他人感受的人……
　　然而直到这句“为什么”被问出口，Mycroft才忽然意识到，他还真的不知道，Eurus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酷刑咒折磨Sherlock。
　　自从那件事情……自从Victor Trevor因为Eurus的缘故失踪后，他解不开Eurus的谜题，也再也没试图揣测过他妹妹的想法。
　　反正……那一定是令人无法理解的。
　　而既然被送去圣芒戈会让Eurus痛苦崩溃，那么他不介意让Eurus余下的人生都在庄园里度过，就算他对她丝毫不理解也不了解。这不是什么过分的决定，他想没人会让一个罹患绝症的孩子在病房里度过人生仅存的那点时间……然而事实证明，只有Uncle Rudi是对的，他们没人能看管得住Eurus，也没人能想得到一个没有魔杖的孩子，会对自己的哥哥使用钻心剜骨。
　　“……我不知道。”Mycroft轻声道，“我不知道。我不应该把她留下来，可我很难过……”
　　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难过，他剥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对这些概念和感觉已经开始模糊了。然而Lestrade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那些模糊的烟雾直击他的鼓膜——
　　“这很正常，Mycroft！那是你的弟弟妹妹，谁遇到这种事都会难过的！”
　　“不，我没有心。”Mycroft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反应过来时，只感觉眼泪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走了，Uncle Rudi把我的心也拿走了。这是好事，我不会再痛了。”
　　“你的心？”
　　“这里。”Mycroft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那是一个能保护我的魔咒，需要分离出一点灵魂。Uncle Rudi要帮我解决掉那些不必要的情感，就把我的心分离出去了。”
　　“原来如此。”Lestrade恍然。说完，他顿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太轻松了，甚至带着一点促狭，这让Mycroft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他就被对方来来回回捏了好几下脸蛋。这太过分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还真是知道了个大秘密……哎，不过如果我有Sherlock那么好使的脑子，应该早就猜出来了。”Lestrade有点无奈地笑着，“是这样，Mycroft，你在某一次时间循环里告诉我，我会来救你，是因为我的心像黄金。”
　　“时间循环是指什么？”Mycroft问，“你值得这样的赞美，虽然听上去有些老土。”
　　“但这不是我的心，Mycroft，和黄金一样的从来都是你的心。你瞧，它就在这儿。之前的你没有缺失灵魂，所以可能没有感应，现在，你能感觉到了吗？”
　　Mycroft看着他胸前的沙漏烙印，瞳孔骤缩——他已经知道了有关于『嘱托』的事，这说明Lestrade是、是……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那从来都不是我的心，Mycroft，被诅咒的是你的心。你只敢把它交给Sherlock，因为你觉得哪怕被他弄坏了也无所谓，这都是你应得的。”Lestrade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为什么要这样想？你明明是个很好的哥哥。”
　　“不……Sherlock会因为我变得更糟。在真正的现实里你不会来，不会有人救Sherlock的，他会受到无法逆转的精神伤害，他的一生都会因此而受尽折磨。”
　　“Sherlock的确留下了心理阴影……等等，好像也没那么严重？”Lestrade有些狐疑地顿了顿，“呃，你认为现实里的Sherlock应该是什么样的？”
　　“看样子他侥幸没有疯掉，但是要维持精神的稳定肯定会需要大量药物，被钻心咒完全摧毁的精神是无法医治的。”
　　“那肯定没有。”Lestrade说，“那个小混球连饭都不会记得吃……嘿，Myc，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偏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我遇到的Sherlock有点糟糕，但是仍然健康。所以，现实中没有我介入的那一天，或许事情也同样没有更坏。
　　“有人赶到了。和我一样，没有那么及时，但好歹没有迟到。是不是？Myc，好好想想，那个人是谁？”
　　Mycroft握着他的手，无措地站在那儿，却控制不住地顺着他的话去回忆……然后，他想起来了。
　　“…是我。”他轻声道，“是晚上，不是下午……我回到家里就去了楼上，我刚好看到了……Sherlock被施了钻心咒，没有魔杖，她就在我面前，我……”
　　“没错，没错……好孩子……”Lestrade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别那么悲观嘛。你瞧，早在我来试着拯救你之前，你就已经是自己的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