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青凩

5、画作

　　夏季的雨不会消散灼灼的热浪，但还是凭借自己的声势让人记得在某天下了那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新高三第一周的生活进入了尾声，启航中学还算有人性，考虑学生们还在适应高三的高强度生活，这个周末还是仁慈的给了双休。

　　但从九月开始，除了晚自习，周六还要上全天自习。

　　于是这个周五对所有人来说都弥足珍贵。

　　早自习时萧雨把孟轻依叫到了办公室谈话，一是想问问她这一周的学习生活，主要是想谈谈她那让人头疼的生物成绩。

　　周三生物小测，孟轻依以最快的速度答完了试卷，而且写的满满当当。

　　冯师太拿过她卷纸的时候还连连称赞，说她不愧是小学霸。

　　然而在第二天生物课上师太的脸是绿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张一处空白都没有的试卷怎么就能考个四十来分。

　　而且能做到选择题全错。

　　萧雨拿着孟轻依的卷纸也是头疼，她了解过孟轻依以前的的成绩，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冯老师是没有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很难安抚。

　　“轻依，你说说这怎么办？你也知道，冯老师很生气，这后果…”

　　萧雨说得孟轻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支支吾吾半天，委屈巴巴地回答，“萧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孟轻依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但凡她生物好一点她都不至于落榜，而且对于她而言，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她必须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把生物学好。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的人应声走了进来，是江择言。

　　“萧姐找我？”他说。

　　萧雨将桌面上的一摞纸张拿起递给他，说道，“这个你一会回班级发下去，学校弄得什么调查问卷，让大家提提建议，叮嘱他们别乱写，收上来以后你再检查检查，我可不想被叫去谈话啊。”

　　江择言双手接过，低垂的视线正好看到了孟轻依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侧过头看到的垂头丧气的她。

　　平日淡然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刚转过身准备离开，萧雨又叫住了他。

　　“顺便把你同学带走。”

　　江择言回头的那一刻，孟轻依同时猛然抬起了头，一脸惊讶，“啊？”

　　“嗯，择言是班长，又是生物课代表，他会帮你的。”

　　江择言眯着眼睛看着坐着说话不腰疼且神色自若的班主任，瞬间就明白了她叫他来的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磨了磨后槽牙，自认吃瘪，不情愿地对孟轻依说道，“走。”

　　孟轻依像个犯了错误的小丫鬟一般拿着自己的试卷，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少爷的身后。

　　见两人走出办公室，萧雨佯装不满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一举两得。

　　江择言和孟轻依一起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如同平静的海面掉入了一颗石子，看似波澜不惊，却不知是暗潮涌动。

　　江择言走向讲台说了填问卷的事，孟轻依则自行回到座位上接受何婷和郎昆的慰问，得知她是因生物成绩被约谈的，两个只好尽可能让她宽心。

　　何婷：“安安啊没事，师太虽然是师太，但她还是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郎昆：“对啊，对啊，再说了萧姐不是让言哥帮你了吗？”

　　郎昆的话还不如不说，孟轻依觉得对她来说，江择言比冯师太更让她招架不住。

　　此刻发到手中的建议表也像是一种无声的嘲笑，她恨不得写上：建议学校取消生物课。

　　但她没那个魄力，下颌抵着桌面上，笔在手中转来转去，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头绪。

　　江择言从讲台回到座位上，孟轻依看着他拿起桌面上的笔，利落干脆地写了一个字：无。

　　字迹遒劲有力。

　　然后他宽大的手掌摊在她的眼前，孟轻依仰视着他，茫然无措。

　　江择言长叹一口气，不冷不热地开口说道，“收表。”

　　孟轻依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和他同样的内容，头也不敢抬的将表放到他的手里。

　　江择言重新走到讲台上，不久后便又离开了教室，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孟轻依能感受到蒋诗萌周围小团体的几个女生同时看向了她。

　　眼神意味深长，有探究，有打量，还有蒋诗萌向她露出和善的笑。

　　孟轻依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回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

　　雨后的天空，云多了许多，铺满了每个角落，太阳今天开始躲起了秘藏，时隐时现，像是在撩拨。

　　上课铃声响起后，江择言才又回到教室，一样的慵懒姿势，一样和郎昆插科打诨，一样午休不见踪影，下午又是一样的自在恣意。

　　孟轻依中午的时候特意问了何婷，为什么江择言不在学校午睡，何婷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说从高一开学开始萧雨就特批的。

　　孟轻依今天尤其关注江择言的一举一动的主要原因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对她的生物开始“指手画脚”。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直到晚上放学前他都没提起过任何一句有关“生物”的话题。

　　孟轻依想他可能只是应付萧雨，而并没有打算真的帮自己。

　　放学铃声在九点准时响起，江择言收拾书包的动作依旧井井有条，孟轻依陪着他不紧不慢。

　　突然一本笔记丢在了她的书包上。

　　江择言单肩背着书包，侧着身子说道，“借你两天，周一还我。”

　　孟轻依拿起本子，翻来一看，是他的生物笔记，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江择言轻嗯一声，便和郎昆他们一同离开了教室。

　　孟轻依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后，将它规整地放进书包里。

　　蒋诗萌走到了她的旁边，声音并不娇媚，但耐人寻味，“轻依，那个是择言的生物笔记吧，他借给你了啊，我都没看过呢。”

　　孟轻依听着她对江择言亲切的称呼，不禁有些反感，她强忍不悦，低着头将书包拉链拉好，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微笑说道，“哦，那可能是因为你生物太好了，不需要吧。”

　　她本以为对方会点到为止，没想到却是没完没了。

　　蒋诗萌的笑很假，“那可能也是你和择言关系好，他才借你的吧。”

　　孟轻依眉毛挑起，“我们关系好？”

　　“对啊，毕竟你是择言的第一个同桌，而且你也知道他身边的女生大多都是那三种，我觉得你是第二种吧？不喜欢他但算是他的朋友？像曲琳琳一样。”蒋诗萌的脸上是赤.裸.裸地试探。

　　孟轻依失笑，又是同样的觉得，可她不明白蒋诗萌为什么突然会提起曲琳琳，她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更加粲然。

　　蒋诗萌回以笑脸，目光不善的盯着孟轻依的那张脸。

　　她的脸庞和五官都很小巧，唯独那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一般，让她身上所有温和的气质全部来源那双眸子。

　　可是蒋诗萌知道，孟轻依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女生，有的女孩就算是温柔但也是带有锋芒，如太阳一样，这样的女孩最可怕。

　　而孟轻依就是这样的女孩，所以蒋诗萌在赌，她在赌孟轻依不会是暗恋江择言的女生。

　　孟轻依不想和对方做着这种无聊的对峙游戏，她坦然道，“你怎么觉得都可以。”说完便走出了教室。

　　今晚来接她的是父母和弟弟，周五孟未扬小朋友可以不用早睡，看到孟轻依的那一刻，他如同小火箭一样窜到她的怀里。

　　就连到家后也是拉着孟轻依撒娇个不停，孟轻依是好不容易把他哄睡，洗漱完和父母打过招呼，自己也准备休息。

　　她的房间里，桌面上放着江择言给她的生物笔记，她根本看不进去。

　　半晌后她从床下放着的画册里，拿出了最下面的那一本。

　　打开后，画纸上的人眼神迷离，神态悠然地将烟蒂夹在指间，手掌半遮挡着嘴唇。

　　手指修长，指间猩红点点，皮肤并不白皙，连带的手臂也是线条感十足。

　　对于一个学美术的人来说，画中最重要的灵魂是明暗交界线。

　　而孟轻依的画里，那人就是明暗交界线，背景永远暗然，他周身是光。

　　夜里的微风似乎今日没有被热气侵袭而变得有些调皮，似乎想肆意地将桌面上的画作欣赏一边。

　　然而这一本画册上，只有那么一幅画，只有那么一个人是江择言。

　　昏暗的房间里，台灯放射出一束光。

　　孟轻依将一张干净的面纸覆在脸上，手指在空中，摇曳勾勒。

　　她的手白皙纤细，尽管长年和颜料画笔打交道，但为了保持一双细嫩的秀手，孟轻依连拿笔写字都很少用力，所以她的字都很飘逸。

　　而画中描绘的江择言线条干净且硬朗，如同她对他的初印象。

　　那是一个周末，天气很热，孟志东和何莉带着孟轻依的外公去检查身体，孟未扬有些热伤风，孟轻依留在家里照顾他。

　　小孩子难受的要命，央求她想吃西瓜，孟轻依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又不能带他一起去，只好等着他睡着了以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下的超市。

　　因为着急，她连西瓜都没有挑选，随便拿了一个去结账。

　　汗水从额前滑落到她的鼻尖，她没有在意。

　　夏日里的气味比任何时候都浓烈，也会清晰的传到人的鼻腔里。

　　孟轻依低着头从口袋掏钱的时候，淡淡的烟草味飘过，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声音清冷至极，“再来包纸巾，给她。”

　　抬头间，男孩的侧拦截了余光的视线。

　　那天的太阳明艳耀眼，却因一个人失去了它的光芒。

　　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她偷偷做江择言身边那种敢喜欢而不敢言说的，胆小的，第三种女生，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深夜，风早早就不见了踪影，连月亮也开始偷懒，躲在云里打着瞌睡。

　　原本嗜睡的人却失了一整夜的眠。