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缠》非习

14、12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抽签的手气有好有坏，不管怎样，总不可能三个人都是空签。
　　于是乎，夜夜笙歌。
　　于是乎，某人忙着捣鼓她那些不知名的菜肴，顺便监督歌舞排练。
　　于是乎，找人有意无意的宣扬，第11号签中，有一位凤娘连鼻子都比不上的超级大美人，括弧，女，反括弧。
　　于是与，传言开始变成了，某个煮菜的是那位超级大美人的妹妹，只是被派出来挡驾的。那个大美人，就是传言中色艺双绝的舞者。
　　于是乎，色迷了心窍的俩男人就不断开始流着口水，摩拳擦掌的准备看美人，括弧，在故意某次美人洗澡时，女子的象征被某猪头男不小心瞄到之后，反括弧。
　　于是乎，那本来好好的温泉湖每天晚上都被弄得不可安宁，又是烟又是火光的，费了光头城主不少的财产，也搅和得白天压根没人去那儿溜达，因为人家大美人在那里准备搭台唱戏呢！
　　于是乎……最后一天……
　　对门神A、B“我不是故意的，是都督规定每道菜都要试毒”而后又狼吞虎咽得“太好吃了！”的复杂表情给予一个和善的微笑，单笑儿将餐盘端了上去。
　　“最后一天了呢！”摆放食物的时候，单笑儿听到那个绮苫赟这样对她说。
　　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一如以往的即虚弱又猖狂的表情，的确和其他被酒色掏空的富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韩梓问过她，是否真的见过这个人。迟疑了好一会，单笑儿最终还是摇头了。
　　不是信不过韩梓或者是其他的问题。单笑儿只愿当作自己是直接从酒吧掉到河中，至于之前的种种，那是不能看也不能回忆的东西。
　　因为每次回忆起来，喉间都会隐隐作痛，而后肺部就像是进水一样，呼吸困难到会呛咳起来。
　　何况，她那晚看到的，是妖艳到会谋杀呼吸的东西，不是眼前这个病歪歪的公子哥。
　　就算初次和这个公子哥见面的时候，那种尖锐的气质也曾经一闪而过。
　　垂下眼睑，单笑儿笑得腼腆，“是啊，笑儿好紧张呢！”
　　紧张？绮苫赟喷笑出声，这个丫头可是胆子大得很呢！
　　“这次是什么？”凤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问道。
　　缓慢的揭开食盘，请其余的侍女送上在火中已经烧得通红的薄石片，单笑儿微微一笑，“烧烤。”
　　无人知道，此刻单笑儿是真的紧张。
　　酒过三巡。
　　凤娘捧出签盒。
　　单笑儿心脏一阵急跳。
　　预料中的，某猪头男得意洋洋的将签王四处招摇一番，步履有些不稳。

　　雪城一向非常冷，今晚尤甚。
　　即使裹了几层厚厚的裘衣还是抵挡不住丝丝的阴寒入体附骨，韩梓微微皱了皱眉，摸了摸翠涟的双手——果然是冰凉的。
　　“我没事。”还没待他开口，翠涟已经出言安抚道。“我已经好了，又不是女孩子，哪有那么较弱。”
　　韩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外衣解了开来，拥翠涟入怀，“你大病初愈。”他淡淡坚持道。
　　况且，也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很娇弱的。
　　显然翠涟也想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自觉笑出声来，“她的确是怪胎。”
　　如果单笑儿在此处，一定会哇哇的叫着跑来和他争辩吧！
　　“真奇怪，仅仅是想到她而已，心口就突然觉得暖烘烘的……那么热闹的人，想不温暖也不行吧？”翠涟继续喃喃自语。
　　那个女孩，虽然有点懒惰，有点讨人厌的聒噪，有点任性……但是却真的让人觉得很温暖呢！
　　这是只有从冰天雪地过来的人，才体会得到的。
　　那个女孩，不是光明和希望，而是温暖。
　　“时间到了。”韩梓忽然道。
　　“去吧！”翠涟在他的怀中抬起头，微笑地说道，“我相信你的。”
　　韩梓点了点头，随即忽然消失了。
　　翠涟拢紧了外套——上面还有韩梓的体温。
　　有他和她，不会有事的。
　　翠涟这么坚信地对自己说着，面对着忽然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而自己要做的……只有等待……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仿佛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般。
　　紧紧地将游龙佩攥在手心藏在怀中，单笑儿小心翼翼地朝小门移去。
　　不会有事的，她这么对自己说，单笑儿，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可是……要是死了人……回头看着被熊熊燃烧的湖中亭，单笑儿有些惶然……
　　不会的！她马上摇头，她打听过了，几个人都会泅水，而且那并不是什么荒僻的所在！
　　自己要做的，就只是趁乱将游龙佩送出府罢了！
　　可是她的耳朵仿佛还在隆隆地轰鸣着，面色潮红，额上不停盗汗——她知道自己很心虚。
　　第一次利用生物知识下毒……第一次纵火……第一次把人按在水里将浮出水面的游龙佩拿走……
　　怎么可能不心虚？！
　　然而她知道，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
　　回想起方才的一切，她还是心有余悸。
　　最后一天，其他人的重点都放在抽签上，没人注意她端上来的东西。
　　她端上的，是全菇宴。
　　其中的重头戏，就是石烤香菌。
　　麻利地将要烧烤的食物都刷上配料，没有人知道，当时单笑儿心中有多紧张。
　　那是毒菇。
　　越是艳丽的果实越是有毒，而她所谓的重头戏，也不过是会产生迷幻效果的毒菇罢了。
　　尤其是毒菇烧烤出来的气味，具有轻微的眩晕效果。即使是事先有防范意识，在口中准备了醒脑香料的她，也不禁被那种气味熏得微微有些头晕。
　　抬头一看，周围的人都已经眼神迷离反应迟钝，布拉吉城主已经将身边的歌伎按倒在地上调笑，而如意正柔若无骨地攀附着绮苫赟。
　　再看史翠汕，果然已经步履不稳。
　　而后她慢吞吞的告退，看楼中已经变得荒糜颓废的场景，走在桥上，不知怎么的，就点着了火。
　　事先吃过□□的随侍此刻也已经被药力所俘，根本没注意她做了什么。
　　而后，她刻意走得慢慢，计算着韩梓偷偷绑在亭柱上的防水火药爆炸的时间。
　　三……
　　……二……
　　……一！
　　“轰隆！”如她所料，巨大的冲力将木桥也炸得粉碎，她早先一步跳入湖中。
　　在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水底，找到了迷迷糊糊的史翠汕……然后看见他脖子中一块白白的东西悄然浮上水面……
　　韩梓说过，游龙佩是见水就浮的。
　　拾起游龙佩游到岸边，再慌不择路地逃窜……直到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她才忽然清醒过来。
　　刚才好像浮在空中看着陌生人所做的一切，在她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之后通通袭上脑中。
　　可是……她不会后悔！
　　……找到了！单笑儿终于趁众人不注意，来到了门边。
　　拉开门扉，她四处张望一下是否有人注意自己……却突然僵住了。
　　隔着来回奔窜的人群，那对黑黑的眸子冷冷地直视着自己。
　　觉得浑身一下子变得冰凉，连骨髓中的血液都变得冷冰冰的难以移动。单笑儿只能呆站在原地，被他瞪着……直到他不发一遇的转身离开。
　　蓦然吓出一身冷汗。
　　“吱呀”一声打开门，单笑儿象只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阿弥陀佛，快点让她离开这里吧！

　　“翠涟！”在约定的地方，远远的看见那条麻花辫长长的拖在地上，单笑儿忍不住招手高声叫起来。
　　“笑儿？！”听到她的声音，翠涟连忙回头，又惊又喜的跑了过来，却在看不到另外一个身影的时候慢慢停住了。
　　“韩梓呢？”
　　“耶？”单笑儿一愣，“他还没回来？”
　　不是吧……她一个弱女子都可以纵火然后泅水再然后逃出来了，只不过叫那个家伙在别的地方放两把火造成入室抢劫的假象，怎么那么慢啊！
　　翠涟慢慢皱起了眉头，“你没看见他？”难道他……
　　“没有啊！”单笑儿耸了耸肩，“哎呀，他不会有事情的，你别担心了！来，你看，这个是不是你要的游龙佩？”
　　单笑儿摊开手掌，那方白玉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鲜红的宝珠娇艳欲滴。
　　翠涟伸出手去握住，熟悉的温暖一刹那由手心贯穿全身……“嗯！”他微微一笑。
　　“热的也！”单笑儿也感觉到了，在翠涟拿走的那一瞬间。“这个果然会认主哦……幸好没认那个王八蛋做主人！”说着，她将游龙佩挂上了翠涟的胸前。
　　听单笑儿这么一说，翠涟的眼中无端浮上阴影，韩梓现在还没回来……“笑儿，带我去城主府。”
　　“不要，那边很危险的！”想都不想，单笑儿断然拒绝。
　　“笑儿……求你！”手指牢牢的扣进单笑儿的双臂，翠涟禁不住全身颤抖，他担心，他好担心韩梓会去找上那个人啊！
　　看到翠涟的表情，单笑儿忽然了解他想说什么。她想说随便那个家伙去死，可是张了张嘴，却只能挫败的无声点头。
　　两人于是回到了清风小阁外。
　　一路上，翠涟一语不发，眉头越皱越紧。
　　单笑儿知道该安抚他，却只能悄声说道，“你躲在这里，我帮你去看看情况。”反正游龙佩除了主动拿下来，应该就不会有人可以动得了了。
　　翠涟默默点头。
　　单笑儿见状，只能无言地摇了摇头，迅速向外走去。
　　忽然觉得一阵不安，翠涟连忙抬头说道，“你也要小心。”
　　单笑儿一边笑着一边回头说道，“我没事的。”然而，她却看到翠涟忽然急速收缩的瞳孔和惊恐的面容。
　　怎么了？她想问。
　　然而她没能来得及，她只觉得腹间一痛，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被面前的一切惊呆了。
　　一根烧焦的横梁倒了下来，弄脏了翠涟雪白的裘衣。
　　草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泊泊地流出，速度快得就像汹涌的激流。
　　不要啊……
　　不要……不要这样啊……
　　不要啊！！！！！！！！
　　“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忽然响起。
　　单笑儿以为是自己叫出来的，她想要冲上前去，她想要抱住那瘦小的身体，她想要轻轻的摇晃他问他好不好，然而她却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韩梓从暗处冲出，抱起翠涟不住的颤抖，她才知道，那是韩梓的声音。
　　那真的是韩梓的声音么？怎么那么难听？
　　她舔了舔唇，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她看到韩梓颤抖的双手抚上翠涟的脸，她看到翠涟似乎启唇说了句什么，但是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上前，单笑儿冷静地拉起韩梓。
　　“先离开这里。”她说道。

　　路边的风呼呼的吹。
　　仿佛都朝那个燃烧的地方吹去，路边的风呼呼的吹。
　　冷意一点一点浸透单笑儿的脑子，让她僵硬的四肢慢慢变得灵活起来。
　　心却越来越冷。
　　翠涟的血一直没止住，粗壮的木刺穿进了他的腹部，使那里的血一直不断的流。
　　他们没敢拔除那根木刺，生怕这样一拔，翠涟也就去了。
　　然而翠涟的身体也确实越来越冷。
　　直到最后，单笑儿也没能听到翠涟说什么。或许韩梓听见了，或许他没听清。
　　“好了。”终于，韩梓淡淡地说道，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地面是青青的石砖路，没什么人来往。
　　“就这里吧！”韩梓说道。
　　就这里？
　　单笑儿不解地看着他，喃喃说道，“可是这里没大夫……”
　　“来不及了……”韩梓说道。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单笑儿心中一片慌乱，她仿佛知道韩梓说的是什么，可是她又不愿知道。
　　“来不及了，笑儿……”韩梓抬起头注视她，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没有人能够治这样的伤。”
　　是的，或许其他人不会死，可是翠涟会。
　　因为他有血友病。
　　单笑儿还记得上一次手心都是翠涟滚烫的血的时候，韩梓有多紧张。可是他们现在只能站在这里，悲伤的看着怀中那个人的血，一点一点地滴落。
　　湿意，不自觉地滑落单笑儿的脸颊。
　　“如果不是我想永绝后患……如果不是我……”韩梓不断的自言自语，似乎已经要陷入癫狂。
　　“如果不是我……”
　　天哪……这究竟是为什么……
　　悄无声息的脚步，一点一点向这里靠近。
　　“果然……愚蠢！”不屑的声音。
　　“想要救他么？”

作者有话说

　　我不管了，反正我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